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上船
鐺!
一擊快準狠,並不致命。
此刻眾人終於分出了高下,江長安此刻就像是一個馴獸師在逗弄一頭發瘋的野獸,每一次都能夠用最簡單的方法擊中對方最致命的弱點。
琴峰忽然一轉,如一股強勁的風吹進湖麵,湖水泛起了漣漪。
秦老先生的二胡聲也變得激昂起來: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即使再困苦也要堅持下來。
每一詞一句都會引動手中劍勢,眾人已經忽略了那柄劍不過是隨手撿來的木枝而已。
江長安一吐心中鬱氣,無限豪邁,放聲大喝道:
“一劍橫空,十裏飛香紅。指昔年,任風月湖上,潮起潮落,西江樓台,花謝花開。盜號公子無限意,奈何風流散,一線恨,嚼穿齦血!”
眾人的關注點不在劍上了,而在江長安口中吐出的每一詞每一句,豪邁無雙,寫意風流。
他們仿佛看到了一個風流公子的浪蕩生活,放浪形骸於不羈,然而這些美好的日子似是沒有持續太久,便被“一線恨”而終結,不禁讓人扼腕慨歎,然而這好像隻講述了一半,眾人翹首以盼,期待詞的下闕,也期待故事的轉折。
但樂聲在一節低回的慢板之後,忽又拔高教度,以尖利如錐的銳音直刺江天。
口弦聲忽而鐵騎錚錚,忽而比落花還輕,如抽出長長的絲棉,又如珠子似地明明亮亮,流水似地悠悠清清。
百舸爭流,群情激憤。
江長安劍隨琴聲,意隨心動,心從口出,下闕出——
“寒鴉鵲起,飛過樓台十二重。經年別,看少年白袍,單騎紅塵,角聲吹老,舊恨猶存。千裏潮聲笑清風,縱橫大江東,萬步遙,指點笑殺儂!”
道罷,仰天長喝,劍指眾人,咆哮而出——
“五湖四海本無際,三教九流竟誰分?八荒六合皆我室,盛古神州一新亭!”
啪!
琴聲脆斷,琴弦崩裂的聲音完美的畫上了一個段落,胡天霸全身所有關節處腫地巨大,眼中模糊朦朧,撲通撲倒在地上。
但是此刻不再有人關注這個盜匪,所有人的心神都還深陷在江長安詞闕帶來的深深震撼之中,最後的一句更是豪邁灑脫至極。
“江少……”陳平生咬牙哽咽。
隻有他知道江長安所說的是什麽,這一詞闕寫出了一個少年奮力拚搏六年的過程,其中有血無淚,隻是為斬殺一人!可現今想到的已經達到,卻又有新的煩惱苦悶,抹了把雙眼,“娘的,哪來的沙子?”
夕陽的霞色在天邊散開,城頭上站著一人,身披紫紅的的霞光,好像濃濃的烈火。
他的身形像是蜷縮在風中,孤獨悲寂,像是已經佇立了上千年的石像,像是已經風化上萬年的枯木,像是他本與天地同在,毫不多餘。天還是當時的天,隻是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江長安累了,不知是醉意還是其他,就想要當即躺在城頭上好好睡上一覺。
天際昏沉,雙眼終於熬受不住這股疲累合上,一切的心煩意亂都會在夢醒之後被拋之腦後。
……
江長安是被撲在臉上的冷風吹醒的,他驚覺地發現這不是在地上,而是在海上,的確是在海上。
“江少,你醒了!”陳平生高興道。
江長安睜開雙眼才看到麵前站了幾個人,距離最近的自然就要數一直緊張地抱著自己手臂的若若小丫頭。
“叫花哥哥……”小丫頭眼眶微微嫣紅,自從看到叫花哥哥睡過去一直提心吊膽,直到此時才鬆了口氣。
其次是陳平生笑道:“江少,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昏迷過去了,還是這位秦老先生說你隻不過是猛地飲下過多的酒水,才會導致如此,倒也是怪我……”
