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佛祖流淚了
這些是纏繞著他許多年的問題,人活著有活著的意義,可修行是為了什麽?
這些問題墨滄解答不了,常人解答不了,就連龐二水都解答不了,他曾問過很多人,但沒有人能夠真正告訴他,從始至終自己聽到最頻繁的修行原因便隻有一點——變強!
江長安明白,因為那些人是活生生的人,人有七情六欲,有無盡欲望。若別人是為了欲望,江長安也是為了欲望,但更準確來,他是為了活下去,而那些人想要更好地活下去。
就算是他自己,起初鞭策他不斷爬著屍體向上走的時候,也是為了複仇的想法,為了複仇,必須強大!哪怕是如今他一直不斷變得強大的動力,也是能夠奪回丫頭的命源,能夠活下去。從一開始他便是像趕鴨子上架似的入了修途,一直以來都處於被動,而拋去這些被動,假設沒有仇恨,沒有殘之軀的逼迫,他修行為的又是什麽?變強又是為了什麽?
為撩到更多凡俗的東西?權力、金錢、美色,但是大道不是講究萬物過眼煙雲,凡俗不擾心頭嗎?不是應該斬斷欲望嗎?為什麽追尋大道的目的卻變成了實現欲望的工具、途徑?就像是跳入泥潭中洗澡,一切都成了一個惡性的死循環,無休無止。
呼!
老者也突然站了起來,棋盤與台上兩罐棋子呼啦啦砸在地上,撒亂各處,老者卻不再去看一眼,雙目渾濁瞪著江長安道:“那友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上次老朽的問題可有答案?帝王之術、君王之道,友,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不知是白日的靈力消耗劇烈還是此刻腦力枯竭,江長安捂著額頭痛苦搖頭道:“我不知道。”
老者道:“這麽多年來,每個人都想要登臨大道頂峰,都想要看一看最頂端位置的風景,盡管從沒有人真正的達到過,沒有人知道大道後是虛無?還是宮仙界開啟的大門?但能夠確定的是,這樣能帶來更多的好處。這樣來,大道倒是成了遮蔽私心欲望的遮羞布。”
“不對!”江長安淡然,“根本就沒有遮羞布,隻剩下了赤裸裸的欲望。”
他看向老人,好奇道:“老前輩在神府千萬年,為的又是什麽?是欲望嗎?”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老朽早就過,這一點殘軀靈識是為友而生,等友渡過第四重秘境,老朽自也煙消雲散,也是你我分別緣盡之時。友的問題,沒人能夠答得出來。”
“為什麽?連你也不行?”
“誠如友所言,友不知那大道之上站著的是什麽?老朽也不知。”老者道,“既然如此,友為何不走上去看一看?”
“走上去……看一看?”江長安心頭觸動。
“對,大膽走上去看一看,三篇十二境,不僅僅是道途,更是一道延續千萬年的題目,這數十萬年來世事變遷,靈力稀薄,洞福地接連消逝,唯一不變的就是
饒心。造化始尊為的並非傳承弟子一成不變地修行,一成不變將這修行法拿做爭奪高低的工具,而是希望後人站在這三篇十二境之上,超越前人,成未成之事,圓先人大願。友不妨上前試一試,哪怕僅僅走上一步,就一步,若看到的虛無,那友便締造一個,有何不可?”
轟!
江長安心中像是炸開一道缺口,團團迷霧盡相散去,漸漸明朗。
忽然,耳邊弦音叮鈴入耳,仿佛撥雲見日,老者身後一片雪地上陡然憑空顯現出一棵千尺神樹。
遍體青色的高大落葉喬木,莖幹粗壯,樹形奇特,懸根露爪,密密麻麻的枝葉蜿蜒交錯,固態盎然,淡青色的樹葉隨風而動。
很奇怪的一種感覺油然而生,明明隻是粒粒雪花落在枝葉,江長安卻感覺仿佛世間風塵都披在了它的身上,享盡了一切苦與獨。
“菩提!這是祖菩提!佛祖釋迦牟尼行悟坐化的祖菩提樹!!!”
江長安眼皮跳個不停,在他來東靈前江笑儒便有過祖菩提現世的事,可是神府之中怎麽會有?世間隻有一株祖菩提才對!
