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於康
當米郕正為情所困的時候,陳憲卻頗為寶貝的摟著個小木匣坐上了馬車,在日常性的視察了華漢香鋪子裏的生意之後,那輛馬車便骨碌碌的轉回了竹竿巷去。
門前拴著幾匹栗色駿馬,膘肥體壯、頸上的鬃毛在清風中紛揚。
“怎麽有馬?”陳憲下了車,愕然向迎來的管家劉長根問道:“來客人了?”
“是京城裏來的客人,正在正廳裏吃茶,點名要見東家呢!”劉長根慌慌張張的伸手去接陳憲懷裏的木匣,卻被陳憲伸手止住。
“京城?”陳憲怔了怔,自己在京城裏唯一的好友隻能是樊定波和米郕了,可這倆人此刻還在杭州呆著呢……莫非是——老言?
“在哪?”陳憲眉毛一揚,繼而又恍然——人劉長根第一句就說了,便笑道:“我這就去見他們!”
當陳憲步伐匆匆的走入正堂的時候,卻隻瞧見一名陌生的男子正背身而立,大門的兩側則矗立著兩位腰間帶著刀的侍衛。
這名男子從背後看去三十歲上下,穿著一襲交領寬袖的藍緣青衣,腰間也係著藍色邊緣的青色大帶,頭發也被整整齊齊的塞進了網巾之中,整個人如鬆樹般挺拔峻峭。
此刻這男子正抬頭望著陳憲之前寫的楹聯,他邊看邊讀,聲音嗡嗡作響:“千古悲涼我自知。惟見惡揚善抑。懷抱長托雲外月……人間公道問誰主?什麽家律佛法!平生隻信掌中刀!”
“好!”讀完這楹聯之後,他拊掌笑著轉過身來,望向陳憲道:“杭州陳行之,端是氣勢如虹。”
“過譽了。”陳憲拱了拱手,目光審慎的瞥向這人,隻見這人麵容剛毅,濃眉斜飛入鬢,一雙虎眸不怒而威,頗有幾分軍旅氣概。
“於康。”他言簡意賅的介紹道:“恬居前軍都督府經曆,家父……”
“哈哈哈!”他話還沒說完,陳憲就咧嘴笑了起來,熱情的上前一拽於康的衣袖,笑道:“原來是於兄,快快請坐!”
陳憲之前是有些緊張的,畢竟因為寫的時候考慮到這小小的宅子裏哪裏會來什麽客人,便寫下了這幅楹聯……看來以後還是要小心為要啊!
於康被陳憲的熱情搞的有些不適應,但他常年在軍中,再加上本就是性格直爽之人,便灑然的坐了下來,端起茶杯,笑道:“家父在京中時常提起,說他在杭州遇到了個忘年好友。知我此次隨軍南下,便讓我給捎封信來。”
說話之間,他便從懷中取出一封封好的信箋,放在了陳憲的麵前。
陳憲接過信來,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直接撕開了封口,抽出信紙打開瞄了過去。
“謙奉書行之小友……”熟悉的筆跡,熟悉的稱呼。
仿佛看著這封信,便能夠瞧見那個精神熠熠的中年文士正含笑坐在自己的身前,用一雙睿智的眸子瞧著自己……
片刻之後,陳憲放下信箋,若有所思的抬頭望了望麵前的於康。
信裏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這位於康其實並非於謙的生子而是養子,其餘的內容則是關於東南的。
原本一直在贛閩一帶活躍的葉宗留,竟率軍攻入浙江境內的處州,監察禦史柳華早在去年便已經領閩浙贛三省兵馬圍剿。
然而這柳華久剿無功也就算了,竟然還讓葉宗留這群礦民打進了浙江,如此一來朝中的勳臣武將們便蠢蠢欲動了,代表文臣的柳華既然統領不了兵馬,那便派咱們武將去唄?
其實自靖難之後武將便已式微,再加上當今的皇上更加親近於文臣,使得眼下的朝堂中武將更難和文官們抗衡了。
得了這個機會,這些平日裏被壓了一頭的武將自然就疏奏不斷,而文臣們自然更不能讓武將抬頭,最終雙方博弈的結果,竟是派了一個區區五品的前軍都督府經曆司經曆領了五百兵馬前去督戰。
其實他們選擇於康是有緣由的,這於康蔭襲的父職,本算是武將,卻又在幼年時父母雙亡被於謙收養,文武雙方這麽一合計,此子竟然頗為合適,就算是事情辦得不順利,也好將責任推給對方。
當然,若是事情辦得利索,這功勞,自然也要共同的去爭上一爭了……
信中還提到了還有一支起義武裝,乃是更南邊的鄧茂七,這鄧茂七更是誇張,竟然給自己封了個“鏟平王”,在福建境內屢破官兵,百戰百勝。
當然,這些與自己關係不大的戰事,並不是於謙來信的緣由。
在這封信的最後,竟然提到:“昨日又有上海知縣任重遠疏言:杭州才子陳行之以奇謀助官府大破海盜兩百餘人,上聞之大悅,而犬子康勇武有餘、機變不足,若行之能與其同行,或可早平東南之亂,更可為己謀得功名……”
我說怎麽老於給自己寫這麽一封長長的信來,感情是任重遠在邀功的時候順便提到了我,然後我就這麽順帶著被老言想起來了……於是就決定邀請自己,去幫他兒子一把?
陳憲瞅著麵前的精壯男子,怔怔的看了半晌後才蹙眉問道:“於老兄,你臨行前,老言,咳咳,侍郎大人可有什麽交代?”
“交代是有,但是家父說了……”
“有條件是吧。”陳憲聳了聳肩,翻著白眼想到——果然是老言的風格,去年他托衛清清給自己帶的第一封信,就是設定了自己需要連續三日登山這個前提,才能把信交予自己的條件,如今居然還來這一手……
“呃,是有條件!”於康下意識的覺得眼前這個書生頗對自己的胃口,不像自己往日裏認識的那些個讀書人,張口閉口都是之乎者也,很多一句話都能說明白的事情,非得繞上一大圈。
既然這書生看著順眼,便提前把條件告訴他也無妨,於康將手中的茶盅輕輕的放在桌麵上,笑道:“家父說,若是陳公子願意隨我同行,才能將後續的交代告知於你。”
“哈哈,讓我猜猜!”陳憲咧嘴笑了起來,雙眸炯炯的看著麵前詫然的男子,笑道:“莫不是我若是願意與你同行,那你便要慎重考慮我的意見?甚至是讓你對我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