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擲金奪魁（四）
孫瑛不知道怎麽的就睡著了，醒來時宣華夫人已經不在了，月桐坐在床沿上睡著了，自己身上也完全沒有疼痛感，窗外隱隱傳來歸巢的鳥叫聲，似乎做了一個溫暖而冗長的夢。
“小姐，到時見該換衣服了。”正在此時從簾外走進兩個沒見過麵的丫鬟，不過倒有些眼熟。直到看到丫鬟們托著的衣物，孫瑛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一場夢。
“怎麽還是這衣服？”
“小姐，你說什麽傻話呢？一直是這衣服啊。”
月桐使喚著幾個婢女，開始給孫瑛穿衣服，這衣服確實穿了根沒穿一樣，讓孫瑛全身不自在，雖然自己很喜歡稀奇古怪的各個朝代的打扮，但是這種衣服確實自己沒見過。衣服是橙色的，中間用金絲線鑲邊，隻能裹住胸的那般大小，下麵是個粗管收邊的流仙舞褲，褲子倒是跟胡人的裝扮有點相似。
一切準備妥當，孫瑛有些忐忑的來到一麵落地鏡子前，上下打量著，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縱使再聰明再能心機，畢竟不過一個女娃兒而已。看著鏡子裏婢女們欽佩讚許的眼神，心裏還真有些得意。
“月桐，去把上次未臣少爺送來的洛水珍珠的耳環拿來。”
“是，小姐。”月桐看著孫瑛滿臉的興奮勁，提高了聲調跑進裏屋。
“就這樣麽？這個是什麽？”
看著眼前這個之前還冷若冰霜的美人，現在全然一副陶醉在自己的容顏中的小女孩模樣的女子，幾個婢女們相視一笑，反倒覺得眼前的這位小姐是個極可愛的人了。“瑛姬姑娘，這個叫紗麗。”
孫瑛拿起一塊床單大小的紗巾，把玩起來，“要這麽弄麽？”
“不是，是搭在肩上，然後這邊，像這樣繞過來，”一個婢女輕手幫孫瑛穿著紗麗，把紗麗的一角挽起來蓋過頭頂遮住了半張臉，“好了，就是這樣了，要看看麽？”
“恩。”孫瑛再次回頭頭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隻露出了眼睛的樣子。然後又湊近了一點，眼妝很濃，不知道她們是怎麽把那些顏色弄上去的，眼影有點像遠山的感覺，有些深邃卻又顯得清晰。額頭上有一點紅，沿著這一點紅向上，有一根金絲纏繞的墜子從發際間一直垂落下來，看著看著竟覺得有些妖媚的感覺，不知道怎麽的竟會讓孫瑛想到了那個惡毒的女人。
“把這個給我弄下來。”說罷，就伸手要扯下發髻上的金絲吊墜。
“哎~小姐，這可使不得。”正巧月桐拿完耳環回來，伸手阻止了就要扯頭發的孫瑛。
“我不喜歡這個，不給我弄了，我就不出這個門了。”
“孫瑛姑娘，這個是蘭姐交代的，您要是不走了，我們幾個就都得沒命了，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們吧。”
孫瑛皺著眉頭，長歎了一口氣。
“孫瑛姑娘，蘭姐的轎子來接您了，說是您弄完了，就跟我們走。”門外一個粗布短衣的男子小聲叫道。
“小姐，別猶豫了，走吧，說不定過了今晚，您就真的能過您想要的生活了，今後想要聲明穿聲明，還不得由您來定。”
孫瑛坐在鏡子前，安安靜靜的等著月桐幫自己戴好耳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白皙光潔的皮膚，修長的十指，曼妙的身段，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孫瑛起身，往屋外走去，徑直上了轎子。
天已經黑了，轎子裏也是黑咕隆咚的，隻有孫瑛手心裏的玄玉珠散發出幽幽的白光。孫瑛撩開簾子的一角，乳白的月光瞬間撲麵而來，讓自己的心情甚好，孫瑛伸出腦袋，喚一聲“月桐”，卻沒人搭理，於是也就自顧自的欣賞起滿月下的景物來。
“二哥！”一個略帶著撒嬌和不滿的聲音傳遍了整個李府。
“元吉，你聽話，今晚一定要按計劃行動。”李世民安撫著摸摸元吉的腦袋，“二哥答應你，事成之後一定會幫你找到那個女子。”
“四公子。”李管家也勸說著，要帶他下去。
“二哥，這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好，二哥說話算話。”
元吉樂滋滋的笑著搭著李世民的肩膀，完全沒有了之前蠻橫的樣子。
就在這時，傳來下人通報聲，“兩位公子。宇文愷公子在外求見。”
“宇文愷？”他怎麽會知道我在京城？不對，“他怎麽說？”
