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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這病可禁不的風

  老婦人笑道:“外鄉人吃俺們這東西的不多,小哥倒是個內行。”


  沒什麽生意,老婦人就跟曉青嘮了起來,曉青正好跟她掃聽:“今兒齊州莫非有什麽事兒,怎這般熱鬧?”


  那老婦笑道:“可不熱鬧嗎,今兒知府大人匯聚齊州八大館子的東家大廚,在衙門對麵搭了火灶,招募廚子,不管哪兒來的,隻要有真本事,上去露一手,過了幾位東家大廚的眼,就能參加三天後的廚藝大賽,頭三名舉薦進京,若有造化,沒準就成禦廚了,招賢榜早半個月就貼出去了,如今天南海北的廚子都恨不能往齊州來呢。”


  招賢榜?曉青不禁愣了愣,這位倒是比冀州知府的招兒高多了,這麽選廚子,兗州府舉薦上去的人,自是比別的州府強多了,這位知府大人怕是把選禦廚當成自己仕途的捷徑了,畢竟兗州府出了一個韓子章,就等於有了活招牌。


  吃了一碗甜沫,曉青肚子裏有了底,跟老婦人問了具體方向,便奔著知府衙門去了,剛拐過衙門所在的那條街,曉青就驚了,這人山人海的。


  卻也有些可笑,大概是見熱鬧大,把做小買賣的也吸引了過來,沿著街兩邊擺了攤子,賣吃食,賣玩意,還有撂地兒說相聲的,要多熱鬧有多熱鬧,不是事先問了賣甜沫的老婦,曉青說不定以為是廟會呢。


  好在曉青個子小人瘦,七拐八繞倒是擠到了最前頭,見前頭靠著牆搭了高台上,一溜坐著十好幾位,中間一個中長臉,留著胡子四十多歲男人,穿著官府,估計是兗州知府,旁邊肯定就是館子東家跟大廚了蓮君。


  底下的空地上盤了一溜火灶,鐵鍋,食材,調料一應俱全,旁邊有四張桌子,後頭坐著幾個師爺打扮的人,拿著筆正在登記,前頭派著四條長龍的廚子。


  側麵是初選的,考的是刀工,切得是蘿卜絲,這會兒蘿卜絲已經裝了十幾筐,過了這一關,後麵是雞籠子,考的是整雞脫骨。


  第一關刀工曬下去了百分之九十,第二關整雞脫骨,又去了好幾位,剩下的也沒多少了,最後就是上灶,後頭一溜評委商量好菜,叫衙差舉著牌子出來,上頭寫著菜名,高台上專門設案燃香,以一炷香為限。


  流程雖多,卻絲毫不亂,可見這樣選廚子的法子,這位知府大人怕是用不少回了,就是不知道當初的韓子章是不是也是這麽選上去的。


  雖說廚子不少,可有真本事的卻不多,大多都是想碰運氣濫竽充數的,也有名副其實的,例如現在這個正切蘿卜絲的漢子。


  別看五大三粗,手底下的活兒卻不差,那把廚刀在他手裏使的遊刃有餘,切出的絲兒異常軍均勻,跟旁邊幾個湊數的一比,高下立現。


  旁邊那位負責評判的都不覺走了過來,等他切完點點頭:“果真好刀工。”把他切得蘿卜絲拿到了高台上,不一會兒回來問了句:“敢問這位師傅,是南派還是北派?”


  那漢子說了聲:“俺在南邊學了十年廚。”就見那位頗遺憾的道:“那對不住了,您還是另謀高就吧。”


  那漢子不樂意了:“你們的招賢榜上不是說不論南北嗎,怎麽這一聽南邊兒學的廚子,就讓俺回去,俺雖在南邊學的手藝,卻是正經的齊州人,就這麽讓俺回去,俺不服。”


  那管事的瞧著倒是個好心人,見他嚷嚷,忙低聲道:“你這人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的,你們南派的廚子風光了多少年,壓的北派頭都抬不起來,如今頭一位的禦廚可是北派的韓大廚,五年前贏了你們南派的鄭禦廚,才有今兒的體麵,心裏忌諱南派呢,能巴巴的選一位自己對頭進宮嗎,所以說,你們南派的手藝再好也白搭,費這勁兒幹啥,更何況,如今選上去的可都是北派廚子,夾著你一個南派的,有你的好兒嗎,不過,你若說自己是北派的,倒可以通融一二,怎麽著,想好了不?”