“秦老先生?”江長安疑惑道,隨著陳胖子所指望去,才看到一旁坐角落裏正在修補著二胡琴弦的老者,正是江長安待在月亮城幾日那個在酒樓中說書拉二胡、拒絕十兩紋銀的老者。
“多謝秦老先生……”江長安道。
“沒什麽,江公子豪邁令人敬佩,這件事無疑是又給了小老兒這個說書人一個好故事,你我互不相欠。”
江長安微微一笑,回過神來看著圍在一旁最後一個人,亭亭玉立,讓他驚奇的是這個人竟是與洛鬆同行的那位姓荀的姑娘。
“這位是……”
“小女子姓荀單名一個遙字,江公子但需直呼其名即可。”荀遙道,“江公子城樓一役聲名遠揚,那一闕木劍辭,不知要被多少修士抄寫拜讀去了。”
江長安若有所思,回身望了一眼自己的處境——
四麵八方都是海水,一望無際的海水,天近傍晚,自己正躺在一艘大船甲板上,坐聽潮聲翻湧,駭浪驚濤。狂風在臉上呼嘯而過,清爽不已。
隻見咚咚一腳深一腳淺一瘸一拐地踏步聲漸行漸近,胡天霸身上裹得像是個木乃伊走了過來。
陳平生立馬擋在麵前:“喂,大個子,你該不是還想比試吧?我兄弟都已經饒你一命,合著你是不死不休啊……”
胡天霸沒有回答,繞過這堆肉盾走到了江長安麵前,忽然單膝跪地,道:“無常……不,江公子,胡天霸這輩子沒有服過誰,但是卻服江公子今日的劍術、氣節、為人,更加多謝江公子不殺之恩。”
江長安急忙將其攙起,笑道:“我一個使劍的朋友告訴我能夠從一個人的劍術刀術看出一個人的為人,你的刀勢雖然凶猛暴戾,但卻沒有惡毒的手段。”
“慚愧……”胡天霸頷首道,“不知江公子口中的那位朋友改日可否引見?在下實乃想要看一看此人劍術如何?”
“還是不要了。”江長安笑道,“和我比試隻是勝負之分,和他比試,那就是生死之別。你和他比,這世上隻會少一個使刀好手。”
“他的劍比你快!”胡天霸驚道。
江長安微微搖頭,苦笑道:“隻有他手中的,才能說是劍。”
正說著,一個陰陽怪氣的強調說道:“喲,這是誰醒了?還沒死啊?本公子還以為這位聞名遐邇的江公子會死於在下的劍奴手下。”
洛鬆現在的心情很不爽,他正欲到甲板上吹吹風,但是正看到自己看上的女人荀遙關心倍至地圍在江長安的身旁,就連胡天霸也是一副俯首稱臣的模樣,難掩心中嫉憤。
胡天霸冷冷道:“洛公子還請自重,你是付了錢,在下也隻是看在錢的麵子上才保護你,是劍客並非劍奴。”
“本公子付了錢,想怎麽稱呼你難道管的著?”洛鬆得意笑道。
胡天霸不再言語,眼中的憤怒閃爍了片刻也寂滅。
陳平生看不下去,道:“嘿,有錢就了不起?本大少也有錢自可以出比你更高的價錢,也不讓他在你這樣的人手下。”
洛鬆更加得意,紙扇搖來搖去:“這你可就要失望了,這位胡天霸胡大館主可是極為講究信用,這些東西是錢買不來的。”
胡天霸猶豫片刻,道:“多謝陳公子一番美意,但既然已經答應安全護送洛公子到雍京,在下必定不會食言。”
“哎呀,你這人腦子怎麽就這麽軸呢?本少爺的意思是你大可以同時保護兩個人,說不定這小子明天就死了呢?”
洛鬆怒喝道:“你說什麽?”
陳平生毫不示弱:“怎麽?還想再較量一下?本大少爺雖然不是這位胡天霸的對手,但是打你這個廢柴還是綽綽有餘……”
“你……”洛鬆瞪了一眼胡天霸,後者望著遠山夜間黑乎乎一片的美景,像是什麽也沒有聽到,裝作了一個聾子,這一次就連荀遙都沒有幫他說一句話。
洛鬆望著陳平生,怒道:“你小子記著,到了雍京,本公子要讓你生不如死!”說罷,這位燕城而來,貴氣淩然的世子爺氣衝衝地轉身走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