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紅衣忘川
陸小棠側耳細聽。
那一陣空靈的鈴聲無形無質的飄蕩進耳朵裏，讓人的神智有些恍惚。
她一怔，心頭忽的一跳。
“這鈴聲……”容琛皺眉低聲，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
陸小棠眼疾手快，伸手就按住他的頭：“趴下。”
這一聲忽的低喊出來，她手上的動作又沒有停頓，話語一落，兩人便都趴在了桌麵上。
詭異的。
在他們趴下的一瞬間，整個飯館裏都變得安靜起來。
恍如鬼臨一般，房內靜寂的宛如遊離在塵世之外。
那清靈的鈴聲越來越近。
陸小棠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一片火紅的衣袂飄然劃過。
紅色……
她不敢動。
房內有漸漸濃鬱的異香。
仿佛是起了薄薄的霧氣，整個飯館都衝入一片白霧，氤氳如仙境，令人辯不清三尺外的情景。
容琛聞見那異香就抬手掩住了口鼻。
陸小棠悄悄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在兩人之間晃了晃，驅散了小部分薄霧。
但是悄悄起身轉頭去看那紅衣人前往的方向已經是什麽都看不見。
容琛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什麽情況？”
她腦海裏有記憶浮上來：“我記得我是見過這個紅衣人的。”
可是，這個大陸上穿紅衣的也不是一個人，哪裏能辨識的清楚這一個就一定是以前見過的那個穿紅衣服的人呢？
“這鈴聲……在共周山上聽見過……”
容琛記得清楚。
他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緊急的狀況，忽然倏地站起身來：“去找她！”
他起身要拉著陸小棠走。
陸小棠卻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去，我們改變不了什麽。”
這個地方隻不過是驚鴻的幻境，就算是看見了什麽，也是改變不了的。
“去看看她的臉。”
容琛決意要去看看那個紅衣人。
陸小棠頭腦中快速的閃出很多畫麵，在江南，唐驍遇見過這個紅衣女子。
在鐵海看見過重煥那邊有一個紅衣女子。
在共周山有一個紅衣的女子。
到哪裏，都有一個紅衣人。
而那些地方都是有鳳凰令的。
那麽，這個人一定是跟鳳凰令有關的。
她手指尖有微微的抽緊，容琛望著她：“你能感覺到她在哪裏嗎？”
陸小棠眉心鎖起，為難的看了看容琛，才環顧四周：“雖然同樣是知道南疆巫醫之術的，但是，我卻感覺不到她的方位。”
南疆巫術是跟詭異的術。
而精通南疆巫術的人必然能感受到對方，隻不過是感受到的強弱而已。
陸小棠站在原地，不動。
容琛看她在凝思不動，也沒有急著走，隻是等她反應。
陸小棠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長長的眼睫毛也緩緩垂下。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在被她細細的感受，可她卻並不能準確的感受到那個紅衣女子在何方。
“阿琛，那人是個高手。”
“你感覺不到？”
她睜開眼睛，挫敗的搖搖頭：“不能。”
“那往前走吧。”
容琛握住她的手指，陸小棠愣了愣，才點頭：“也好。”
霧氣迷蒙，陸小棠想，這大概是進入到了一層巫術的幻境裏，否則不可能她什麽都感受不到。
兩人往前走，小小的飯館卻好像憑空擴大了許多倍一樣，無論怎麽走，都是在飯館的大堂之中。
她感受到不對勁，停下腳步不再走。
容琛側眼看她：“怎麽了？”
“我們走不出去，除非那人將幻境解掉。”
“她既然將我們都困在了幻境裏，那麽她不走，必然就不會解開幻境。”
容琛說的有道理，隻是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陸小棠凝思片刻，將懷裏的火折子拿出來，邊往前走，便驅散飯館裏的霧氣。
容琛跟在她身後：“你要做什麽？”
“不能坐以待斃，這個幻境不保險，若是她想要放我們還好，若是不想放，我們繼續等下去，隻能錯過最佳的逃生機會。”
她怕容琛不動，還給他解釋：“幻境裏的結界在剛剛建立起來的時候最薄弱的，若是時間越來越長，那麽幻境的結界就會越來越堅固，不襯這個時候打破結界，以後就更不容易出去了。”
幻境的結界裏除了飯館的桌椅用具，隻有他們兩個人。
陸小棠順著火折子驅散的霧氣讓窗戶邊上走。
窗外，依然有冷風吹過來。
風吹在臉上，陸小棠跟容琛都清醒了許多。
陸小棠往前走，耳朵微微動了動，腳下步子的就一下停住了。
有細細的說話聲傳入到耳朵裏。