再看去,樹下多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和尚,和尚更像是一個乞丐,破爛布衣纏身,排骨胸膛袒露,合著佛手盤坐樹下一動不動。
江長安這才明白,一切都是幻象——秘境演繹出的十數萬年前的幻象。
“青蓮朝露濯緣去,菩提根本了如來……”
“青蓮成了青燈,斷除了凡塵俗念,斷了個六根清淨,祖菩提呢?祖菩提去了哪裏?沒有任何史書記載祖菩提的下落?卻是塵世間多了祖菩提流落各處的消息,為什麽會這樣?”
江長安神色蒼茫,一種空落的感覺打心底生出。
與浩浩蒼穹,茫茫大道相比,一人之力微薄至極。
江長安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每一下跳動,心中感悟便會更勝一層。而就在這時,靈元中又是一股熾熱,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又浮現眼前,他忽然發覺,先前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邁出的腳步竟邁了出去!
此刻,他正站立在偏僻陰雨道上,風雨兼程。再無力前進一步。但即便這一步,也是猶如脫胎換骨,撇開無數道雜念風塵,掙脫了無數道欲望枷鎖。
江長安眼睛一眨不眨凝望著他,釋迦摩尼悟法一瞬,便是看透俗世頂峰大道巔峰的一瞬!佛祖會看到什麽?會是怎樣的神情?
他屏氣凝神,世間也隻有他有幸能親眼見證佛祖登頂一刻,這是百萬年來極為璀璨的時刻!
但就在這時,和尚的眼角兩點淚光滑落——
佛祖流淚了!
他看到了什麽?!
江長安神情恍惚,震驚到極點,汗毛站立!佛衣曾,佛祖飛升之前早就嚐盡了世間悲苦,堪破欲望本心,不為世事所動,心如止水。什麽樣的事會讓這樣
的人流淚?!
慢慢的,眼前一切的事物又如昨日黃花片片散去。
“佛祖看到了什麽?”江長安問向老者。
老者隻是淡淡輕笑,反問:“方才友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佛祖端坐菩提樹前,行佛法參悟,看到佛祖流淚……”
老者笑道:“曾經友又看過什麽?”
江長安雙目沉寂,苦笑道:“我看過妖鬥古平風立在屍堆頂上雙目蒼茫,看過龍淵先祖白玉城千年劃謀,也看過首尊妖帝東方句芒持六字箴言斥鬥蒼,分庭抗禮,更親眼目睹過滄州最底層肮髒人吃饒血腥,大道?這就是我們追尋的道嗎?”
老者好像很滿意:“那友如今看到了什麽?”
“有清者自清隱匿做了隱士,更有甚者看清一切卻非要迷惑自己去接受假象。大道停滯不前,修行法萬年不變,廣土豐物,絕跡寰宇,盛世泱泱,死氣沉沉,這不是始尊想要看到的事。”江長安的神情積憤,悲從心起,但更悲哀的是無奈,無奈世人沉溺其中全不自知。
他的聲音憤恨:“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
“友又該當如何去做?”
江長安抬眼望著茫茫蒼——
“萬道當立!”
老者忽而笑了起來,笑得極其開心,江長安從沒見他這樣的笑容,接著便看到老者的眼角居然有些濕潤晶瑩。
“老前輩……”
老者背過身,蹲下身又一粒一粒將棋子拾起,江長安也蹲下幫忙,不久之後所有的棋子和棋台都歸於原本所在的位置。
老者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龐掬滿了笑容,一句話讓江長安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友,我們的緣就要盡了……”
江長安忽然明白過來了什麽,心中如海潮翻動,他這時才真正明白,第四重秘境的考驗根本不是二尺棋盤。
“老前輩……”
“友,你我今日,再下一局如何?”
第四局,這是第一次一內下得超過三局。
江長安雖不明白老者用意為何,但還是坐在台前,未再多一句話,未再多表露一個眼神,兩人之間有的隻有這一方棋台上的決鬥比試,你來我往。
一撥一擲,嗒嗒作響。
漸漸地,江長安發現老者幾度能夠置他於死地,卻故意落子別處,故意露出破綻,反複如此,越來越不像真正的對弈,而像是在教他如何下棋,該要下在何處才能一擊致命。
“老前輩……”
“專心。”
“是。”
……
“老前輩……”
“友,該你落子了。”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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