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北漠兒女芳心動 卻被言語澆熱忱
“船家,他是我家相公。”
注視著準備跪著行禮的船夫,東方歧未曾多言,隻是從船內恰巧出了艙門的女子微笑的製止了船家的行禮,船夫趕忙用衣袖揉了揉眼角,足足看了幾分鍾,才幹笑了幾句。
“嗬嗬-——哈哈——公子真是好標致的人兒啊!”
聽聞船家的話,東方歧的神情依舊沒有多大的波動,隻是輕輕地微笑了一下,以表應著了。
“多謝,多謝公子幫忙尋回船篙了。”
東方歧微微一個抬手,握了握手中的紫笛,秀眉一豎,隻是一言不發。女子見此,心下明了幾分,知她不善於接納別人說他的容貌怎麽個嬌好,於是接了話茬。
“船家,我家相公向來不喜禮束,就無需多禮了。”
“哦,公子果真是不同凡人啊!”
與船家說話間,湖麵上的另一隻豪華木船,逐漸靠近這邊,隨著木船的移動,那船頭上站著的一名魁梧男子,傳來了一聲洪亮的聲音。
“湖麵上的這位船友,如若不嫌棄,就請到我們船中一聚,我們家小姐欣賞公子姑娘琴笛和樂,想在四海之內結交這個朋友,不知意下如何啊?”
正向他們這邊行來的豪華樓船,有三層木樓,站在甲板的船頭,立著一個短衣短衫的高大男子,他的旁邊站著一名身著赫袍的矮瘦男子。
“不好意思,你家小姐想認識我,我可不想認識她。”
不想讓他人打擾到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二人世界,東方歧一口回絕,然而,身旁的鰩兒開口阻攔了她的話。
“姑娘盛情邀請,難得與無親之地結交熟人,——相公,你就得拿點君子風度出來,莫要一口拒絕別人姑娘的話,否則,你要她的臉麵往哪裏擱啊?”
鰩兒先是委婉回應,接著小聲安慰自家情緒波動的心上人,東方歧聽著有些無奈,縱是鰩兒說的在對,自己又不是真君子,幹嘛要拿出風度!去讓人來打擾自己的二人世界?但見船已是靠近了自己,那旁邊的壯漢又是搭了板橋,隻好不作否定了。
“既然想請我們過去作客,那我們便是座上客,豈能不見東道主親自相邀,我們平凡夫妻從不上陌生人的船。”
理了理衣裳,東方歧冷言瞧著船頭上一直不曾開口的幾人,睥睨一眼四肢發達一看就是頭腦簡單的漢子,摟過自家娘子,凝視著那船中已是沒有了動靜,於是,樂嗬嗬地準備帶自家娘子離開,歐陽鰩也不阻攔,隨著他的性子。
待到東方歧準備吩咐船夫劃船離開,那船屋裏走出三名女子,走在最前麵的女子嫣然一副主子的模樣,衣著打扮是古滄人的服飾,隻是少見,東方歧匆匆約摸一下,也就無心繼續深思。
不過,她的鰩兒鰩兒倒是瞧出來了,她的衣服和古滄大陸一些前朝官家的衣飾一樣,每個角邊全是繡著各種奇珍異獸的圖案,然後一圈子金絲圍繞,這花樣見過一次,那解元朗父子都是如此衣飾,看來,是個官家的後裔,再看那麵容,皮膚白皙,五官分棱,鼻子極其高挺,一副北漠人的長相,可惜的是眼睛卻是褐色,不如自家相公擁有一雙北漠人特有的碧眼藍眸。
“二位,小女胡韻密,途經此地,聞得二位琴瑟造詣高深,故想請教一二。”
“沒什麽造詣高深,隻是比北漠人懂些情趣。”
東方歧言語之間略帶不快,想是她留意到了對方留著北漠人的血脈,古滄大陸人向來看不起北漠人。北漠人窮居古滄大陸的北尾部,是被神所遺棄的一個族群,除了和古滄交界,便是再也沒有交界的北部陸地。
北漠,萬裏地界,黃沙漫天,大半土地寸草不生。
北漠的胡人,大多也靠遊牧為生,性格使然,讓他們的人群在四大陸上,從來沒有被得到認可過。
胡人不通文律,不懂修行,又是不懂機械製造,更是不曉占卜醫術,所以,沒有能耐的族群是永遠不會被認可的。至於東方歧倒不是因為此,隻是受師父熏陶,又因東方堡和北漠人勢不兩立,適才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好感。
“姑娘,我和相公願意相聚一席,探討音律歌賦。”
歐陽鰩截了東方歧的話,轉過話鋒,拉著東方歧的手準備踩著板橋過去,東方歧見她這樣,也就順從了,隻是強硬地抱起了歐陽鰩,繞過板橋飛身落到對方的甲板上,與其相視而站著。
“姑娘有禮了,小女子複姓歐陽,單名一個鰩字。”
“原來是歐陽姑娘,快請裏麵進。”
女子早從東方歧不快的話語中釋放了出來,微笑和氣地請對方入裏屋,歐陽鰩打量了一眼裝修端莊大氣的船塢,卻又在一些珠簾擺設上看到了不失屬於女兒家獨有的內秀和雅賞,東方歧對此倒是沒有多大的想法,依然如故,不作介紹,也不給好臉。
從一進門就坐在歐陽鰩身邊的公子一度讓人以為是個啞巴,他不鹹不淡的品著酒,滿臉陶醉酒中的神色,簡直就是欠揍的表情,至少在達葛拉眼中是這樣的,不然,達葛拉也不會在出船艙的時候,低低咒罵不停的。
“王八羔子,古滄鳥!”
