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人如花隔雲端
許南風精心布置的房間最終果然被阿叔嫌棄了,想來他這種仙人一樣風骨超然的美人怎麽可能睡在那麽俗豔的房間裏,最後反而便宜了小黑。有了這張梨花床,他再也不去院子裏跟招財進寶一起曬太陽,每天就卷著被子在床上犯懶,一邊遊一邊把自己擺成各種奇怪的形狀。
阿叔醒來之後,一間客棧裏一切照舊,阿呂的負擔沒有得到絲毫的減輕,照舊是一人包攬所有事,現在還多了一個伺候阿叔的任務。當然,伺候美人這種事阿呂是不會叫苦的,更何況阿叔根本不需要伺候,比起許南風而言,他簡直好相處得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許南風不在客棧的時候他幾乎很少出屋,就算出來也隻會坐在院子裏逗招財進寶。阿呂很少聽到他說話,但是他也不像初見時那麽冷若冰霜讓人不敢靠近,有的時候阿呂看到他靠在樓梯的欄杆上曬太陽,招財進寶一個趴在他懷裏,一個枕著他的膝蓋打瞌睡,他常常露出那種愜意又滿足的表情,整個人都柔和得猶如一汪春水一般。
他不知道他之前經曆過什麽,但是他能感覺得到他非常享受眼下這種平淡如水的生活。也許隻有那些真正經曆過風浪的人才會特別珍惜眼前的寧靜,阿呂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他不屬於這裏,而屬於外麵那個血雨腥風的江湖。
但阿呂想錯了,他們身在這裏就已是身在江湖。
自從浮方城易主之後,偌大的江湖就被池寒初攪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說起來眾人合力殺死了一個魔頭,卻親手扶植了一個瘋子。各門各派成日為了應付浮方城疲於奔命,連累著許南風的生意也日漸蕭條。
起初還有人來問計於他,這江湖之中可有什麽人能對付池寒初。
許南風推掉了對方的一箱酬金,麵無表情道:這個人你們可以去無為涯下麵找找,萬一找回來你們一定要把他供起來,驅魔辟邪除病消災。
前來問計的人猶如被當麵打了個耳光,從此再也沒有來光顧過許南風的寒舍。許老板自是不缺他們那點錢,沒有人來煩他,他也正好樂的清閑。隻是阿呂有的時候會忍不住抱怨,生意清淡店裏都要揭不開鍋了。聽到這話許南風就會拿筷子敲他的腦袋,一邊敲一邊訓斥,一頓飯三葷五素,還吃不夠當你是豬嗎?
每次說這話時,他就拚命往阿叔碗裏夾菜,唯恐阿呂吃得太多會餓著阿叔。
當然,這蕭條的情況也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新的生意又找上門來。那日阿呂正在院子裏洗菜準備午飯,阿叔抱著招財蹲在海棠樹下發呆,今年的海棠花不知道為什麽開得格外豔麗,阿呂想起那天許南風說過的話,這花紅得有點邪性,該不會下麵真的埋著什麽吧。
他一邊洗菜一邊忍不住用餘光往阿叔身上瞥去,他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衫子,長發用根發帶隨意地綁在身後,站在一樹海棠之下,越發顯得清麗脫俗,豔而不妖。可就在他望著阿叔怔怔出神之際,院子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和阿叔一起循聲看過去,卻見一行人自山道上打馬而來。阿呂一看便知是生意來了,連忙丟下手裏的東西。阿叔則是一臉的漠不關心,繼續一心一意發呆。
按照許南風的規矩,買消息的人需要提前支付一半的定金,待事成之後再付餘款。這消息的價格也分三六九等,但許南風自己是不開價的,如果對方所付的定金過低,第二日他會直接把單子退回去。所以阿呂說了,像老板這樣做生意根本就是坐地吸金,買家為了事成自然會把價格抬高,所以絕對不會出現虧本的情況。
阿呂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來南北往的武林豪傑見得多了,自然也算是入了門。來的這幾人還沒有自報家門他就從對方的兵刃上的圖徽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而且為首之人褐發赤眉,鼻梁高挺,這正是南海東離島人的特征。而阿呂聽說浮方城天閣七位閣主之中正有一位來自東離島,所以這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許先生何在?”問話的人正是浮方城天閣的六閣主沈喬。有關他的江湖傳聞阿呂多少聽到過一些,他出生南海東離島,父親曾是東離第一劍客,但在他出身不久之後便下落不明,傳聞他身上藏有他父親親身所撰的劍譜孤本,但讓他揚名天下的卻不是劍法,而是他的刀法。當年他也曾是君疏月身邊的一員虎將,不過真正被提拔為閣主是在池寒初掌權之後。
“老板如今不在店裏,他吩咐一切按規矩來辦即可。”
沈喬聞言,輕輕笑了笑,他身上煞氣極重,這一笑愈發顯得麵目陰狠猙獰。阿呂也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不會輕易就被嚇倒,而且許南風也說過,會跑到這裏來買消息的人一定是已經走投無路,所以不管他們說什麽做什麽,你隻要記得既有所求,必有所懼,如此便不必怕他們什麽。
“規矩都是人定的,今日我定要親自見一見許老板。”
沈喬話音剛落,一直神遊的阿叔突然眼神迷茫地朝他看了一眼。沈喬原本沒有注意到這個人,結果這一眼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阿呂見他盯著阿叔,心中暗道不好,阿叔這般花容月貌,必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這沈喬莫不是見色起異,看他那眼神活像要把人吃了,要是讓老板看到,非把他眼珠子挖下來不可。
沈喬其實並非好色之徒,更不是對阿叔有什麽不軌的企圖,他就是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照理說他容貌如此出眾,真的見過絕不會毫無印象,可沈喬偏偏就是想不起來,隻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破綻來。
但阿叔除了最開始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以外,其他時候都是一副懶洋洋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把招財從懷裏放下來,兀自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對阿呂道:“我回房睡覺,晚飯不用喊我。”
沈喬盯著他的背影,像是恨不得用目光把他看個對穿。但對方晃晃悠悠地走進屋裏,完全對他熟視無睹。如此一來沈喬對他更有興趣了,一個箭步追了上去,阿呂正想阻攔,這時聽到院外傳來許南風的聲音。
“重死了重死了,快來幫忙搬東西。”
自從阿叔醒了之後,許南風一改往日摳門的作風,每次進城都是一副要把集市搬回家的樣子,大車小車的東西往回運,全是‘孝敬’阿叔少爺的。今天進城果然又是為了給阿叔進補,買了一車藥材和蔬果,隔著老遠就開始吆喝讓阿呂去幫忙。阿呂見是老板回來了,心裏大鬆了口氣,一路小跑迎了上去。許南風使喚阿呂還不夠,看到愣在一邊的沈喬,又嚷道:“愣著做什麽,來幫忙啊?”
我堂堂浮方城的六閣主,讓我給你當搬運工?
沈喬黑著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南風抬頭望了他一眼,轉頭責備阿呂道:“不是跟你說了嗎,浮方城的生意一律不接,還不趕緊把人請出去。”
那個請字說得格外悠長,怕是語氣不夠強烈不足以表達自己對浮方城的不滿一樣。沈喬這一聽,馬上撲了上去:“許先生,有事好商量,快,還不幫忙搬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