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答應
她不談和離的事情，卻是問這樣一句很不切實際的風馬不相幹的話。一時間，李長河呆了，馬桃花則流出了淚水。
“了解，我了解她啊，她最老實了，最喜歡吃鹹菜伴飯。還有最愛幹活，也最愛對我們笑了。”
李長河著急證明自己的了解。
然而，他越說，李七巧就越是失望。
她看向身邊垂頭不語的馬桃花，握緊那隻冰冷的骨瘦如柴的手，手心，布滿了老繭，咋然一握還咯人手心。心，驀然一痛，李七巧知道，這是屬於原主的靈魂，終歸，是母女天性。原主，在心疼自己的老娘。
強自穩住心神，她眼神沉痛地看向李長河，“李長河，你真的有了解過她嗎？娘最愛吃的，不是鹹菜啊。吃鹹菜，是因為她要把稍微好吃一點的留給我們。
她最愛吃的，也是肉，還有一些略重口味的燒菜。以及，餃子，包子。尤其是那些肉餡兒多的餃子包子，更是她的最愛。
她愛對著人笑，是因為她覺得內心夠苦了，沒必要再在你麵前苦哈著臉，她想把自己的快樂，傳遞給你，讓你也覺得，這日子還是好的。
她不是不想哭，隻對著每個人樂嗬嗬地笑，其實，是更累的。因為，她把所有的苦難，全都一個人背著咽下。她失了孩子後，是不是沒過多久就好了？”
李長河點頭，眼神落在不遠處馬桃花的身上。當年那個嬌羞漂亮的媳婦兒，如今，居然頭發泛白。反觀，自己的老娘，還沒怎麽白頭發呢。可是，媳婦兒的頭發，還有額角的皺紋，以及，那雙手……都如此的老邁。
“回答我，當初，我娘失了那對雙胞兒子，是不是很快就恢複了？”李七巧不依不饒地問，打斷了李長河的回憶。
當初失了孩子後是什麽樣的？孩子們最開始沒了，馬桃花也傷心，難過。可看他也呆呆愣愣的，幾天不說話。事後，她主動攬起活兒，又開始笑著跟他說話。
“她，她好象是不怎麽難過！”李長河囁著厚唇輕輕回答。當初，隻當桃花兒是個冷性的人。可現在想想，似乎不對啊，做為對兒女很好的親娘，她這樣的表現，明顯的不怎麽得勁兒麽。似乎想到了什麽，李長河覺得心，堵的慌，突然間好想流淚。
“是的，你想到了，其實，失了孩子，她是痛苦的，隻是，你看到的，是她強撐起精神，又為你，為這個家計劃的樣子。她容易嗎？不容易，她心裏明明難受的要死地，卻要因為照顧你們的情緒，強自撐起柔弱的肩膀，要撐起這個家。她不想在你麵前把憂傷展現出來……是因為不想讓你也跟著難過。她用自己一個女人的心，盡量讓你過的舒心，讓你開心。可你看見的，隻有她會笑。卻不知道，她笑著的時候，內心有多苦。”
李長河急切地看向馬桃花，“孩子娘……你，你……”
馬桃花還是垂著頭，看也不看他一眼。但李七巧的手背，卻有濕熱的液體掉落，輕輕就可握著的手不斷地顫抖著。
“她愛幹活？哈哈……好可笑的看法啊。你哪隻眼睛看見她愛幹活啊？你何時看見有人願意天天在泥巴裏麵泡著，而不願意打扮的漂亮幹淨的在路上走的事？
除非，這個人不正常，才會天天想著去幹活的吧？李長河，讓我來告訴你，她哪是願意幹活啊？她隻是不想看見你一個人幹那麽多活，所以能幹多少就盡量去做。
她搶著活幹，是不想累著你，也不想讓你發脾氣，更不想累著她的兒女們。然而，你看到的事實多可笑？居然說她喜歡幹活？你這是有多瞎的眼睛，才能有這樣的評論啊？
你連她最需要東西，最純粹的本心都不清楚，你這些年跟她睡在一張床上，事實上，對她的了解，等於是零。你這樣的男人，還配跟她在一起嗎？爹，放她一條生路吧，她已經得了嘮血症了，這樣的她，再強留在你身邊，她除了死，真的沒有別的活路可尋。”
說到這後麵，李七巧的語氣也沉痛無比。不知道何時，滿臉，全是鹹濕的淚水。
握著的手，顫抖的更厲害了。手心的濕熱，也滴的更快更多。
“我，我會對她……”李長河也淚流滿麵。他真的不覺得媳婦兒有這麽多遷就自己，更不知道，她有那麽多的委屈。
“你不懂她的委屈，你不懂她的悲傷，你跟她生活在一起一輩子，可是，你什麽也不懂她。你更不懂，她為什麽會笑，為什麽會對你忍無可忍地提出和離，你隻覺得這是她翅膀硬了，可你沒想過，她跟著你活的有多委屈，為了照顧你的麵子，為了順著你，她被你爹娘為難，卻還是一言不吭的對著你笑。
