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求而不得的諷刺
背對著門站在窗口的男人,聽到聲音轉過身來。
看到我,他的臉微微紅了紅,語氣裏有些窘迫,“白小姐。”
我就知道,老胡今天的飯局,絕不隻是和我敘舊這麽簡單。
“白小姐,”老胡搓著手說道:“是這樣,西臣也是前兩天回來的,他自己一個人兒,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剛巧我們倆在一起談事兒來著,就一起帶著他過來了。你不會介意吧?”
我不禁有些想笑,一幅畫賣出千萬的畫家,竟然被老胡說成吃了上頓沒下頓,也真是絕了。
以前段西臣在洛城,南秦雪大部分時間也在,都是她張羅吃喝,段西臣就跟個仙人似的,這些俗事兒一概不管,又不雇保姆,所以嚴格來說,老胡說的也沒有什麽錯。
我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不能說介意,也不想說沒關係,有沒有關係老胡自己心裏有數。
我轉身坐下,讓圖海也坐,老胡招呼著段西臣也坐了。
老胡點了包桌,都是特色菜,也上得挺快,我知道是段西臣有事兒要說,老胡就是一個約局的,所以吃得有些心不在蔫。
果然,吃得差不多了,段西臣請我去那邊的茶台,他親手煮茶。
這玩意兒我也會,但好久沒有碰過一,倒沒有想到,段西臣的手藝也不錯。
老胡和圖海坐在原地沒動,圖海是個悶的,都是老胡在沒話找話,倆人倒也一言一語說得挺熱鬧。
相反,我和段西臣這裏倒是很靜,茶香嫋嫋,水汽迷蒙,我抬眼看了看霧氣後麵的段西臣,問道:“今天找我有事?”
段西臣正專注的往杯子裏倒茶,被我突然這麽一問,像是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水流了滿台。
他的臉又紅了,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心裏好笑,這個男人是真這麽純還是演技好,要是真的那可真是稀罕物了,都這個年紀,這種名氣,還跟個小夥子似的。
要說是假的……那這演技也太特麽好了。
不過呢,不管是真是假,我對他都無感,特別是知道他和北家的關係之後,要不是因為老胡,要不是因為心裏好奇,我也不會和他坐在這裏。
“有什麽事兒,直接說吧,不用繞這麽大的圈子。”我手指捏著小巧精致的杯子,淡淡說道。
杯子裏的茶碧綠,香氣清雅,的確是好茶,但好茶不見得有好心情,還是關鍵要看和什麽人一起。
段西臣被我點破,當時更加窘迫,哼哧了一會兒說道:“我之前給你的小冊子你看完了嗎?”
“沒有,”我幹脆利索的回答道,說實話,不僅沒有看完,還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
段西臣一愣,抿了抿嘴唇,眼睛盯著麵前的水壺,壺裏的水翻滾,咕嘟咕嘟的冒著泡,他看著那些泡泡,一時竟然有些走神。
我等著有些不耐煩,把茶杯放下,說道:“你要沒事兒,我還忙著。”
“白小姐,我是想說,”段西臣急忙回過神開口說道:“知蘭已經不在了,請你不要再……”
我哧笑一聲,冷聲說道:“段西臣,你是真傻還是裝糊塗?我和北家的恩怨,隻隔著一個北知蘭嗎?!”
段西臣垂下頭,說道:“白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結……”
我心裏的火苗“騰”一下子冒上來,“你到底有沒有別的事,要是跟我在這玩兒唐僧那一套就免了,被人害被人坑,背著痛苦的人不是你,你當然可以輕鬆的說原諒,你要愛北知蘭就愛去,要放在心裏也沒有攔著你,你不計較這些,不能妨礙我計較。我跟你有什麽關係?輪到你跟我在這兒上思想政治課?”
我的聲音很大,就差摔杯子了,老胡和圖海那邊也立即停止了談話,兩個人都走了過來,老胡再圓滑,這種情況下也有點不知所措。
我拿了包要走,段西臣站起來說道:“北小姐,你誤會了,我喜歡的人,不是北知蘭。”
“你喜歡誰就喜歡誰,關我屁事!”我怒聲說道。
“那個人……”段西臣很急,但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可逼到這個份兒上了,他一咬牙說道:“那個人,有可能是你媽媽。”
我立時停住腳步,像被施定身術,被人當頭敲了一棒子。
媽媽?
