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心死
我腦子裏一片混亂,眼前有些發花,陽光晃得我眼睛生疼。
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和說話聲,我慌亂的躲到一棵樹後,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麽。
“您這邊請,”剛才為我引路的人笑得見牙不見眼,一臉諂媚,“我就不過去打擾了。”
來人是個女人,通身的氣派,長得也很漂亮。
北知蘭。
她慢慢走到墓前站住,靜靜看著照片上的女人,麵無表情的沉默著。
她穿了一身藍色長裙,烏發梳得整齊盤在腦後,嘴唇塗著西柚紅的口紅,明豔張狂。
她忽然勾唇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又來看你了,估計你不太願意見到我吧?其實我也不怎麽樂意見到你,明天就是你的祭日,不來說不過去,我又不能正日子來,所以隻好今天過來看看。你啊……永遠都停留在最美的時候,每每想起你,也是這副笑著的樣子,其實這也不錯。”
她微微俯身,仔細盯著上麵的照片,照片的女人的笑意映在她的眼底,又被浪潮吞沒。
“你看,活人怎麽也沒辦法和死人爭,”她歎了一口氣,“顧雯忙活了那麽多年,還不是一無所有。哦,不對。”
她頓了一下,笑容諷刺,“她之前好歹有顧氏,是顧氏的大小姐,現在呢……把自己賠進去了不說,連顧氏也保不住了,她那個愚蠢的哥哥就更別提了,他們一家人啊就那隻老狐狸還有點腦子,但他老了,他們顧家再也不是楚江開的對手了。”
我的心像被擰成一股繩,勒得我呼吸發悶,不遠處的北知蘭笑意陰沉,聲音低啞,訴說著我並不知道的一麵。
短短的時間內,事情反轉到另一麵,我曾經以為的統統翻覆,讓我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北知蘭轉頭看了看路邊草叢裏開出的小花,她折了一朵,放到墓碑上,說道:“沒有給你帶花來,知道你最喜歡那種花,你將就一下吧。明天我就不來打擾你了,楚江開也不會允許別人來,每年你的祭日他都會一個人在這裏呆上一天,你是不是很得意?”
你是不是很得意?這話顧雯今天也不隻一次問過我,聲音和語氣裏都帶著不甘和失望。
照片中的女人笑容依舊,北知蘭不再多留,轉身慢步離開,我十指冰涼,扶著樹幹,看著那朵放在墓碑上的花朵,被風一吹,刮走了。
回到住處,我失魂落魄的上樓,走到樓梯口,保姆說楚江開打過電話,說是晚上要晚點回來,我心一緊,點點頭。
到了房間,我換了衣服,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眉眼間和那個女人……很像。
這是楚江開留我在身邊的原因嗎?多麽老套的劇情,但又出奇的殘忍。
大概沒有幾個女人能受得了這個,但是,北知蘭說得也也對,活人沒辦法和死人爭。
我內心惶然又迷茫,於楚江開而言,我到底算什麽?
本來以為很了解他,他在意我,舍不得我,我已經拿下了他一多半,勝利在望,我卻發現我並不了解他。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我立即心尖顫了顫,顧雯讓我去那裏,也是想要達到這個目的吧?讓我親自看到那個女人曾經存在,甚至到現在也沒有退出楚江開的生活,離開他的心。
他對這個女人有多情深,對我就有多涼薄,我所得到的一切,不過就是鏡中月,水中花。
我扶著洗手間低下頭,嘩嘩的流水衝不走我心裏翻湧的情緒。
包裏的手機在響,我長吐一口氣擦幹淨身上的水珠,是一個陌生號碼。
剛接通,顧雯尖利的笑聲就飄了進來,“怎麽,你還是忍不住去過了?”
我麵無表情的聽著她笑完,問她究竟還有什麽說的,我去與不去,看不看都不關她的事。
“但願你真這麽想,這樣的話你也有好個心理準備,”顧雯的聲音裏夾著隱約的風聲,“因為……楚江開的婚姻,的確是不關你的事,以前是,以後也是。我的確沒了資格,但我還是那句話,你從來就沒有過,比我更可憐。北家家勢如何,這次的事件中你也見識到了,北家那個女人……哼,惦記他多少年了,反正呢,怎麽也不會輪到你。你知道嗎?白深深,你聰明,漂亮,有心計,又會裝,這的確是你的長處,但是……”
我喘不過氣,手裏的手機滾燙,靜靜的聽著顧雯在那邊瘋癲又張狂。
“這也是你最致命的地方,你就是楚江開手裏的棋子,自己想用的時候用用,有需要的時候就拿出去牽製別人,他現在疼你寵你,不過就是因為你有用處,等到有一天你的價值用完了,你的下場還不如我!”
我一言不發掛斷了電話,把她瘋狂尖利的聲音切斷,房間裏歸於沉寂,我看向窗外,天空一片晴好,金光潑灑,藍天如碧,我頭抵著玻璃,無聲滑下,胸腔痛到麻木,沒有歸處。
晚上的時候楚江開打電話,說要晚些時候回來,讓我別等。
我沒有問,他是不是去見北知蘭,北知蘭是不是他最好的人選。
該退縮嗎?我第一次茫然,即便是當初看到楚江開和顧雯成雙成對出席重大場合,以為他們是情深意長的夫妻時,我也沒有這樣茫然過。
我所賭的,不過就是他的一顆心裏有沒有我而已,可結果是,他的心我不知道,我自己的心卻丟了。
顧雯的話戳痛了我心裏最隱秘的地方,我是他手裏的棋子嗎?