聽不清名，卻能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是說，那個女人果然不是琪琪格？”
是托雷王子。
陸小棠皺眉跟容琛對視一眼。
容琛的眼神卻還蒙著一層不解。
陸小棠馬上就明白過來，自己看見的，聽見的，也不是所有人能看見聽見的。
比如容琛，他就是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的。
聽不見那紅衣人的回話，托雷王子卻又問：“那麽，我應該怎麽做呢？”
那紅衣人的聲音依然沒有出現。
隻有托雷王子沉沉應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片刻的寂靜，有一陣悅耳的鈴聲仿佛孩子的笑聲一樣響起來。
這鈴聲之中，夾雜著一個淡淡的，卻帶著稍微愉悅的聲音：“希望你能如願，王子。”
聲音一落，室內的霧氣就驟然凝聚起來。
仿佛一陣龍卷風，那霧氣凝結在一起，哐的一下就衝開了緊閉的門窗。
白霧之中一襲紅衣，踏雲輕袖，抽身而去。
陸小棠看見那襲紅衣抽身出去，猛地要抬腳追上去。
卻在衝到門口的那一刹，抬頭猛地看見，頭頂一輪明月高高懸掛在漆黑的天幕之上。
她一下刹住腳步，不可思議的張了張嘴，叫容琛：“阿琛……”
容琛就在他身後：“怎麽了？”
“你看月亮。”
容琛仰頭去看，也不禁愣在原地：“怎麽會這樣……”
十五十六才該圓的月亮，竟然在這個時候圓了。
也就是說……
“我們可以馬上離開這裏。”
容琛抓住她的手腕，帶她出門：“要在哪裏離開？”
陸小棠隨他往前走，卻有些出神：“找到倒影著月亮的湖水，跳進去就能回去了。”
現實中的臨江城跟驚鴻夢裏的臨江城是不一樣的。
若是想要從現實進入幻境，隻要施術就可以了。
可是，若是想要從幻境裏麵出去，那就必須在現實跟臨江都月圓的時候才能出去。
按道理來說，現在幻境中的臨江並不到月圓之時。
可是，卻在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變成了圓月。
這是為什麽？
她想的出神，卻並未注意，容琛已經找到了倒映著月亮的湖水。
容琛拉他往湖邊走。
夜深人靜，已經無人。
然而陸小棠被拉著跳下去的那一刹，還是有種被容琛拉著雙雙殉情的滑稽感覺。
她跳入湖中，一切都在變換，他們無法浮到水麵上，隻能往下沉，一直一直的往下沉。
周圍是澄澈的湖水，湖水裏倒影著臨江的一切。
那些古色古香的房屋在水流裏扭曲。
陸小棠緊緊抓著容琛的手，忽然一下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
她開始拚命的往上麵遊動。
衣袂在水裏像是雲彩一樣飄動。
容琛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要往上遊動，扭頭過來看著她，用眼神詢問她是怎麽了。
陸小棠想要張嘴說話，可是一張嘴，嘴巴裏麵就吐出成串的泡泡，她受不了，幹脆用一隻手來打手勢。
不能回去！
現在回去的話，一定是會死七天。
而且，之所以現在變成月圓之夜，那一定是那個紅衣人扭轉的時間。
隻有最強大的秘術師才能扭轉環境裏的時間。
這樣的人在整個十四國大陸上不會超過三個。
而這個人卻能做到。
這人既然這樣做，一定是她也想要回到現實中。
她回到現實中可能是為了找驚鴻要鳳凰令的。
她已經打探到了鳳凰令的下落？
她掙紮往上，容琛卻拉住她，將她抱在懷裏，在他輕輕親了一下。
這一下很輕，卻讓人瞬間就安靜下來。
兩人還在繼續往下沉。
容琛的手指在陸小棠的手心迅速的寫出一串字：“要阻止她。”
這人若要得到鳳凰令，必然要加害驚鴻。
要阻止她。
如果不跟在她的後麵離開幻境的話，就不能阻止她害驚鴻了。
她眉眼間有憂色，抬起頭看著他，搖頭，比劃了一個七的數字。
她們回去之後是會死七天的。
如果在這七天裏驟變，她是什麽也阻止不了的。
可是，倘若那紅衣人在回去之後也會死七天。
那麽她們清醒過來的時間就會差不多。
若是能差不多在同一個時間醒過來，就能幫驚鴻逃過一劫。
她抿了抿唇，看容琛表情堅定，也沉默下去不再言語。
要救驚鴻。
一定要救驚鴻。
翩若一定很想要跟母親在一起，所以要救驚鴻。
她不再掙紮著往上遊動，隻是隨著容琛往下沉，希望可以早點回到現實世界中的臨江城。
頭頂的水越來越深，這湖水就像是永遠見不到底的深淵。
她一點點的往下墜落。
水深千尺，湖麵平靜。
風吹落葉。
有一襲紅衣涉水而來，漆黑的長發在風中飄起幾縷，她臉頰雪白，薄唇卻抿成一條沒有感情的直線。
平靜的湖水鏡子一樣映照出她的顏容。
有那樣一刹，連天地都恍然失色。
隻有她的顏容靜靜映在湖麵之上。
她腰間掛著兩隻精致的鏤空宮鈴，宮鈴上綴著的流蘇緩緩被風吹動。
鈴聲空靈，輕輕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