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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9章 願者上鉤

  早春的清晨,荊州城內外冰霜遍地,寒氣逼人,長江和瓦子浦湖麵飄蕩過來的濃霧籠罩四野,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空朦,十丈之外難以見物。


  辰時之後,朝陽奮力升騰,寒霧初散,城北拱極門外,張弼、馬文澤率兩營侍衛從卸甲山營地開拔過來列隊待命,隨後就有城內各府衙中低層官吏,並名望大族之家子弟呼朋喚友,帶著妻妾及成年子女陸續出城,在護城河外空地三三兩兩成堆聚集,翹首以盼。


  不多時,一陣陣帶著喜慶的蕭鼓禮樂聲中,中府官員們騎著馬出城,後麵又是小隊班劍侍衛為前導,大隊則打著金瓜銀錘傘扇,高舉儀仗旗牌,還有刀槊弓弩等真家夥也有配備,自除夕發生了刺殺凶事,侍衛們再逢皇帝出巡可是萬分緊張,絕不敢掉以輕心。


  柳安民、牛默各帶隊前引後押,韓龜壽、喬駒子各帶內侍左右隨從,中間緩緩行駛的是一輛六駟拉拽,廂頂高高聳立有九仞日月升龍旗的金根大車。秦並天下,閱三代之禮,或曰殷瑞山車,金根之色,是謂金根車。


  如今皇帝宮廷所有的輿服儀仗等相關禮器,比較實用且急需的都已經配套製齊,皇帝車駕有金根、乘輿、安車、耕車、戎車、獵車共六駕,原本用於軍事的革輅則改回漢製的戎車了。


  劉義符的金根車之後,是皇後、貴妃的軿車,當然還有前一日由襄陽州兵護送南下的義興長公主劉惠媛所乘,也是軿車,但漆色與雕紋,規格大小有點差別,共有六駟紫罽軿車、四駟赤罽軿車、三駟油畫軿車三等,當然還有其他細節,如傘蓋、華蚤也不一樣。


  之所以搞出這麽大的排場,是因為這天的日子非同一般。魏晉南北朝秉承兩漢之禮俗,除夕之後,以正月初一為元日,也稱“雞日”,《問禮俗》有言: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豬,四日為羊,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


  《荊楚歲時記》載:正月初七為人日,以七種菜為羹,剪彩紙或鏤金鉑為人,張貼於堂舍屏風,亦戴之頭鬢,又造華勝以相遺,登高賦詩。


  故節日活動有四,食七菜羹應七日之數;剪紙人或鏤金鉑人以象征人日;士庶妻女皆製華勝,以分贈親友;出遊登高宴飲,強健體魄,聚會賦詩以抒情懷,並交友雅集。


  無論北國還是江南,此日皆是舉國同樂,君臣同慶,士民皆歡。所以,人日節慶還具有十分隆重而深遠的正治意義。


  “吾皇萬歲!人日大吉!”


  “吾皇萬壽!國泰民安!”


  一出甕城門外的護城河,劉義符就聽到車外的人群此起彼伏,七嘴八舌地大聲道賀,一時有點吵鬧,他拉開素白金邊的窗簾,朝車外揮手相應,就看到道旁兩邊的士庶皆躬身行禮,場麵亂糟糟的,但這才正常,官員們反而隻是行禮,不湊這個熱鬧了。


  車駕前行後,城中官吏士人、甚至小民都紛紛出城跟在後麵,到城北從紀南城東繞過,一直到三十裏的紫漳山東麓,已是暖陽當空高照了。


  這處山腳下,從去年秋動工修建的州學已經落成,其占地近五十畝,四麵修建有高牆環繞,內有學舍、寢居、藏書館共數百間,可容納五千士子就學,同時這一天也是正式開學之日。


  早在兩天前,荊州附近的士人就先一步趕來入學,而即將並入進來的雍、郢二州士人也會在元宵之後轉移過來,原雍、郢州學則分別改為襄陽、江夏郡學,其餘還沒有學宮的州郡,新的一年也要開始營建了。