你可知道，她在對著你笑的時候，內心，卻是在流淚，甚至於流血。她為什麽會得那種癆病，就是因為她忍耐的夠多了呀。你對她的了解……是零，是零，是零嗬，你們這樣的夫妻，是有多悲哀。有多讓人難受。關鍵的……”
說到這兒，李七巧的眼神突然間憤恨地看向李長河，眸裏的凶厲，嚇的李長河愁苦的臉上，忘記了流淚。他呆呆地看著她，“關鍵？”
李七巧深吸一口氣，“關鍵，做為子女，你孝順是應該的是麽？”
這個問題，李長河覺得很好回答，她看看抬著下巴，正凶狠地瞪著自己笑的老許氏，肯定點頭，“對啊，若是不孝順，會被人指責的。”
李七巧冷笑更甚，“孝順，也要分真孝順還是愚孝。若是父母舉止不端，行為不正，行事不公，做為子女的，可以指出，若是再不改正，可以無視他們不合理的要求。”
李長河瞪大眼睛，蒼老的臉上寫著大大的幾個，“這也可以？”
李七巧悲哀地搖頭，“因為，隻有指正了父母正確的行事觀，處事原則，才能讓他們不再犯錯。如果明知道自己的爹娘行事不端，處事不正，還一昧地遷就，依從，那就是愚孝，是置父母於倫理道義不顧。這樣的孝順，其實是害了自己，也害了爹娘。
比如，爹娘命令你去殺人放火，你無條件地服從，於國，於人文，這合嗎？”
“可我爹娘……他們不會殺人放火啊。”李長河還是結巴著解釋。
李七巧再一次感覺到了思想觀念的代溝。
“拋開這種愚孝不說，你懂孝順父母是必須的。可是，你有想過麽，你是一個男人，你是一個家族的主心骨。你娶了當初年輕漂亮，如花骨朵一樣的女人回來。
這時候，你不僅僅是你爹娘的兒子，你同樣的，也是那個如花似玉的女人的夫，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一切，你要為她的未來，為她的幸福長久負責。”
她後麵的語速越來越快，快到，李長河嚇的往後退縮好幾步。這一刻，他是徹底的不敢看馬桃花了。
“她為你生兒育女，這時候的你進階當爹了。可你隻想著我要為兒女們做表率，要孝順爹娘，卻忽略了你的兒女們。你可有想過，在你孝順你的爹娘的時候，你，也同樣是那群孩子們的爹啊。你也是我們的天，我們的地，你是一座山，父愛偉大如山。但是你……”
說到這兒，李七巧臉龐上全是淚水。她已經分不清楚，這些是原主的，還是心疼……
“你想想你在兒女們遇到困難的時候，遇到威脅的時候，你都幹啥了？你隻知道權衡輕重，卻不想著，這個時候你最應該的是站在兒女們的身邊。因為你同樣是他們的天和地啊。三朵兒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你想到的隻有她是妖孽，她是孽障，你可曾想過，你……也是她的父親啊！”
“我，我……”李長河終於發現，在麵對這些道德責問時，自己居然無話可說。
老許氏看著一直垂頭不語的馬桃花,再看看淚流滿麵的二朵兒，三朵兒，李七巧，還有李學雲，她騰地跳出來指著李七巧，“你就是妖孽，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我家三兒孝順我們是應該的，對付三朵兒這個妖孽，也是他出於道義出發而為。你現在擱這兒胡說八道些什麽？”
李七巧抬頭冷冷地盯著她，“祖母，你可有想過，今天這樣的孽障，有一天，也會落在你的身上啊。當你鬧的眾叛親離的時候，你還能指望著誰？你這麽作，天老爺看的見的。”
“你……”老許氏氣了個倒仰。
“爹，放我娘一條生路吧。”她直直地盯著李長河，突然間膝下一軟，徑直跪在李長河麵前。
“爹，你放過我娘吧。”二朵兒，三朵兒，李學雲，一起跟著跪在了李長河麵前。
小麽弟看著這一群哥哥姐姐們，全都跪在父親麵前。雖然無措，但還是在猶豫了一下後，也跟著跪在他麵前，“爹，你不要傷害我娘，我娘都吐血了，你聽我哥哥姐姐的話，放過她吧。”
小孩子稚嫩的哭泣的話，聽的李長河腦子發懵。他吃力地看著一直垂頭的馬桃花，在看見光線下，那如斷線的淚珠時，全身猝然一震。
突然，好害怕看見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