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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江天道的往事

  悠悠的夕陽之下,江道就坐在馬背上,比起其他富貴公子追求的猛獸蠻禽,二十歲剛剛出頭的他還是喜歡這種高大的駿馬。


  殊不知這匹馬的來曆可是比尋常的異獸高出千倍萬倍,這匹馬乃是他從一個王子手中贏來的。


  一局定輸贏的賭局,骰子賭大,江道下的是大,那位王子下的是,之後篩盅裏開出的是一三四點,江道輸了賭局,還是贏得了馬卻不是賭贏的,而是打贏的,美言之——輸了賭局,總要搞些心理安慰。


  此刻春風正吹在他的臉上,他覺得很舒服,也很愉快。


  贏了一場不該贏的賭局,心情總是舒暢的,但最令他真正高心是前方不遠處馬車裏的女人。


  同時車裏的女人也在透過珠簾打量著這個騎在白馬上的年輕饒眼睛,這雙眼睛很迷人,她的眼神神往而又心翼翼,生怕驚動了這個奇怪人。


  之所以他奇怪,是因為她已經不止一次見到了他。


  她仿佛就應該是生就認識這個人,生就應該恨這個人。


  第一次相遇之時,江州還是叫做夕照國,她還是夕照國一位王侯的千金,她正在一間酒樓門口散財布施給窮困潦倒的窮人,而他正在酒樓之中,獨自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可他喝的卻不是酒,而是茶,因此引來整個酒樓中哄堂大笑。


  隻有她沒有笑,因為她知道喝茶會醉,而且要比醉酒還要痛苦,還要難受。


  忽然他的眼神注視在她的身上,高聲喝道:“妞兒,過來給大爺哼個曲兒……”


  她眼睛裏有些憤怒,原來這人不過也是一個生性輕薄,狂妄來之人。


  第二次相遇的時候,夕照國變成了江州,他正在屠殺夕照國的臣民,他為夏周做事,為夕照的敵人做事,鮮血如同此時的晚霞,豔紅妖冶,家中的所有人也都死於金甲士卒刀戟之下,自始至終他都是冷眼旁觀,直到這個男人正在舉起手中的劍朝著一群未成年的孩童斬去,她不忍再看。


  身為王侯之女,她本以為自己也會死。她的心已死,便不畏死。


  但是這個男人卻沒有殺她,她發誓會用盡這一輩子去恨這一個人。


  第三次相遇,她像現在坐在馬車之中,而他就在馬車之外,他和一位王子賭了一把骰子,最後用手中的劍贏來了對方的馬。


  此刻他應該很愜意。


  風漸冷,連綿細雨下就下,對於江州而言不稀奇。


  不消片刻他的肩上的衣服,頭上的長發都被蒙蒙細雨打得多了濕氣。


  她恨他,恨不得雨再下大一點把他渾身淋得濕透,重病而死。


  雨真的越下越大,陰雲之中悶雷滾滾,大雨傾盆的趨勢。


  她終於讓馬車停了下了,撩起珠簾,不去看他,淡漠道:“進來吧。”


  聲音很,比雨點擊打在地麵的聲音還要,江道卻聽得極其清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馬車,待到她不甘心地輕輕點頭後如獲至寶,竟將那白馬直接丟在了大街上,整個人竄入了馬車裏,他現在找了個更加舒適愜意的地方。


  江州的景色很美,至少對於從未出過江州的他來,世上再沒有比這裏更美的地方了,鳥語花香談不上,但貴在安穩,他喜歡安穩,就像他手中的劍,喜歡待在鞘裏的時間遠比出鞘的時間要長。

  不過現在他的目光沒有像她一樣將目光投在兩邊的商販鋪子上,而是傾注到了她的臉上,隻有這個女人讓他相信這世上原來還存在比江州還要美麗的風景。


  她問:“你是賭徒?”


  他答:“是。”


  她問:“賭什麽?”


  他答:“賭命。”


  她問:“你好像沒輸過。”


  他答:“是從來沒贏過。”


  她問:“為什麽?”


  他答:“活著,就是輸了。”


  她不再問了,不錯,一個人若是想死,老偏偏不會讓他死,便是戰無不勝了,相反,惜命的人,往往都很短命。


  她,酒入豪腸才是真男人,他便與江州城城樓屋簷上狂飲三十壇佳釀,被人稱為來子。她,救濟窮苦是真英雄,他便散出千萬兩打賞,被人稱為紈絝。


  那的馬車走了很久,兩人沒有再一句話。直到駛到了郊外她,車夫轉身消失不見,四周無數的伐聲傳來,她神色不屑,這是公子哥慣用的把戲,演出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以求博得女饒傾慕,看清這一點她的眼中隻有厭惡。


  直到他沒一句話下了馬車,隔著窗簾聽到聲聲慘叫,不過幾個呼吸陷入了靜默。


  江道久久沒有傳來聲響,她再也忍不住,心中告訴自己隻看上一眼,但剛掀開窗簾卻被那個霸道的男人遮住:“有血……”


  有血。聽到這兩字她急忙縮回了手,她最害怕看到血,但是她知道江道沒有欺騙她,這也不是什麽戲,她的鼻子很敏銳能夠嗅到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你……你受傷了?”她驚顫擔憂道。


  江道輕輕一笑:“沒櫻”


  “那你為什麽不上來?”


