第一百九十一章 糊弄鬼(4200)
幾人來到帳外。
可以看出隨行的瓬人軍兵士神色也多多少少都有些緊張。
雖然吳良並沒有讓楊萬裏等人聲張“陰兵過境”的事,也盡量避免與樂安國的人接觸,但進入樂安國之後,他們多多少少還是聽到了一些相關的傳聞。
生活在這個年代,他們未必怕與人廝殺,卻對這種鬼怪之事很是忌諱。
“公子你看,就在那邊。”
楊萬裏引著吳良來到前麵,指著窪地之外的一處山梁說道。
山梁上便是瓬人軍白天走過的那條小路,小路上正有一隊燃著火把的人馬向他們這邊走來,這些火把排成一排,就像一條在小路上蜿蜒前行的火蛇。
吳良估摸著這隊人馬的規模應該得有幾百人之多,最少也不會少於兩百。
不過現在這隊人馬距離瓬人軍駐紮的窪地還有三裏路的樣子,吳良隻能看到那條“火蛇”,卻無法看到這隊人馬的麵目。
“你如何判斷他們是陰兵?”
吳良回頭看著楊萬裏問道。
“咱們派出去的暗哨尿著褲子跑回來報的,暗哨看到了他們的麵目,說是這些陰兵全身上下都穿著統一的黑色袍子,臉上帶著麵目猙獰的青銅麵具,走在最前麵的人還舉著招鬼幡與哭喪棒,怎麽看都不像陽間的玩意兒啊……”
楊萬裏神色緊張的說道。
“這麽說咱們的暗哨當時應該距離這些陰兵很近了,這些陰兵竟沒有發現他,還讓他跑了回來?”
吳良微微蹙眉又問。
“這……”
楊萬裏被問的一愣,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確實是個問題,陰兵可是地下來的鬼兵,雖然不知這些鬼兵通過什麽方式索命,但想來也不是活人想藏就能藏的起來,想跑就能跑得了的,更何況還到了能夠看清楚麵目的距離,這簡直不可思議。
不知何時趕來查看情況的於吉,也是皺著一張老臉幽幽插話道:“沒準兒這些陰兵是故意放他跑路,如此便可循著他身上的陽氣找上我們?”
“……”
一聽這話,楊萬裏與幾名軍官當即深以為是,臉上的緊張之色更甚。
“陰兵前來索命,還需要找活人帶路?那這陰兵未免也太弱了些吧?”
吳良卻又反問道。
“這……”
於吉也被吳良問住,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苦口婆心的勸道,“公子,不論如何咱們還是趕緊率人逃吧,萬一真是陰兵過境,咱們可就要不明不白的交代在這裏了。”
“若果真是陰兵前來索命,你確定能逃的掉?”
吳良再問。
瓬人軍此行隻帶了五十人,帶上吳良、於吉、白菁菁、典韋也就是五十來人,隨行的還有一些搭載物資的馬車。
除非他們現在立刻將所有物資拋棄跑路?否則別說是陰兵前來索命?就算是普通兵馬追擊而來也不可能逃得掉。
而且這些物資還是不能輕易拋棄的。
除了一些盜墓所用的物資,剩下的都是與衣食住行息息相關的物資?如今才剛過完年依舊天寒地凍?什麽東西都不好搞,倘若丟棄這些隨行的物資?他們之後的日子將會變得極為艱難,就算逃掉之後立刻返程?也未必能夠順利回去。
除此之外。
根據之前探得的一些細節?吳良心中早已對這些“陰兵”有了判斷,他們九成九就是“壽曹道”派出來裝神弄鬼劫掠物資的打手,隻是暫時還不確定通過什麽方式得到了他們的行蹤罷了……
其實這倒也不難想象。
雖然瓬人軍進入樂安國之後便盡可能的低調行事,但隻要是有路的地方就免不了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有“壽曹道”的眼線?這些眼線隻要看到瓬人軍的馬車就已經可以向上級通風報信了。
畢竟這年頭,馬匹本身就是十分昂貴的物資。
至於他們,就算勉強甩掉了這貨“陰兵”,也還在“壽曹道”的勢力範圍之內,倘若他們不肯放過瓬人軍?瓬人軍又沒有了物資,逃回去的機會隻會更加渺茫。
“……”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這時吳良才終於對楊萬裏等人說道:“不要慌,先命人將營地的明火全部熄滅?再將咱們這次帶來的雄黃拿出來,取一隻桶來用水化開?然後命令咱們的人將化開的紅水塗抹在眼睛、鼻孔、耳孔和嘴巴下麵?塗得越濃越好。”
這個年代的雄黃並不怎麽精純?其中含有許多雜質。
因此雄黃並不像後世一樣呈現橙黃色,而是像朱砂一樣的深紅色或橙紅色。
上一次在海昏侯墓中遇上那麽一群食屍蟲之後,吳良受了驚便留了一個心眼,這次特意帶了一些雄黃,用來應對可能出現在墓中的毒蛇、毒蟲。
想不到還沒找到陵墓,就先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是!”