“宇文公子說，知道元吉公子晚上要去‘春香樓’賞花，想相邀一起去。”
“帶宇文公子上座，說元吉馬上就到。下去吧。”
李世民又轉過身，想了一會兒。“現在各路將領各占一要塞，霸據一方，雖然和皇上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一副忠誠孝子。這些人各懷鬼胎，拉幫結派，皇上絕對不會不知道。”
“二哥，看來計劃有變了，要不要我去通知大哥。”
“不必了，大哥還有重要的事，回來再說吧。宇文家難道···如果是想拉攏我們李家，那事情可就更簡單了。元吉你去會一會他，如果如我們猜想，你就給他透露一下就說家父在太原養病，暫不能回京述職，大哥全權負責。”
“可是爹爹不是說皇上讓我們帶兵去···”
“這個你就先別管了，假若真如我所猜的那樣，爹爹的計劃就全盤皆錯了。”
“二哥的意思是說讓我們起兵···”元吉收回剩下的話，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還說不好，不過···你先去見宇文愷。”
“好。”元吉說完就轉身欲離開，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回頭一笑，“那二哥，我可以買下那個女子麽？”
李世民笑著，點頭默許。他還沒見過這個弟弟對一個女子這麽上心，看來那副浪子的心性要變了。
元吉走後，李世民就鋪開地圖，開始研究各路勢力。
“爹爹想明哲保身看來是不可能了。”
“公子的意思是？”
“如果我猜的沒錯，現在楊廣應該已經被架空了。這樣的話，應該製造點動亂就更好了。李伯，你帶話給我爹···”說罷在李管家的耳畔說了些什麽，便又繼續開始研究地圖，忽然發現了什麽似地，嘴巴裏念念有詞“雁門！雁門···”
“就是這兒了，李伯你快去通知我爹，剛才的計劃說給他聽。看來我得去雁門一趟了。”
“公子，那您休息著，我這就起身回太原。”
李世民開門送李伯出去，卻無意間瞥見了天邊的那一輪明月，忽然想起那一夜，嘴角不自覺的掛起了一絲笑意。“你過得好嗎？”
“公子，今晚月色正好，不如出去走走，您還沒看過京城的元宵節吧，去街上看看吧，挺美。”大概是察覺到了什麽似地，已經走得老遠的李伯忽然回頭說了一句。
“說的也是。”說罷，李世民伸了個懶腰，就朝側門走去。
“怎麽還沒到呢？”孫瑛撩開門簾，朝著挑夫喊了一聲。挑開門簾的一瞬間，孫瑛簡直驚呆了，這是哪裏呢？荒無一人的小道，顯的幽深和恐怖。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除了孫瑛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什麽也沒有。
“我要下去，再不停，我可就跳了啊。”
“我真跳了啊。”
孫瑛起身站到轎子門口，因為轎子走得飛快，跳下去估計也會摔傷吧，孫瑛還是有些害怕的。
“我真跳了···”
完全沒人搭理她，大概是料定了這種大小姐不敢跳吧，沒辦法孫瑛隻好大聲叫喚，“救命啊~救命啊~”
這一叫喚還真有效，終於有人搭理她了
“姑娘，您就別喊了，我們這也是救你。”
“救我？”
“您就別問了，到了前麵您就知道了。”
“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兒？”看出來對方沒有惡意，孫瑛也落下心來，邊說著邊關注著周圍的環境。
隻見四個挑夫人抬著轎子飛快的穿梭在各條偏僻的胡同巷子之間，最開始孫瑛以為他們要帶自己去哪裏，後來孫瑛發現有時候一個路口他們會路過兩遍或者更多邊，讓孫瑛想到了小時候玩的捉迷藏。
眼瞅著酉時將過，空曠的巷子裏除了奔跑聲還夾雜了打更人的叫喚聲。
“戌時已到，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喂！我說你們知道我是誰麽？我可是羅蘭的紅人，你們私自綁我走，小心到時候要了你們的小命。”孫瑛故作威懾道。
“小的們的命也不值幾個錢，不管您怎麽鬧騰，過了戌時，小的們自然送您回去。”
“你們是誰派來的？應該不會是羅蘭。”
“······”
“月桐？不對。”
“······”
“大胖哥哥？”
“難道是···”
“我說姑娘您就別猜了，時間一到，自然毫發無傷的送您回去。”
時間一到，那不是晚宴就結束了，不行，晚宴結束了，那我這些年不是白白浪費了麽，“停轎，再不停，我就直接跳了。”