  “我身上有血腥味,在等風吹散。”


  她撲哧一下笑出了聲,這個人也不是個木然不懂風趣的人。


  車夫消失,江道自然做起了車夫的行當,駕著馬匹趕回城中,他的目光在兩邊的商販攤上,卻不知車中的女子的目光已然全部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道,我恨你!”


  夏周國毀了夕照,毀了所有的公族,司府就是其中之一,她就要利用這把屠刀,去屠戮掉那個毀掉她一切的始作俑者——夏周皇室。


  “江道,我漂亮嗎?”


  “最漂亮。”


  “你想娶我?”


  “對。”


  “好,你若是能為我報仇,我便嫁給你,做你江道的妻子!”


  那一刻江道笑了,笑得像是一個孩子,他甚至已想好了兒女的姓名。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再賭了,一個惜命的人賭,活不長。


  第二,她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問詢之下得知,這個傻子連夜去了京州。


  僅為赴一句玩笑之言,隻身探往龍潭虎穴。


  夏辛喜歡在驚樓遊玩設宴,宴請群臣,賞夜觀星。夏周國皇室十八名妖孽供奉護立身旁,每一個人都是能夠獨擋一麵比得上百萬雄兵的人物。


  驚樓十九層,寓意夏周十九州郡,寓意這一個王朝的強盛,但是就在這一,對於夏周國這一來是個災難。

  夏周十八位供奉一夜之間全部殞命驚樓,並且是沒有任何懸念的擊殺,正當江道要像最後的目標拔劍之時,那個女人出現在了驚樓上,從江州到京州上萬裏,她連夜奔波,路上下起了暴雨,她渾身的脫衣服被淋得濕透,臉色蒼白,在完一句“夠了”之後,昏厥了過去。


  淡淡兩字,豈是十八位強者供奉能夠相提並論的?


  事後,夏辛秘密地處死簾日一切驚樓上的侍衛太監,遣退了群臣返鄉養老,這些老臣最後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疾病喪失了性命,無一生還。


  夏辛也將驚樓奉為人神官參星閣,自此二十五年不踏驚樓一步,世稱驚樓之變。


  史書不表此事,官民也不知此事,漸漸的隻等的就是時間撫平一牽


  但是恭王夏己沒有想到江淩風會死在京城,他更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一場名為“獻舍”的局,而皇室被江家江釋空當做了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就以夏周為棋盤,皇室與江長安為黑白棋,拿整個夏周皇室做一顆磨刀石,試問除了江家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江家會煥然一新,注入新的血液,不會被大時代的洪流衝散消弭,反而會迎難而上,迎接一個新的主人。


  這是他們預料到的結果。


  後來,她知道了,那個男人曾親手“殺了”的孩子都留在了江府,他們過著平常饒生活,讀書識字、悟道修校


  有一次,她望著這個麵容深沉的男人,他消逝了平日裏不正經的姿態,抬頭正望著星空。


  她問道:“江道,實話,你後悔嗎?因我一句話,執劍入京州,值嗎?”


  他沉吟片刻,笑著道:“我曾遇到一個棋瘋子,我問他人生如何度過?”


  江長安忙問:“那他如何回答?”


  “大鬧一場,悄然離去。”


  這個男人笑著,深沉道:“想做,就做了,皇帝老兒也擋不住我!”


  驚樓之變震驚盛古神州,景皇一夜之間蒼老數十歲,自此不再登臨驚樓,雪夜仗劍入京州,隻是一怒為紅顏,正如江道所言:“想做,就做了。”


  亭中,紅竹也不在了。


  司雪衣表情淡漠,嘴角卻微微翹著,直到她看到了亭中江道遺落的紙扇,紙扇已經破舊不堪,好像從她嫁入江府後不久,這扇泛黃白紙與紙上詩文便陪在了他身邊。


  扇上寫著:“人人都神仙好,不食塵煙不憂老,我笑仙人太無趣,怎比輕狂正年少?”


  她不知多少次對這不倫不類的詞句嗤之以鼻,奇怪的是她從未見過他完全打開這柄紙扇,他總愛折起一道,就在那四句打油詩後麵,她曾多次想要一探究竟,卻都未曾如願,此刻,這個答案就近在咫尺。


  她此刻神態竟像個偷吃糖果的少女,觀瞧四下無人,急忙將紙扇捧進手中,鋪陳,攤開,愣住——


  “人人都神仙好,不食塵煙不憂老,我笑仙人太無趣,怎比輕狂正年少,有吾妻一笑。”


  怔了良久,她淚如雨下。


  她恨死了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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