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無法鬆開的手
黑夜裏麵的燈光不斷從汽車兩邊的窗戶向後快速地退去。
從柳家出來之後，淩肅的臉上就一直維持著比較嚴肅的神情，但是原因並不是因為看見了柳茜原本的房間被如此的對待，對於淩肅來說，他從未將柳家當成了柳茜的母家。
他也十分清楚，柳老爺子和柳茜的母親故去之後，柳家對於柳茜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在當初柳茜和淩肅結婚之後，淩肅也沒有主動說起過要陪同柳茜回到柳家進行居住，因為這件事情本身柳茜就不會去做，何況是淩肅呢。
而現在的淩肅真正神情如此肅穆的原因是因為他突然發現，柳茜在離開了淩家之後並沒有回到柳家去，不論是柳家人的話還是那個布滿塵土的房間，都不像是會住人的樣子。
那麽，此時此刻的柳茜到底跑去哪裏了？
柳茜其實離開淩家幾天了，開始的時候，淩肅一直以為柳茜肯定是回到柳家，所以並沒有刻意去關注，但是當他發現自己對於柳茜的焦灼情感之後，才產生去看一看柳茜的打算，甚至在想到的那一刻已經不管不此刻已經入夜，直接踹人了深夜裏麵開著車就過去了。
在過去的路上，淩肅曾經設想過如果看見柳茜他將會麵對什麽。
也許是柳茜的冷淡，也有可能是柳茜的漠視，但是他卻唯獨沒有料想過自己居然會麵對著一個沒有柳茜的柳家，和一個充滿了各種灰塵的塵封的房間。
他站在那個房間之前首先撲麵而來的就是微微的錯愣和心疼。
他知道柳家對待柳茜並不好，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這份不好居然會是如此的明目張膽，柳清風和羅倩如再多的解釋在他看來都是蒼白且無力的。
他甩手離去，雖然因柳茜此刻不知道在哪裏而感覺到擔憂，但是更多的他卻感覺到了深深地慶幸，慶幸柳茜沒有回到這裏，沒有遭受到這家人可能的輕視。
淩肅腳步匆匆的離開，又神色凝重地回到了家裏。
這番接二連三反常的模樣的確引來了老管家的注意，而推門進入的淩肅其實也被老管家嚇了一跳，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深夜，淩肅沒有想到老管家居然還會在等著自己。
“五叔，以後不用等我，你可以先睡。”
老管家搖搖頭：“我倒不礙事，倒是先生，這一趟匆匆出門，有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人？”
淩肅絲毫不意外這個睿智的老者會看穿自己的想法，他沒有心事被拆穿的惱怒感，也並沒有想去隱瞞，反而撤下了渾身的冷漠，讓那疲憊全部顯露了出來。
他看向了眼前這個亦是管家又似自己長輩存在的感覺，臉上有了一絲情緒的動容：
“……從剛才回來的路上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做了一件愚蠢的選擇。”
“……五叔，你是不是也是這麽覺得的。”
這應該是一個非常少見的淩肅，沒有了平時的冷淡的麵皮，褪盡之後也隻剩下了一個疲憊的靈魂，在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問著別人也叩問著自己。
愚蠢嗎？
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是看不到真相，很多的真相也並不是尋找不到。
那是這些都被淩肅刻意去忽視了，他就像一個站在真實裏麵卻蒙著眼睛的孩子，固執地相信著自己所要相信的東西，卻拒絕去相信本就觸手可得的真實。
但是今天，無論是沒有找到柳茜的悵然，還是那個落滿了灰塵的房間。卻在這個本就容易觸發一個人脆弱的深夜，將淩肅的這份藏在靈魂深處的惘然暴露了出來。
老管家注視著這樣的淩肅，他知道淩肅需要的答案，但是他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而說了另外一件事情，語氣淡然：“……曾經，玉薇小姐還在世的時候，跟我說過一件事。”
淩肅突兀之間聽見了自己的母親的名字，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而老管家那邊卻已經陷入了回憶之中，那個記憶裏麵臉上永遠端著笑容婦人坐在了花房的外麵，她的膝上，小小的少年正趴在上麵熟睡著，婦人輕輕地撫摸著少年有些羈傲的頭發，笑道：
“我啊……更希望以後的淩肅會是一個幸福的人。”
“他不需要有多麽的能幹，也不需要背負著很多的期待……”
“做個純粹的，幸福生活著的人。”
但是那時候的宋玉薇也沒有預料到後來的事情，她不會想到自己的丈夫和姐姐居然會聯合起來置她於死地，自然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死會將自己唯一的兒子向著自己希望的相反方向推去。
那個本該過著簡單生活的少年，如今卻被沉重的過去緊緊地束縛在了其中。
那個應該幸福的少年，卻成為了一個逼死自己的父親，禍害了自己母家的冷血閻羅。
如果宋玉薇泉下有知的話，是不是會感覺悲傷，就算他的兒子已為她沉冤昭雪，為她的枉死洗脫了真相，但是這一切，以淩肅的幸福作為交換，她是否會真的開心。
柳茜，曾經如同一個燈盞，闖入了淩肅灰敗的生命裏麵。
那個被老管家寄予了使命的女孩的確發揮了她驚人的溫暖，老管家非常欣喜地看見了淩肅的點點變化，他甚至在猜想，柳茜的到來是不是就是來自宋玉薇的引領。
當柳茜一聲不響地離開的時候，老管家甚至絕望的覺得自己已經辜負了宋玉薇的期待。
但是當他看見了那份被淩肅放在了抽屜裏麵的離婚協議書之後，他的這份擔心卻消失了，因為雖然它的放置的位置被改動了幾次，似乎被拿起又被放了回去。
但是那一式兩份的離婚協議書上麵，卻從始至終隻有柳茜一個人的簽名。
所以老管家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他開始試探淩肅的情感，當那份他希望看見的東西終於出現在他的麵前的時候，老管家終於能夠完成自己的任務，將這句話傳達給了淩肅。
一個來自母親的最深沉的期待。
不需要掩蓋自己的心情，也不需要逃避自己的內心，遇到了那個闖入你心坎的人，抓住那個真正想要抓住的手，緊緊地握住，從此，九天碧落，九重黃泉，再也不要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