說時遲那時快，孫瑛什麽也沒想，撩開門簾，一股腦兒的就跳了下去。完全沒料到這姑娘膽子這麽大，四個人一時沒反應過了。
孫瑛悶哼了一聲，抬起腳就開始往有燈火的地方跑去，幸虧是落在馬路邊的草叢裏，泥土的柔軟讓她不至於受傷，但是因為沒穿鞋的緣故，腳踝處被石頭磕了一下，也來不及喊疼。
四個人對了下眼，這才回過神來，追了上去。
“救命啊，救命啊！！！”
黑夜裏沒有丁點兒色彩，除了遠處忽明忽暗的燈火，就是孫瑛在月光下越發映襯得璀璨豔麗的金絲舞服。
一定不能錯過晚宴，一定不能，可能這輩子能進宮就這一次機會了，自己等了這麽久，怎麽可以在現在出現岔子呢，除了這個信念，她什麽也沒想，直到被越來越近的腳步追上。
畢竟是女子，也還是個孩子，又沒穿鞋，怎麽會跑得過四個大漢呢。很快男人們就追上了孫瑛，其中一個狠了狠心，一掌砍在孫瑛的後頸，直接讓她暈了過去，扛起人就往回走。
沒走幾步，男人背上忽然一陣刺痛，肩上扛著的女子也冷不防的直接摔了下去。隻見一個白影一閃而過，單手接住了女子的身體，護進懷裏，左手拿著劍直接抵上男人的脖頸，男人這才發現身邊的其他三個人都已經被打暈在地了。
“好大膽子，天子腳下也敢當街強搶民女，說，哪家的家丁？”
“大俠誤會了，這姑娘並不是我們搶來的。”
“還敢狡辯，我看到你一掌把他打暈了扛起來，看來你是不會招了。”
男子一腳踹向眼前人，大漢應聲倒下，也暈了過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世民也不想多生事端，這種關鍵時刻萬一遇見什麽別有用心之人，不能節外生枝，想著便拿出一條黑色麵巾遮住了臉。
從懷裏拿出藥酒在女子鼻前薰了薰，孫瑛很快便恢複了意識，慢慢的睜開眼。
“姑娘！姑娘！”
“你是？”孫瑛搖了搖頭定定神，望了一下周圍，有抬頭看眼前蒙麵的人，“那些挑夫呢？”
“我已經把他們趕走了，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我···”孫瑛一時腦袋裏一片漿糊什麽也想不起來，四年來自己都沒有走出過“紅霧澤”，要找到“春香樓”的位置還真的很難。
孫瑛是坐在草地上，半身靠著男子的右手上，這才想起來有失禮數，趕緊想起身站起來。匆忙之間，忘了之前跳馬車摔傷了腳，這一崴，直接猝不及防的直接跌進了李世民的懷裏，不小心撤掉了李世民的麵巾。兩人本來都沒防備，足足愣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我···”男子先打破了尷尬，也不能放著一個受傷的姑娘不管，於是硬著頭皮，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就像什麽事兒也沒發生的扶起孫瑛。
“你···你腳受傷了，我送你回去吧。”
見孫瑛直直的盯著自己一句話不說，以為剛才自己失禮了，正想道歉。卻見眼前的女子眼中似乎閃過了一陣莫名的情緒，像有魔力一般直接堵住了李世民的嘴，讓自己說不出話來。
之前的一切發生的都太快，遇見、救人、意外到現在也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直到這時這才認真注意到眼前的女子，女子帶著麵紗，麵紗是和衣服連在一起的，女子眼睛很大，不知道是不是眼妝的關係，顯得有些深邃，但是眉心一點紅卻又讓這雙眼顯得俏皮可愛。女子穿著奇怪的服飾，有些像胡人的舞姬服飾，不過卻又更顯雍容華貴。所有的線眼都是金絲，衣服上頭上的飾物也都是純金做的，李世民大概猜到了眼前是什麽人了。
就在這時孫瑛撇開了腦袋，輕歎一聲，“小女子在這裏謝過公子救命之恩，承蒙公子照顧，我自己回去就好。”說罷便自己一個人一瘸一拐的往燈火處走去。
大概是哪個達官貴人家出走的舞娘吧，這樣放她回去，豈不是依舊是羊入虎口，“姑娘！”李世民追上去。
“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一個女孩子在這大半夜的萬一又遇到什麽事？”說罷也不經過女子的允許，便走上前，彎下腰身，“上來吧！”
“上來啊，我背你回去吧，不然腳上的傷口會裂的更大了。”
黑夜裏一抹笑意，把冰冷的空氣沾染的甜甜的，月亮也湊過臉去，灑滿一街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