  漢子大腦袋搖了搖:“俺師傅是南派的,俺要是認了北派,豈不是欺師滅祖,若如此,往後在咱們這行可沒法混了,既不成就算了。”撂下話,收起刀大步而去。


  曉青不禁皺了皺眉,還真讓大師兄說對了,韓子章排除異己,從這齊州的廚藝大賽便可見一斑,不管此人廚藝如何高明,僅這份狹隘就跟師傅差遠了,還敢稱天下第一廚,真夠不要臉的。


  而這南北之爭,恐怕隨著一年一年的廚藝大賽,會更加嚴重,長此以往對廚藝的傳承隻怕沒有好處。


  不管南派北派,都有它們的自己所擅長的技法跟菜肴,若能取長補短,廚藝必然會發展,像韓子章這種一味打壓,隻會起到反效果。


  師傅當年的一念之仁,卻讓事情變成這樣,不知師傅若見到眼前的境況,會不會後悔。


  表麵上為了招賢,其實卻是排除異己,廚藝後麵是醜惡的名利之爭,這樣的廚藝大賽,實在也沒看下去必要了。


  曉青好容易擠了出去,剛要喘口氣,卻不想忽然從旁邊竄過來個小子,直直朝自己撞了過來,曉青後頭就是牆,自己若是閃開,這小子怕得撞個頭破血流,忙伸手抓住他:“站穩了,仔細撞上牆。”


  那小子頭也未抬,從曉青側麵哧溜一下跑了,曉青覺察不對,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果然,腰裏的錢袋沒了,虧了自己好心原來這小子是小偷,曉青怒起來,抬腳追了過去。


  不想這小子極滑溜,專往人群裏頭鑽,曉青也就追了兩條街,就找不見人了,倒把她累得夠嗆,扶著牆,彎著腰喘勻了氣,左右看看竟不知跑哪兒來了。


  聽見前頭仿佛有水聲,就順著尋了過去,出了小街是一條小河,河水清澈見底,想來下頭有泉眼的緣故,河邊兒有幾個婦人正在搗衣,還有兩個正把菜籃子浸在河水裏洗菜,河邊兒植了柳樹,變黃的柳葉落在河水裏,隨著河水飄飄蕩蕩,別有一番意境。


  曉青立刻就喜歡上這兒了,心說,不如就在這兒租間房子落腳,想到此,便跟搗衣的婦人掃聽了一句。


  其中有個三十上下的媳婦兒,打量曉青幾眼笑道:“倒是有個合適的,我家隔鄰張家嫂子,前兒跟我說要把她家的西屋賃出去,好貼補家用,孤兒寡母的過日子艱難,你若有意,這就跟我去瞧瞧吧。”


  曉青忙謝了她,那媳婦兒瞟了他一眼,領著曉青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一個院子跟前,忽掩著嘴笑了兩聲:“妹子你剛裝的倒像,差點兒連我都哄了過去,這會兒卻露餡兒了。”


  曉青一愣:“大嫂怎麽知道?”


  那媳婦兒指了指她的臉:“你這臉上這會兒可成花貓了。”


  曉青剛才追那小子跑得太快,出了汗,臉上的妝自然就掛不住了,忙道:“我不是故意瞞嫂子的,隻女子出門在外不大方便,故此才……”


  曉青話未說完就被那媳婦兒打斷:“你倒是膽子大,自己一個人就敢出門,得了,女的更好,那娘倆孤兒寡母,要是真尋個男房客,隻怕也不放心。”說著,上前敲了敲門:“張家嫂子,張家嫂子……”


  不一會兒門開了,從裏頭走出來個滿臉病容,頗為瘦弱的婦人,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是栓子娘啊,快裏頭坐,這是……”


  栓子娘指著曉青:“嫂子前兒不說想賃間房出去嗎,正恰好今兒這妹子來詢我,就給嫂子領過來了,你們自己說吧,我不坐了,栓子爹不在家,就栓子一個,怕這小子要上房呢,得趕緊回去。”說著轉身走了,曉青見她進了隔鄰的院子。


  這位張家嫂子人極善良,見曉青滿頭大汗,忙道:“先進來坐吧。”讓著曉青進了小院。


  一進院,曉青就異常滿意,院子雖不大,卻收拾的頗幹淨,還有顆大槐樹,樹枝伸了老遠,想來到了夏天,這個院子必然涼快。最妙的還有一口井,齊州被譽為泉城,有井的人家基本就是泉眼。


  看得出,這家人之前日子過得不差,中間一明兩暗的青磚房,雖有些舊,卻蓋的頗為齊整,院子一側劈處一間灶房,搭了個柴火棚子,對麵也蓋了兩間屋,窗戶紙都沒了,想來沒人住。


  婦人從進來就不住的咳嗽,曉青扶著她尋了有日頭的地兒坐了:“嫂子您這病可禁不的風,得好好養著才成。”


  那婦人道:“姑娘既知我這病,想來知道是過人的,你若不樂意賃我的房子,也無妨。”


  曉青搖搖頭:“不妨事,我喜歡嫂子這院子,不如這樣,我就賃您西邊這兩間屋,一個月給您一百錢,您瞧成不成?若覺得少,再加些也使的。”


  那婦人頓時歡喜起來:“不少不少,不說就這兩間屋,在我們這條街上,便賃個小院子,二百錢也不難,隻你一個單身女子,怎出來賃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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