這個字眼兒我曾經無數次期盼,可在我的生活裏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我慢慢回過身,目光死死盯住段西臣,一字一字說道:“段西臣,你最好別騙我,否則的話,我就將你碎屍萬段。”
段西臣快速的呼吸著,手裏還死死握著那個杯子,指關節都發白。
他看著我,說道:“我沒有騙你。但我……我也隻是懷疑,我沒有確切的證據。”
我真特麽恨不能掐死他。
看到我凶狠的模樣,老胡急忙說道:“白小姐,你消消氣,消消氣,西臣不會說謊的,他肯說出來已經是鼓足了勇氣了,你先坐下,聽他慢慢說。到底是怎麽回事,咱們可以分析呀。”
我強自按下那一口氣和頂到腦門上的火氣,又在椅子上坐下,說道:“說吧,你知道什麽就說什麽,別墨墨嘰嘰的。”
段西臣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一抖,沉默了兩秒鍾說道:“我之前說過了,曾經被北家的人救了,也因此認識了北知蘭和南秦雪。”
段西臣所講的事,我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知道的那些是從他給我的畫冊上看來的,還有的是那次我去小院裏逼問他的時候知道的。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饑寒交迫被北家的人救回家,也因此認識了北知蘭,北知蘭那時候還是青春年少,段西臣雖然比她大很多,但是他長得不錯,又很斯文,看著比實際年紀要小一些。
那樣家庭的女孩子,見慣了北家的腥風血雨,很容易對段西臣這樣的人有了好感。
後來有一天段西臣無意中看到在大門外有個女人,被北知蘭的媽媽推搡謾罵,他看到那個女人,隻是一個側影,就覺得她很可憐,那種感覺像是濺入他心底的一滴溫潤的水,忽然就讓他的心裏某處動了動。
但他沒敢作聲,也不敢打聽那個人是誰,就這麽一直在心裏默默想著。
有一次出去寫生,在附近的小樹林裏,他又看到了那個女人,她穿著白裙,在清晨的陽光裏向前跑,隻是一個背影,就驚豔了他的時光。
那一幕像深刻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也因此畫了那一幅畫。
我記得那幅畫,他很珍惜,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很喜歡,隻是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一個故事。
他看了我一眼,又垂下頭去,繼續往下說。
他說自從那次之後,他就經常去那個小樹林附近,但是都沒有再見到那個女人。
一晃很長的時間過去,有次快過年的時候他去超市,想買點禮物送給北知蘭,雖然她是大家小姐,什麽也不缺,但是他還是想表達點謝意。
那些錢是他自己賣畫掙來的,其實他還有另一層意思,他是想告訴北知蘭和北念弘,他已經有了養活自己的能力,可以離開了。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那個超市裏,他遇見了他朝思慕想的女人,而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兒。
男人是北念弘,女孩兒就是年少的南秦雪。
我霍然睜大眼睛,心都要從腔子裏跳出來,“段西臣,你給我說清楚,你這是什麽意思?”
段西臣咬了一下嘴唇,說道:“那個女人,就是南秦雪的媽媽。我……”
我眼前有些發花,心在胸膛裏翻滾,這是什麽意思?
我和南秦雪是什麽?
和北念弘又是什麽?
這些問題像細韌的絲線,一圈一圈勒在我的心尖上,讓我無法呼吸。
我不想再聽下去,可這件事情的真相卻由不得我不聽。
“可是,戰銘列曾經跟我說過,南秦雪的媽媽,隻生了她一個女兒。並沒有別的。”我看著段西臣,緩緩說道:“我相信他。”
段西臣抬頭看著我,這一次他沒有躲閃,說道:“那是之後。之前呢?”
“之前?”我一愣,腦子裏混亂得很,但我還是拚了命從裏麵抽出當時戰銘列說過的話,“之前,是懷過一個孩子,不過,流產了……”
我話沒有完,立即頓住。
思維有一瞬間的空白,就像是卡了殼,失去了轉動的能力。
“你想到了,對吧?”段西臣說道:“她當時的確有流產的跡象,所以她將計就計,後來離開了家,獨自去了外麵,就是為了保住孩子。隻可惜,天意弄人,她拚命保住的孩子,在醫院的時候就被北知蘭的媽媽得到了消息,讓人偷走了。”
看似合情合理,但我無法接受,我快速的思索,強迫自己冷靜,段西臣還想說什麽,我擺了擺手,製止了他。
不,不對,他說的不對。
我重新轉頭看著他,語氣冷厲,“段西臣,你以為你一能胡說就能讓我放下對北家的怨恨嗎?我問你,北逸辰今年多大?照你這麽說,我應該比北逸辰還大,應該三十多了,這根本對不上!”
段西臣皺眉,一臉的不解,“你為什麽會比北逸辰要大?你媽媽懷你的時候,北逸辰已經十一歲了呀。”
“你胡說!”我立即站起來,“戰銘列跟我說過,北念弘本來要娶的是南秦雪的媽媽,可是被北知蘭的媽媽捷足先登了,後來才結婚懷了他們兄妹倆。”
“怎麽會?”段西臣瞪大眼睛,“北念弘和北夫人結婚在前,你媽媽因為體弱一直養在鄉下姥姥家,因為鄉下空氣好,還有用來緩解她病情的野生草藥,她是在北念弘結婚以後才來城裏的。”
我腦子時嗡嗡作響,像有無數的蜜蜂在飛,不停的亂撞,刺來刺去,我無法去思考,也不能去相信。
他們……到底誰說得對?
我寧可相信是前者,寧可與北家為敵,寧可和他們拚得你死我活,我不願意是後者,那我成了什麽?
一個天大的笑話,用心用盡全力去恨著的人,到頭來都成了我一直求而不得的血親親人。
我忽然想到,北家…為什麽會有我的資料?這是巧合嗎?
當年收養我的老東西老奸巨滑,又怎麽會把這些東西放在北家?
那北念弘知道嗎?
不,不……
這些問題一會兒看似合理,一會兒又被我推翻,其實就是我自己不想去相信,覺得太過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