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擾其好事
一個穿著水藍色流雲綢的男子跟一個穿著蔥綠色緞子衣裳的男人同時踏進房間。
外麵剛好飄過一片雲彩，室內稍微暗了暗。
陸小棠望著那個穿著水藍色衣裳的男子，迷糊了一下。
有那麽一刹，他好像看見了一個淺淡的影子附在男子的身上一樣，頭皮都是一詐。
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睜大起來。
“這位就是我所說的那個秘術師了。”張敏德將她介紹給楚琊，還用眼神示意她行了禮。
陸小棠立刻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福了福身。
楚琊聲音清潤：“這位姑娘好像不是我們共周的人。”
張敏德笑笑：“秘術師大多是撚轉各地居無定所的，陸姑娘也是恰好從共周遊曆，所以被我巧遇上了。”
“那就請陸姑娘為孤解惑了。”
楚琊向她笑了笑。
陸小棠恍惚了一下，覺得那個笑容就像是散發出了刺眼的光芒一樣令人心底悸動起來。
張敏德示意陸小棠坐下。
陸小棠卻開口，順著張敏德給她編的身份對楚琊道：“不知道國君是做了什麽夢？”
楚琊眼睛裏浮出一種迷茫來，唇角卻是翹起來的：“夢裏經常會夢見一個女子，不過卻記不得那個女子的麵容了，我覺得，那應該是跟我熟悉的人，但是我身邊卻並沒有這樣的人。”
陸小棠也不過是例行公事一樣的問這麽一句而已，其實她很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
“那麽，殿下現在小憩片刻，看看能不能再做這個夢好嗎？”
楚琊欣然應下。
張敏德引楚琊躺在了室內的屏風後一張貴妃榻上。
窗戶敞開，珠簾輕搖。
花香幽幽傳進來催人深思，窗外的蝴蝶翩翩舞動，好似催人入眠的魅。
不過片刻的功夫，楚琊就在屏風後麵傳出了平緩的呼吸聲。
張敏德催她：“王妃動作快一點吧。”
陸小棠打了個嗬欠：“你是不是叫人從房間裏點了安神香？”
不然哪裏有這麽容易就叫人犯困入睡。
張敏德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陸小棠不無欽佩：“你算計楚琊的事情若是讓他本人知道了，搞不好可不會輕饒你。”
“王妃不必擔心我，還是抓緊時間去看看楚琊的記憶裏有什麽吧。”
陸小棠點了頭，掀開珠簾，伴著窗戶裏吹進來的清風，繞過屏風，看見了楚琊睡著的臉。
血水滴入他的唇齒。
有記憶被一絲絲的從那人的腦海裏掘出來。
通過心夢相交的靈媒之橋，陸小棠首先看見的是一群小蟲。
那些小蟲的翅膀撲啦啦煽動者，但其實卻飛不高。
而且那些小蟲飛出的地方有戰火的硝煙星星點點的飄起。
遍地的屍體，翻到的戰車，斷臂殘旗，血流漂櫓。
這是戰場的景象。
如同赫連鎬兒所經曆的那些一樣，在楚琊的心裏，戰場上的經曆在他心裏深刻的永遠都無法磨滅。
那些小蟲飛起，模糊了視線。
然而在小蟲飛起之後，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明。
有一個紅衣銀甲，身材高挑，麵容絕美但是目無表情的女子出現在了這夢中的景象裏。
沒錯，是赫連鎬兒。
楚琊的心裏，記著赫連鎬兒。
楚琊的記憶就像是速度極快永不停歇的走馬燈。
陸小棠想要停留在某個時段都不能。
從楚琊遇見赫連鎬兒的九歲開始時間過得迅速起來，而時間變得緩慢遲鈍的時候是在周煬帝四十九年，春深。
換句話說，那時候其實已經是楚琊成為國君的第二年，是共周曆的，周武帝二年。
春深，飛花如雪，翠點枝頭。
共周的春天比東佳的春天過去的要晚那麽十幾天。
赫連鎬兒隨著嬌寧公主出嫁和親而一同回到共周。
夜宿甘露殿。
天上繁星閃爍，如同一把撒到黑幕上的銀沙。
甘露殿裏有淺粉色的帷幔輕輕飄動。
四扇屏風上繪著雍容的牡丹圖，床幃上繡著纏枝蓮。
這房間裏的一切都在燭火的映襯下帶上一種濃烈的迷情。
陸小棠覺得這種氛圍恰恰是男女情纏，難解難分的氣氛。
卻偏偏，有人將棋子落到棋盤的聲音下的極重。
粉色帷幕後麵，一張紅木榻靠窗而置，榻上有錦緞南瓜軟枕，一張方形檀木桌放在紅木榻的中間位置。
兩個衣著整齊的男女分別坐在小桌的兩側。
纖纖素手上執著墨玉製成的棋子，白玉棋盤上棋局焦灼。
對麵坐著的男子手上把玩著白色棋子，笑眼看她到底何時落子。
女子穿著一件淺墨色衣裳，蹙眉的樣子叫人春心悸動。
“你這棋子要什麽時候才肯落？”
“讓我細想想。”
“你前麵幾盤棋都落子比這快許多。”
女子抬起眼來，有些惱怒。
男子將手裏的白玉棋子放在棋盒裏：“莫不是你的好勝心又在作祟了吧？”
女子將棋子往棋盤上重重一放。
