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事不過三
茶台上的東西都是現成的,很快水燒開了,我按照程序開始煮茶。
煮茶、品酒,這些都是我和江飛雁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的,而且比一般的人做的還要好,還要專業,這對於我們來說,不僅僅是一項技能,還是一種手段。
茶氣嫋嫋,熱水翻滾,我有些失神,想到江飛雁,心情總是會很難過。
“來找我有事?”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問道。
我回過神急忙站起來,看到戰銘列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筆記本,一支黑色的鋼筆別在上麵,看樣子應該是剛做的會議記錄。
“列總,”我低聲打了招呼,他的氣場很大,那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讓人總是不自覺有些緊張。
他和穆林深、楚江開不一樣,畢竟是有官職在身,那種正義感特別強烈,就像小偷看到警察就會心虛差不多的意思。
“坐。”他掃了一眼沙發,示意我坐下。
前兩次見麵都是急匆匆的,而且是晚上,沒有看得太仔細,剛才在下麵看照片和現在看到真人又不一樣。
他的頭發挺短,大概是經常戴帽子方便,邊緣額角都留得很平整規矩,有棱有角的,一身警服筆挺,沒有一絲褶皺,衣扣也扣得整齊,從最上麵到最後一個,一絲不苟。
他邁步走向辦公桌,步子走得很穩,身姿筆直瀟灑,十分利索,有一種軍人特有的風範,那是讓人不禁熱血沸騰的鐵血風華。
他在椅子上坐下,腰板筆直,筆記本和筆都擺放整齊,我這才明白過來,這間分明就是他的辦公室。
怎麽……門上連個科室牌都沒有的?
要是會客室什麽的還行,一說是他的辦公室,我更覺得緊張,手腳沒處放,甚至有一種想要逃走的衝動。
但我今天是來求人的,這麽退縮也不可能,咬了咬牙說道:“列總,我這次來,是想請您幫個忙。”
“哦?”戰銘列目光掃過來,平靜沒有波瀾,“白小姐倒是說說看,憑什麽?”
憑什麽……我一口氣噎在喉嚨裏,差點沒悶死。
這個人還真是說話直接,這種問法倒是出乎我的意外,還沒有想好怎麽回答,他又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已經幫過白小姐兩次。”
“沒錯,”我點點頭,“事不過三,這是第三次,還請列總仗義相助。”
戰銘列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就隔著幾米遠,我卻覺得像是隔了千山萬水,遙遙相望。
我心裏慌,表麵上努力平靜,兩手緊緊相握,滲出細密的潮汗來。
“白小姐很意思,”他不動聲色的說道,我也不知道這個“很有意思”究竟是誇獎還是諷刺。
索性就當好了聽,順杆上,笑了笑說道:“多謝列總誇獎。我這次來,您應該也知道了……”
“我不知道,”戰銘列幹脆打斷我的話,手指拿起筆,從文件夾裏抽出一份文件來低頭看,“不如白小姐明說。”
“……”我深吸了一口氣,被他噎了兩次,心倒靜了,慢慢鬆馳了一點,我不卑不亢的說道:“列總,這麽大的案子,您不可能不知道,我簡單扼要的說好了,楚總是冤枉的,那批貨是以他公司的名義運輸的不假,但是實際上操作的並不是他。”
戰銘列這次沒有打斷我,而是專注的看著文件,半晌沒搭理我。
我心裏這個氣呀——但又沒有一點辦法,正想再說一次,他終於慢悠悠的說道:“照白小姐這麽說,很多案子倒是簡單了,隻要負責人說一句不知情,然後再隨意找出一個替死鬼來就可以。”
他說完,“啪”一下把文件合上,抬眼看著我,嘴角浮現一絲輕笑,“那我們這些公安人員,工作倒是清閑了。”
“列總和我說的不是一回事,您說的那些是鑽法律空子,我說的是事實,楚總真的不知情。”我語氣鏗鏘的說道。
“不知情?”戰銘列的笑容加深,眸光卻閃動如冰淩,“白小姐怎麽知道他不知情?”
“當時接到消息的時候我在,”我立即說道:“是一位姓邱的老板接到的消息,楚總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的,當時他也氣壞了,列總,事出有因,楚總最多也算是個監管不嚴的罪名,您剛正不阿,是不會冤枉好人的,對不對?”