從回來以後我就沒有下過樓,保姆叫我我也沒有下去吃飯,半夜時分昏昏沉沉睡過去,隱約聽到房門響,我眯著眼睛看過去,楚江開看到在窗邊的我,明顯怔了一下。
我沒動,他遲疑過後向我走過來,伸手抱我到床上,我縮在他懷裏,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那氣味兒像毒,生出刺,帶著漆黑的毒刺刺進我的心底。
但我什麽也沒問,他也沒說,沉默著相擁。
我忽然發現,我們之間好像連溝通都在逃避,仿佛有些話不說,有些結果就能避免,其實我心裏很清楚,那代表著結果會更快的來臨。
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來,我聽到但假裝睡著,今天是那個女人的祭日,北知蘭說,他通常會守在那裏一整天。
無聲抓緊身下的床單,聽到他去浴室洗漱,直到他走出房間,聽到門聲,我才床上坐起來。
腦子裏一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我猛然跳下床,鞋也沒有來及穿,光著腳跑下樓,正好看到他走出客廳門口,剛到台階下。
“江開!”我叫了一聲,聲音微顫。
他停住腳步回頭看我,初升的陽光落在他眉間,淺淺光暈淡淡縈繞,他的目光看起來明亮又溫柔,我奔到他麵前,他垂眼看到我光著的腳,微微皺眉,“怎麽這樣就跑出來了?”
他抱住我進屋放在沙發上,我手指勾住他的領帶,咧嘴笑道:“領帶沒有打好。”
他也不急,牽就著我低頭讓我重新打,其實我也不怎麽會,打了一次又一次,怎麽也打不好。
直到第九次的時候,他握住我的手說道:“好了,就這樣吧。”
我用力抿了抿嘴唇,他擁住我,吻在我的額頭,低聲說道:“我得走了,乖乖的。”
我點點頭,看著他轉身離開,他在大門口腳步停住,回過身來看了看我,隔著院子,他的目光遙遙望來,我站在客廳門口,手指收緊抓住門框,十指冰涼,像被凍成了冰。
他最終上了車,車子發動,絕塵而去。
我那口提著的氣最終鬆下來,忽然感覺無比的累,精疲力盡。
保姆走過來小聲勸我,給我拿著拖鞋讓我穿上,我低頭踩上慢慢回了客廳,團在沙發上問保姆,她做保姆多久了。
我初到這裏來的時候,她就在這裏,她一直對我不錯,客客氣氣的,人前背後都沒有對我不敬,飯菜飲食準備得也用心,我一般不輕易相信誰,當初還特意觀察了她一段時間,後來才慢慢相信的。
保姆微笑說道:“我做保姆的時間可長了,十幾歲從老家出來就一直給人家做保姆,家裏窮沒有讀過什麽書,也沒有別的手藝,隻能幹這個。”
我又問她是什麽時候到這裏的,她想了想說道:“喲,那也有年頭了,至少得有七八年了吧。”
我抽握的手指無聲一縮,垂眼看著細長的手指,淡淡問道:“那在我之前,是什麽人住在這裏呢?楚夫人嗎?”
保姆一怔,我來這麽久了,從來沒有問過我之前的事,之前的人,無論是對於這一行,還是對於楚江開這個人,問這些都是忌諱。
但我今天……有點忍不住了。
“這個……不是的,楚夫人很少來這裏,這裏是先生結婚之前就置辦的宅子,”保姆目光微閃,她並沒有回答完整。
“那……”我還沒有說完,她用圍裙擦了擦手說道:“哎呀,我的鍋裏還煲著湯呢,我得趕緊去看看。”
她說完飛快去了廚房,我坐在沙發上,無聲笑了笑。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上樓回了臥室,把自己扔到床上,一直睡到中午,保姆叫了我兩次,都讓我打發了。
起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我給眉姐打了個電話,她也剛起床不久,正在吃午飯,我說那正好,讓她等我,有事兒找她。
我拿了個小提包,打開衣櫃,滿櫃子的衣服,我一件一件的撫摸,以前沒有注意,現在細細一數,竟然有這麽多的衣服了。
我找出幾件最早我自己買的和幾套內衣,放進小提包,從浴室裏拿了洗漱用品,把那枚還在包裏的藍水晶拿出來,放回首飾盒裏,裏麵的首飾我一件也沒有拿。
每件我都很喜歡,也記得它們的來曆和時間,但是……
沒錯,我想離開了,真心倦了。
兩年的時候爭來鬥去,最終把自己淪陷,到頭來……哪怕他誰都不愛,我或許還能說服自己有個盼頭,但是現在,明知道他心裏有不可替代的人,我還有什麽奢望?
再或者,我隻為他的財,但現在,明顯不是了。
提了小包下樓,保姆見到我,目光閃了一下低頭打了個招呼,又躲去廚房。
我沒有吭聲,也沒有和她說什麽,到門口換了鞋,走出院子。
到大門,站在上午楚江開停住的地方停了停,回頭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