男子的唇角好看的翹起來，修長的手指從棋盒裏拿了一枚白玉棋子，瞬間秒殺了女子的棋：“你這一局又輸了。”
女子眉毛蹙起，冷冷道：“不玩了。”
“再來一局吧。”
“不玩了。”
“你如今都已經貴為公主，琴棋書畫可要樣樣都精通才能跟這個公主身份相得益彰。”
女子不為所動，開始一顆棋子一顆棋子的將墨玉棋子收回到棋盒裏麵：“我本來也是山野裏的村姑，從沒有想過要做公主，所以這些東西不學也罷。”
“倘若是我非要叫你學呢？”
“那我寧肯回山裏去。”
男子笑起來，看她收拾了棋子，從紅木榻上下來，卻是伸手又拉住她的手腕：“我覺得你下棋還是很有意思的，不如再來一局吧。”
“都已經子時了，明天再玩吧。”
她將手抽回來，要捏一捏自己的胳膊。
男子將她拉坐在榻上，圈住她的身體：“我親自教你。”
“楚琊……”微微側了側頭，想要看他的臉。
楚琊糾正她：“鎬兒，你不是喜歡叫我阿戾麽。”
赫連鎬兒收回視線，垂下眼睛：“但是……”
“現在可以隨便你怎麽叫都可以，叫阿戾吧，我已經習慣你叫我阿戾了。”
赫連鎬兒在他懷裏，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為什麽你忽然……就對我轉變了態度？”
赫連鎬兒一直都是一個敏感的姑娘，之前楚琊跟她的關係幾乎因為意見不合而降到了冰點，現在回來，就像是做夢一樣，楚琊居然說喜歡她。
她看著棋盤上楚琊修長的手指在擺棋子，眼底有靜謐溫柔的光。
楚琊將她圈在懷裏，聲音溫柔，好像每句話都是帶著笑意的：“怎麽，你覺得不適應？”
“隻是覺得很奇怪，你不是……最喜歡柳葉兒嗎？”
楚琊在棋盤上擺棋子的手指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她。
卻恰恰在這個時候，有宮女到了紗帳外麵，輕輕出聲：“殿下，皇後娘娘求見。”
楚琊眉峰皺了一下，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見。”
“但是娘娘堅持要見您。”
“讓她回去。”
宮女聽見楚琊態度堅決，而且語氣裏還夾帶了幾分不耐煩，便退下去傳話。
卻不料，這個傳話的宮女沒過多久便又回來了，而且這次還是跪在地上的：“殿下，娘娘說您不見她，今晚就跪在甘露殿的門口不起來。”
楚琊手指粘著一枚白玉棋子，唇瓣抿直，雙眼犀利冰冷：“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赫連鎬兒從他懷裏離開，聽不出是何感情的勸他：“畢竟是你的皇後，還是去看看吧。”
“不用管她。”
赫連鎬兒起身要往外走。
楚琊伸手拉住她：“你去哪兒？”
“我代你去看看。”
“鎬兒……”楚琊拉著她的手腕，視線對著她，“難道說，你不希望我今晚陪著你？”
“我希望你一輩子都陪著我。”赫連鎬兒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緩緩抬起眼睛來，溫柔的望著他，“但是，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是一國之君，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跟我歸隱的無足輕重的小士兵，對不對？”
楚琊的手被她握著，卻覺得赫連鎬兒這話讓他不是很開心。
“我去見她。”
他從甘露殿出去見柳葉兒。
心裏的情緒也是一分分開始翻騰起來的不安，甚至，有一點憤怒。
陸小棠能感受到楚琊的想法。
所以很清楚楚琊為什麽感到憤怒。
他喜歡赫連鎬兒，恨不得將一切都給赫連鎬兒。
所以，相同的，這種強烈的占有欲使他希望得到全心全意的回報。
她不喜歡赫連鎬兒這種識大體的大度，他希望赫連鎬兒可以自私一點，將他留在甘露殿裏，甚至就算是她嫉妒柳葉兒也沒有關係。
因為她之所以嫉妒，是因為愛。
可是，偏偏赫連鎬兒這次回來之後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見到柳葉兒跪在甘露殿的門口，表情極度不悅。
柳葉兒仰頭望著他：“是赫連姐姐讓你出來見我的嗎？”
楚琊冷冷掃她一眼，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中盡是不悅。
柳葉兒看見他這幅模樣，卻是揚起唇角甜甜的笑開：“殿下，就算是您現在能夠喜歡她，寵愛她，可是她的心裏也已經有了別的男人，赫連姐姐以前為了不讓您見我幾乎幾次三番的要殺了我，可是現在，她被端木南送回來之後居然這麽寬容的讓您來見我，殿下能保證赫連姐姐的對您的心意還跟以前一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