戰銘列輕笑出聲,英挺的眉梢微微一揚,像是懸起的劍,我忽然覺得脖子涼嗖嗖的,好像被推到了鬼頭刀下一般。
“好人?冤枉?白小姐也未免太天真了,你怎麽確保你看到的就是真的?”戰銘列一字一頓的重複,他的神色倏地轉冷,眼底湧出壓抑的薄怒,“白小姐用了很有意思的兩個詞兒,這麽大的帽子扣過來,我恐怕接不住。”
我心裏有些懊惱,怪自己一時太心急,話說得重了,官場的人最忌諱說他們是昏官和貪汙,我雖然沒有那個意思,但戰銘列非那麽理解,也是讓人頭疼。
“列總,我隻是向您說出實情,那個案子不需要您出多少力,隻要您過問一下,用事實說話,楚總一定會大恩不忘的,”我上前一步,語氣輕柔了許多,“楚總這次來長州,也是想和您交個朋友,他是很敬佩您的為人的。”
戰銘列的眸色清亮,聽完我的話,像是迅速結了一層冰,寒意乍起。
他起身向我走過來,我的呼吸慢慢收緊,但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道是什麽,好像這個房間裏到處是這種味兒,很好聞。
我心頭狂跳,垂了眼睛往下看,他的扣子很圓很亮,映著我有些窘迫的樣子,隻不過是圓形的,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半晌也沒有動靜,我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撞進他那一雙眼睛裏。
他身材高大,比我高一個頭,他低頭看著我,雖然距離這麽近,但我總覺得他是在透過我看別的什麽,整個人像是飄向很遠的地方,魂遊神際了。
“列總?”我低低叫了他一聲。
他回過神,目光從我身上移開,看向冒著熱氣的茶壺,裏麵的水翻湧,茶葉也起伏滾動,半點不由自己,冒起的熱氣四溢,像散開的薄霧。
“白小姐,”他轉身坐在沙發上,我急忙過去給他倒了一杯茶,他端起來輕輕轉動,看著杯子裏微晃的茶水,“既然你說了,我是剛正不阿的,那就不必擔心,這件事情,我會看著辦。”
我心裏略一鬆,但仍舊不敢大意,笑吟吟的說道:“有列總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戰銘列抿了一口氣,他的神情在淡淡的水霧後,看不太真切,“白小姐這麽相信我?”
我笑容放大,溫婉的說道:“我聽說列總隻看事實說話,一直以為官聲都非常好,這次這麽大的案子,各方肯定也會注意,列總更會小心謹慎,不會在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戰銘列微抿了嘴唇,繃出一條弧線,握著茶杯的手指有點泛白,“白小姐是在威脅我嗎?”
“怎麽會?”我驚訝的說道:“我不過是想表明自己的心跡,敬佩列總實事求是的態度而已。”
戰銘列麵無表情的看著我,他把剩下的茶杯朝我舉了舉,“茶很好喝。”
端茶送客,這是向我下逐客令了。
話都說了,該示好的,該提醒的都說了,我也沒有必要再留下去,和他在一起也的確是一種煎熬。
我站起來說道:“列總事忙,我就不多打擾了,我會靜候佳音。”
戰銘列沒有動彈,也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我轉身走了出去。
出了門我才長長吐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事兒能不能成,聽圖海說,那批貨是海警在海上查獲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上報到這裏來。
我一邊往外走,一邊回想著剛才的事,腦子有些走神。
走到樓梯口正要往一樓走,忽然聽到另一側方向的一間屋子裏傳來說笑聲,本來我走著神根本沒有在意,可剛往下走了兩個台階,猛然聽到那些說笑聲裏提到“邱勝”這個名字。
邱勝……這不是邱老板的大名嗎?錯不了,這是去過旗袍店之後,我發現那張卡特別有用,楚江開帶我去看攝影展又誇讚我穿的那件旗袍漂亮,我才借機問了一下邱老板的大名。
這些人這個時候提起他,我立即警覺,看看四下無人,又輕步退了回去,悄悄走到那個房間門前。
門沒有關好,開著一條縫,裏麵有幾個男人正圍坐在一起,高談闊論,他們滿麵紅光,笑得放肆,顯然是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
我摒住呼吸,仔細聽著,果然,再次聽到了“邱勝”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