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強強聯手
“好一個盛宴過後,淚流滿麵!”
陳憲回頭看去,卻是黃邵捏著個酒壺,已是微醺。
今日這黃知縣穿著一襲雅致的米色布袍,再加上他本就年輕俊朗,額前的長發被風輕輕一帶,竟有些雅士風姿。
黃邵走近二人,臉上帶著灑脫笑意,開口說道:“畫燭爭棋道,金尊數酒籌。依然錦城夢,忘卻在南州。”吟完了這篇陸遊的《雨夜》,他似有所感的歎了口氣,說道:“在當年高中之時,怒馬鮮花,意氣風華,然而現在卻將要陷入這畫燭爭棋、金樽數酒了……”
陳憲愣了愣,心中暗自思忖,這黃邵雖然官銜不大、品階不高,但杭州卻是大明朝最為豐腴之地,而錢塘則是這杭州最為豐腴之地,他如此年輕便能躋身錢塘縣的知縣,前途顯赫自然是毫無疑問的。
現在演技超群黃邵跑過來半真半假的說了一通如此自怨自艾的話,顯然不會是說給自己一個小有才名的秀才聽的,那隻能是……說給自己身邊的米郕。
幾個人各有所思的望著那邊觀湖台上的表演,這些倌人們能夠從整個杭州城的數千從業者中脫穎而出被精心選拔來參加這次花魁大比,自然在琴棋書畫、輕歌淺舞上各有所長,稍有些名氣者剛剛一出場,岸邊、湖上,便能聽到整齊的呼喚聲,儼然便是後世裏前呼後擁的明星大腕兒。
“不該……”米郕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一樽酒杯,他捏著酒手腕輕輕的隨著畫舫的起伏而晃動著,突然脫口而出了兩個字。
黃邵愣了愣,目光中掠過一絲緊張,問道:“什麽不該?”
“難民……算了,是我想得多了。”米郕欲言又羞,卻是搖了搖頭,不願再提。
陳憲側頭望向黃邵,卻見他神色變了幾變,最終卻還是沒有說話。
“快!杭州第一才子,金文聖要作詩了!”身後的艙內傳出了一陣喧囂。
陳憲扭頭看去,卻見通明的燈火下,十餘人湊在金文聖身邊,交頭接耳的樣子,竟也有幾分好笑。
雖然錢瑾適才將金文聖一通羞辱,但這位金文聖能夠以秀才身份高居杭州第一才子之位十餘載,自然在這江浙一帶的清流士林之中聲名赫赫,他曾經在西湖之畔寫下過“千捧翠荷遮梅雨,萬縷青波擾仙嶼”這種大氣蓬勃的佳作,而更多的作品,則是以辭藻華麗而聞名於文壇。
正是因為如此,他當日說陳憲所作的詞隻是兒女之情、離別惆悵,說陳憲所寫的詞沒有男子胸襟分明是雞蛋裏麵挑骨頭。
此時金文聖尚未動筆,他端坐幾前見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關注後,便伸手向後攏了攏頭頂的幅巾,繼而拾起桌麵上的三足酒樽,自顧自的倒了滿滿一杯,方才在眾人的目光下雙手捧杯,拱手一圈道:“今日即來參加這百花詩會,自然是要作詩的。諸位都知道,我金文聖和妙音坊的梁婉兒姑娘情投意合……”
說到這裏,他頗有自得的昂了昂頭,目光環視周遭道:“前日在下和婉兒姑娘相約同遊這西湖冬景,泛舟湖上她撫琴而歌,歌聲婉轉,眉目如畫,便如這湖中仙子,萬花之魁。今日我便書詞一手送上觀湖台來贈予婉兒姑娘,為她今晚的奪魁更添一份酣興。”
這百花詩會本就是文人騷客們因為花魁大比而催生出來的,目的自然是既能夠在佳人麵前展現風姿文才,又能夠通過這花魁大比龐大的觀眾群體來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才子在詩會上作了詩詞,指明贈予某位名妓,這位得了佳作的名妓,也會因這篇文章詩詞的造詣以及作者的名聲而無形間間拉高了聲名和地位。
一篇佳作的問世,往往能夠流傳千秋百世,而自己因花魁大比成為了這佳作的一部分。錢財能給予的是今生的享樂,而一時的享樂和如薛濤、梁紅玉、蘇小小這些曆代名妓一般流芳百世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可以說,但凡是有些追求的清倌人,畢生所求的便是能夠以蒲柳之身在這滾滾的曆史長河之中擁有一席之地,這才是對她們最大的褒獎。
然而金文聖這番話,卻得罪了不少人,許多人臉上的不滿之色當即表露而出。
你金大才子莫不是玉皇大帝不成?你說梁婉兒是花魁她就是花魁了?是,我等或許作詞比你不過,不能以筆墨在那觀湖台上為自己心儀的女子拉票,但是在場的不是還有那位京中大才子樊定波嗎!