達葛拉罵完後,又靠在船欄上,在心裏暗想,古滄大陸的人不待見他們胡人,可至少不該不認同他們的小姐,畢竟,小姐是一名修行者,作為北漠多年來的第一名修行者和出眾的樂神,至少該得一般的大陸人待見。
雖然達葛拉不否認,剛才的琴瑟之音的確是出自名師之手,可是,他們主子的音律逢今遇到的人也是所向披靡無人出其左右。至此,達葛拉健碩的身子,以及膨脹的坳黑肌肉算是在東方歧的話裏徹底的失控了,幸虧,多是蒙特爾的出手,才算平複了一顆想要將對方生吞活剝的心,適才出了船艙站在這裏。
“胡姑娘,這位是我家相公,複姓東方,單名一個歧字,我和我家相公在這裏為表多謝姑娘盛情邀請之意,先幹為敬了!”
“我杯裏沒酒了,所以不喝了。”
“相公,——你的酒杯是沒有酒了,就讓妾身為你滿上一杯吧!”
白衣女子說著扶起桌邊的酒壺,微笑著為公子滿上了酒。公子見此,也就無奈地托起了玉杯,與女子共同的敬了胡韻蜜一杯,飲完過後,冷然坐下。
“嗬嗬-——胡姑娘,我家相公向來有個呆病,就是不善與人攀談,希望胡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嗬嗬-——歐陽姑娘也不必掛心,韻蜜不會放在心上的,我於船中聽聞你們二人的天籟之合,平生雖也接觸過少許音律,可實無倆位的十分之一,當下頓生欽佩之念,所以想與之結交成天涯之友,歐陽姑娘如若不棄,可直接喚我一句韻蜜,莫要姑娘來姑娘去的叫著,聽著令人分生。”
“好啊!韻蜜當真是一個爽朗率直的女子,這樣說來,正合鰩兒之意,韻蜜也應當直呼我一聲鰩兒。”
胡韻蜜舉杯用衣袖遮著唇邊將酒水一飲而盡,心中暗想,他們北漠向來是個被人欺淩小看嘲笑的種族,而鰩兒女子,此番倒真是顯示出了一個親和可近的女子性情!
素聞古滄女子地位向來不如男子,這也就造就了一般古滄女子的量小心窄,扭捏嬌柔,與傳聞所見,一路雲遊來到水城,適才相比之下,這鰩兒算是見過最出色的女子。
“嗬嗬-——鰩兒,我敬你一杯,天下之大,你我一見如故,當真是有緣啊。請!”
鰩兒端杯用袖子遮住杯子,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朝著胡韻密淺淺一笑,胡韻密暗暗稱讚,此女子不僅容貌舉止,氣度才氣,均是上上等,若是在配上個那一品相公,算是何其幸福的女子啊!
“娘子,你-——這邊。”
鰩兒回頭,東方歧叫她別動,拿了繡帕,替其擦了唇角邊的酒漬。
“還有嗎?”
“沒了。”
對於二人的恩愛場景,胡韻密又是羨慕又是哀歎,羨慕其夫妻恩愛,攜手暢遊四海,何其逍遙!
她的哀歎在於她身在北漠,卻流著古滄人的一半血緣,兩邊都不被承認她的存在,又是逢遭母親早逝,父親深陷囹圄困境,她的那個叔叔又是對她死不放手。
要不是她聽從精通占卜之術的舅父安排,在外雲遊等待命中人出現,然後借助其力量幫助父親奪回王位,恐怕,自己早就對這世間失去了生存下去的信心,唉-——就算是依靠玄石找到命中人又如何?還不是一個待宰的羔羊,被迫走進一個新的局。
“韻蜜,如果鰩兒沒有看錯,韻蜜應該算是半個古滄大陸的女兒吧!”