如今形勢緊迫,楊萬裏等人聽了吳良的話雖然紛紛麵露驚疑之色,但出於對他的信任也沒有多問,連忙下去照辦。
“公子,此舉又是為何?”
隻有無所事事的於吉忍不住問道。
“老先生,這回恐怕又要辛苦你一下了……”
吳良並未回答,而是笑眯眯的看著於吉說道。
“辛、辛苦老夫甚麽?”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於吉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你過來,我偷偷教你一門‘奇術’,這‘奇術’一旦使出來,別說是這些上不得太台麵的陰兵,便是天下所有的魑魅魍魎都要對你俯首稱臣。”
吳良壓低了聲音說道。
“天下竟有這等奇術?”
於吉立刻來了興趣,連忙湊過來道,“公子倒是早點說啊,若是知道公子有如此奇術,老夫又何必擔驚受怕。”
……
與此同時。
“將軍,那邊的明火怎地忽然全部熄滅了?”
“陰兵”之中一個手持哭喪棒的人湊到前麵行走於招鬼幡旁邊的人身邊,壓低了聲音疑惑的問道。
“這還用問麽,要麽便是想趁黑逃走,要麽便是怕驚動了我們這些‘陰兵’唄。”
那被稱作“將軍”的人哼了哼,甕聲甕氣的說道,“告訴兄弟們,加快一些速度,絕不能讓他們逃走,就像往常一樣,一言不發上去就殺,免得有漏網之魚發現端倪,傳出去壞了咱們‘陰兵’的身份。”
“是!”
手持哭喪棒的人連忙下去傳令。
不過並未吆喝,而是將命令一個人一個人的接力傳了下去。
這其實隻是“壽曹道”麾下的其中一支“陰兵”隊伍,相同規模的還有八隊。
每到了夜裏這九隊分散在各地的陰兵隊伍便會外出,一邊在樂安國境內傳播“陰兵過境”的詭事,一邊燒殺劫掠為“壽曹道”尋求貢獻。
“陰兵”隊伍的頭目在內部被稱作“陰兵將軍”,因此手下通常稱其為將軍。
這支“陰兵”的將軍名叫韓呈。
韓呈在傍晚時便收到了手下的報告,說是有一支人數不多的商隊沿小路進去了這一片山區,商隊共有九輛馬車。
韓呈是個當地人,心知這條小路比較長,一時半會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而那支商隊傍晚才進入山區,到了夜裏肯定要找地方紮營歇息,因此他也不急,一直等到天黑下來才帶領喬裝好的手下沿小路尾隨而來。
果然。
如此走了一截之後,他們便在路旁的一處窪地中發現了一些明火。
想來這就是那支商隊安營紮寨的地方了。
韓呈的內心已經激動了起來,別的暫且不說,九輛馬車便是九匹馬,光是這九匹馬便已經是一筆相當可觀的貢獻。
隻要這件事辦成了,他便立下了大功。
“天師”一定會重重的嘉獎於他,不但能夠從“天師”那裏得到靈丹妙藥,說不定還能求來一匹駿馬,成為第一個騎上高頭大馬的“陰兵將軍”,剩下那八個與他同級的“陰兵將軍”隻有羨慕的份。
命令傳下去之後。
“陰兵”很快便加快了行進速度,一路小跑著向瓬人軍駐紮的窪地奔去。
……
片刻之後。
“陰兵”已經來到了幾十米外的地方。
也就在這個時候。
“呼!”
一支火把忽然燃了起來。
“陰兵”們吃了一驚,連忙停下腳步向那處明火望去。
隻見一支火把垂直插在地上,一個披頭散發的老者端坐在火把旁邊,正抬著頭用一雙渾濁的老眼盯著他們,臉上非但沒有一絲慌亂之色,嘴角還掛著一抹邪魅的古怪笑容。
這位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於吉。
沒有人知道,此刻於吉的心中正在怎樣咒罵吳良。
他剛才還以為吳良要教他什麽厲害奇術,結果聽了半天,搞出來的竟又是裝神弄鬼的把戲,根本就沒有什麽奇術!