“嗬嗬。”金文聖突然笑了笑,似乎是看出了眾人臉上的不滿,他卻不急於解釋,而是先將樽中酒水一飲而盡,才抬眸望向樊定波道:“定波兄覺得如何?”
“甚好!”樊明遙遙的舉杯一笑,之後開口道:“在下也將作一篇,贈予梁婉兒姑娘。”
樊明這句話一落地,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梁婉兒到底有什麽好?竟然連樊定波這等譽滿天下的大才子都傾心於她?而且,若是他們二人聯手去捧梁婉兒的話,那麽還有誰能夠左右局勢?
要知道,現在可是不少人手裏都捏著花簽待投呢!越是往後,這簽數漲的就越快!這兩篇詞若二人正常發揮的話,恐怕絕對能夠左右到一大半觀者了。
“湘雲這下可是難咯!”陳憲瞪圓了眼,目光在樊定波的臉上掃過,見這廝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便拍了拍身前的錢瑾,小聲問道:“這梁婉兒到底是怎麽個好法?”
“嘖嘖……兩大才子都追捧梁婉兒一人,這下他們爭風吃醋起來,可是熱鬧了!不過,卻是不知道誰的詞作能好,能讓梁婉兒今晚便臨時演繹!”錢瑾興奮的齜牙咧嘴的轉過頭來,滿臉同情的看著陳憲勸慰說道:“行之,湘雲姑娘恐怕是沒機會了!”
“我問你的是……梁婉兒到底哪裏好!”陳憲伸手在錢瑾的臉上搖了搖。
錢瑾此刻方才反應過來,撓了撓頭笑道:“哎呀,這梁婉兒是妙音坊出名的頭牌,本就呼聲極大,去年更是以三百簽的差距憾負於陸小釵。”
“嗯?”陳憲輕哼一聲,示意他繼續。
“身材那是妙曼動人,容貌那就更不用多說了!而且人家琴棋書畫,漫舞輕唱,便是手工女紅均為一絕啊!”說到這裏,錢瑾便感慨了起來:“難怪這一南一北雙才子,皆要為她寫詞了!”
“切……”陳憲翻了翻白眼,心道:便是說的天花爛墜,也不及我家小釵的萬分之一。
誒,這樊定波不是跟米郕一起來的嗎,他怎麽不為湘雲撐腰?
陳憲想到這裏,便扭頭向米郕看去,卻見這廝站在艙室外麵,此刻也在怔怔的望著自己,臉上還帶著些許苦澀。
“啥情況啊!”陳憲走過去,拍著米郕的肩膀笑著揶揄道:“莫非米兄準備待這兩個勞什子才子做過了詞,你再以一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佳作,將他們斬落馬下?”
“行之見笑了,在下哪裏有這麽大的本事!”米郕苦笑一聲,十分無奈的說道:“我和定波隻是朋友,他想要為誰寫詞,我怎麽能左右的動他啊!”
“我還以為有你立場堅定的站在湘雲這邊,樊定波必然會給她寫詞以壯聲勢,哪知道你這交友不慎啊!”陳憲搖了搖頭,哈哈笑著拍著他的肩膀:“不過,這梁婉兒到底是給他們倆喂了什麽藥了?”
米郕在京城時一直拘守禮節,極少和人有什麽勾肩搭背的舉動,哪知道這幾天被陳憲拍肩膀都拍的有些習慣了,此刻卻渾然不覺有什麽異樣。
“實在不知啊。”米郕哭笑不得的推測道:“定波昨日像是摘得了某個姑娘的花枝,難道他是摘得了梁婉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