“鰩兒慧眼,我的父親是北漠人,我母親卻是一個古滄人,我從小基本上在古滄長大,受母親熏陶,自小喜歡古滄的風土人情,近年遊覽古滄各地,一年來也回不了北漠幾次。”
說完這些話,歐陽鰩明顯從胡韻蜜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憂傷,不想有著那樣堅定眼神的女子,說到母親時亦是流露出了無奈和思念,也許和自己一樣,都是從小失去母親的孩子。
“哦,我想也是如此!韻蜜即有北漠女兒的爽朗英姿,又有古滄女子的委婉溫柔。”
“嗬嗬-——鰩兒,卻是因為母親的——我看鰩兒與東方公子相敬如賓,當真是恩愛,素聞古滄男子比較專橫,沒想到今日見到鰩兒的相公,才知古滄男子真的是比北漠男子溫柔多了。”
胡韻蜜起先說到母親硬是停頓了將要說下去的話,然而,不過是個轉移話題的時間,已是邊說邊將眼神投遞到一旁專心致誌為妻子挑著魚刺的公子。
“韻蜜說得極是,我家相公的確是不比尋常男子的,他乃世間獨一無二,在鰩兒心中,相公亦是永遠占據第一位置的,隻可惜,我家相公惟一不好的就是像個呆頭鵝,不解風情。”
說完歐陽鰩夾起碗中的魚肉,塞入一塊進入東方歧的口中,好打發東方歧一雙哀怨的眼神。
“鰩兒,我何時像個呆頭鵝了,你沒發現我很有情趣嗎?來!快嚐嚐這個薑汁鱸魚的腦髓,這個可是對孩子最好的補品了。”
“相公,你何時對吃的也有研究了?”
“是沒有啊!可是娘子有了身孕,我這個做夫君的也該多多留意下才是。”
“相公。”
女子雖是一句斥責,可是在外人看來,分明是一句嬌嗔,胡韻密聽到了鰩兒已有身孕,又見對方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容,更加肯定了相敬如賓的想法,
“鰩兒,你家相公說的沒錯,這鱸魚的腦髓確實對懷有身孕的人好處多多。”
歐陽鰩一聽胡韻密也是這樣說,算是知道了胡韻密已把沒有的事情當真了,可是說到孩子,哪個女人不想擁有,何況和最愛的人一起,若是沒有愛情結晶,那無疑是一種遺憾。
“娘子,我有些倦了,我們趕快回去休息吧,好嗎?”
“相公,剛剛看你才吃得歡喜,怎麽這一回就困了起來。”
“我早就困了,隻是沒有表現出來,強壓著的,現在實在撐不住了,所以就說了。”
東方歧說著說著伸了個懶腰,百無聊賴的望著桌上地地道道的水城佳肴,旁若無人的拿起了自己的衣袖撒起了嬌,鰩兒收了憂鬱的心,也是想著一起回去吧,指不定在多呆一會兒,又是出了什麽子虛烏有的事情才對。
“鰩兒,東方公子,既然這樣,不如在韻蜜船中休息一夜。”
“我在別家總是夜不能——”
“相公,現下我們恐怕已沒有了安息的地方,剛才我們來時,我就遣了船家離去。”
鰩兒打斷了東方歧的話,東方歧聞言,一個移身站在窗邊仔細尋看,果然發現湖麵空無一物,船家沒了任何身影,暗自握了握紫竹笛,折身回來。
“那就麻煩韻蜜了,我和相公今晚要在這裏借住一宿了。”
“哪裏的話,鰩兒無需客氣,我這就命人帶你們去休息,小清,小雅,快帶倆位貴客廂房歇息。”
“是,小姐。”
胡韻蜜看著自己的貼身侍女領著二人逐漸的消失,一陣愁落,何時自己才能找到相伴終生的伴侶啊!
“相公,你剛才說那話是不是故意的?”
“什麽故不故意的,是真的?”
東方歧一臉鎮定的望著自家的愛人,鰩兒佯裝微慍的臉色稍有舒緩,畢竟,東方歧的神色不像是裝出來的,可是,這不太可能啊!即使聖人的話還回旋於耳畔,然而,也不敢相信。
“鰩兒,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生子藥嗎?那不是假的,是真的存在,我體內就有“母子蠱”,能令你有孕。”
望著妻子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睛,東方歧說到這微微有些愧疚,畢竟,這“子息”之法,是用背叛得到的,然而,這若是真能成,他可以完全放下芥蒂的和鰩兒一起生活,有了孩子,鰩兒定然不會輕易舍棄生命的,父親也定會竭力救治。
“憶馨哥,真——是的?”
“相信我,你看。”
東方歧說著掀起紫色的衣袖,那雪白的手臂上,一條長長的血紅色紋路,像是活著一樣地昭示著他頑強的生命力,使鰩兒不得不相信聖人的預言,心上人的話。
“相公。”“娘子。”
東方歧說著抱起了眼前的女子,徑直朝著高床軟榻走去,今夜,她將完成一個希翼久遠的事情,她要留下二人的血脈。
殊不知,血脈的傳承,早已將二人的生命得以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