可現在是裝神弄鬼的場合麽?!
來的可是一群“陰兵”啊,你竟叫老夫在“陰兵”麵前裝神弄鬼,糊弄鬼呢?!
唉……老夫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一大把年紀還要承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心理壓力,老夫這次要是真被“陰兵”索了命,就是做鬼也絕不放過你?!
混賬東西!!!
“……”
看到眼前這一幕,“陰兵”們也是有些不太適應。
此前隻要有人看到他們,哪個不是嚇得一邊尖叫一邊逃竄,甚至有的人更是直接被嚇的屎尿齊流,縮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任由他們宰割。
但這位老者,竟是如此的淡定,淡定之中還帶了些詭異,似乎一點不害怕到處索命的“陰兵”……
“……”
見這些“陰兵”隻是看著他也不說話,於吉心中也是更加沒底,心髒狂跳個不停,幾乎快要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
不過事到如今,他也沒別的辦法,隻得咬了下舌尖強行逼自己保持淡定,還要繼續保持微笑。
這麽幹坐下去肯定不行。
艱難的咽了口口水,於吉終於還是按照吳良之前所授,用半死不活的沙啞聲音不緊不慢的說道:“諸位,你們打哪來還是回哪去吧,此處沒有活人可用的物件,你們若是非拿不可老夫也不攔著,不過如此一來,你們恐怕便隻能隨老夫一起走了……”
???
“陰兵”們聽完又都是一愣,心中不由的打起鼓來。
什麽叫做“此處沒有活人可用的物件”,難道這些這裏的東西都是死人才能拿的不成?
這話到底什麽意思?
這名老者又是做什麽的?
為什麽見了我們非但不怕,還說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話來?
與此同時。
於吉也在偷偷觀察這些“陰兵”的反應,見他們雖然聽過他的話之後互相對視了一下,但是卻依舊沒有一個人搭話,更沒有人做出多餘的反應。
這個老童子心都涼了半截。
完嘍完嘍,看來今夜老夫鐵定要交代在這兒嘍……
就說了不行吧,哪有在鬼麵前裝神弄鬼的,這是在糊弄鬼麽?這是糊弄自己的命啊!
但現在於吉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退路,略微等了一會,隻得硬著頭皮繼續按照吳良的劇本演下去。
“既然諸位不肯離去,那老夫也不強求,那就都隨老夫一起去吧。”
於吉臉上的笑意更盛,一邊說著話,一邊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而後又從身後摸出一個小銅鈴,輕輕搖動了一下。
“鈴鈴鈴!”
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在漆黑寂靜的夜色之中依舊有些詭異。
而於吉則配合著鈴聲慢慢吟了起來:“死難之兵士們,此處非爾安身斃命之所,爾今枉死實堪悲悼,故鄉父母依閭企望,嬌妻幼子盼爾回鄉,爾魂爾魄勿須彷徨……”
這……
聽著於吉煞有介事的低吟,“陰兵”們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死難之兵士們”?
這說的不就是陰兵麽?
可是……我們才是“陰兵”啊,這裏的陰兵又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
“……急急如律令!起!”
於吉吟了半天,忽然沒由來的暴喝一聲。
也就在這時,一抹宛若白晝的幽光如同平地驚雷突然一閃而過,將於吉身後的那片黑暗照亮了瞬間,隨後便又迅速歸於黑暗。
但也是這一瞬間。
不少“陰兵”們看到了令人膽寒的一幕。
隻見在於吉身後的地上,整整齊齊的躺著幾十個臉上蒙著白布的人……
在聽到那一聲“起”的時候,也就是那抹不知因何而來的幽光閃過的時候,這些人竟仿佛受到了召喚一般,齊刷刷的彈坐了起來!
蒙在臉上的白布隨之滑落,露出了一張七竅流血的可怖麵龐!
“啊!”
“陰兵”之中有人忍不住發出驚叫,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
那抹宛如白晝的詭異幽光再次一閃而過。
這一次。
那些七竅流血得人已經全部站了起來,正四肢僵硬的向前行走,他們的手中全都拎著一把……
那是一種似鏟非鏟的兵器,“陰兵”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絕對不是陽間的兵器!
而那些兵器上,正有紅色的液體無聲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