  緊鄰州學東麵兩三裏外的小樹林被砍伐一空,地麵被平整紮下了成片的臨時營帳,四麵沒有圍柵欄,但有過道分隔成許多小營區。高道謹、王公度、李德元等將領帶著一軍士兵提前一天入駐,四周圍皆有軍士把守。


  劉義符帶著皇後、貴妃、公主,並女官、內侍百餘人先入營休息更衣,官員們大多也帶有家眷同行,此時各入指定的營區,整個場麵喧鬧有序,歡聲笑語一片。


  一座非常高大的方形大帳內,吉翰與高道謹等中府文武高官,以及左子逸、劉怡等近臣們先入帳就坐,劉義符身著十二旒白珠袞冕,腰懸履霜之劍,在韓龜壽、喬駒子、陳裨等內侍隨從下步入大帳,雖是節日遊宴,可皇帝並無私事,隻是會隨意一些。


  “恭迎陛下!人日大吉!”官員們一齊起立見禮。


  “眾卿平身!”劉義符麵帶微笑,微抬雙手又向下壓了一壓,意示官員們落坐,又道:“值此吉日本不宜再談政事,然則國事亦是刻不容緩,既已至此,請蒯先生先說說州學的情況。”


  蒯廣徽等博士本就在州學內,先前就跟著迎駕入營,聞聲起立奏道:“陛下!至今入學士子已有兩千多人,若加上襄陽、江夏,恐過六千之數,是以新學宮西麵的舊學舍還得保留,這足以容納,隻是為師者卻是遠遠不夠,臣請陛下廣納賢才以授課業,如此方不誤大事。”


  這門檻一降低,士族、寒門、庶族小地主之家也紛紛送子弟入學,造成這麽個情況令劉義符始料未及,其實荊襄豪族家學淵遠流長,能任教的人才還是有很多的,隻是他們大多不願意教授寒門和庶族士人,於是既不出仕,也不願應征前來。


  在秋冬義陽之戰前,連寵山民、蒯廣徽等荊襄士林之首也隻是礙著麵子勉強奉詔,但寵、蒯二人也不是說一不二的,隻是影響力要大一點,有些人還是不給麵子。


  劉義符一聽此言,嘴角一翹,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容,轉頭看向何承天道:“何長史!如此情況你應該有預料,可有良策?”


  “子曰:有教無類;學而優則仕;事君,敬其事而後其食。”何承天連吟出三句《論語·衛靈公》篇,又解釋引申道:“陛下巡幸荊州,治學之目的自是選才,無論是為師者還是學子,皆是為了擇其優者治國,那麽師生入學皆是事君,先敬之以事,再求之以俸祿才是為臣之道,不願應聘者,陛下強求亦是無益,待到湘、梁、益三州名士高才應召,州學的情況必有所緩解。”


  何承天此言,正合劉義符心意,自在襄陽親自登門拜會蒯廣徽被怠慢之後,劉義符對這年頭的名士就再也沒有了三顧茅廬的赤誠之心,求賢的詔書早就通傳諸州,如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盡管何承天與蒯廣徽私交不錯,可這話蒯廣徽就不愛聽了,皺了皺眉幹咳一聲,起身正要開口,吉翰卻搶前出列道:“陛下!時辰不早了,稍後還要登高望遠,宜先議建康使者所求之事!”


  所謂建康使者,自然是到彥之派來的蕭思話、劉榮祖二人,可這情況有點尷尬,理論上劉義符才是合理合法的皇統,蕭、劉二使本就是劉義符的臣子,現在卻效忠代表那僭越之主前來,劉義符是不可能召見他們的,不然雙方都難堪。


  可他們所求之事又不得不重視,是以蕭、劉二人已到荊州數日,劉孫登與其接觸了兩次,探明來使意圖上報,事情卻還沒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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