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皮紋身
君疏月如今的身體已不比從前,被許南風扶進房間後稍作梳洗便沉沉睡下。窗外的風雪還在漫天呼嘯著,這裏雖然簡陋了一些,但屋裏炭火和禦寒的絨被都一應俱全,生了火之後滿屋的暖意,讓人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許南風見君疏月睡熟之後悄聲走到門口,幫靠在門邊守夜的阿呂蓋了衣服,然後徑自一人朝著客棧的後院走去。
後院裏已積了一層厚雪,撲麵的寒風牽心刺骨,許南風朝著屋簷外伸了伸手,這時有一把傘從他背後撐起,將他頭頂飄下的風雪盡數擋在了外麵。
“坊主,天寒地凍,小心身體。”
站在許南風身後的男人全身都裹在一片黑色之中,隻有一雙眼睛映照著漫天的雪色,仿佛是荒野裏的獨狼,寂寞又孤傲。許南風聽到他的聲音沒有回頭,隻淡淡道:“蒼梧劍的事查的如何?”
那人不語,隻是遞了一塊絹布給許南風。許南風將絹布打開一看,那絹布裏包裹著的分明是一塊幹皺的人皮,這人皮他見慣不慣了,可是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人皮上的花紋。
“這是……”
“這些是從殺手的屍身上取下的。除此以外,再無其他線索。”
許南風將那布舉到高處細細看了看,略作沉思:這些花紋顯然就是畢羅花無疑,當年他隨君疏月進入過城心禁地,那片紫色的花海之中長滿了這樣的小花。所以他是萬萬不會記錯的。而且君疏月告訴過他,畢羅花隻生長在浮方城的地心之中,世間見過此物的決不超過五人。看池寒初的模樣不像故布迷陣引他們上鉤,那麽當今世上還有誰會與這畢羅花有牽扯?
會是池寒初身邊親近之人麽?可他生性多疑,誰能取得他的信賴隨意進出地心城?
許南風想到這裏,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畢羅花的紋身之上。這些人皮雖已失去了光澤和彈性,但是這紋身卻色澤豔麗奪目,而且細細一看又覺得這些花紋不像是紋在皮膚之上,倒更像是從皮膚裏長出來的,這就委實有些詭異了。
“浮方城中,六位閣主可有什麽異動?”
“並無異動。”
“繼續監視。”
那人得令,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但他走時卻為許南風留下了一柄紙傘和一枝白梅。那白梅幽香淡淡,在清冷的風雪中尤顯得傲骨淩然。許南風將那白梅取下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嘴邊不由露出一絲苦笑。
這又是何苦呢。
許南風手裏搖著那隻白梅一路走回到內堂。此際夜已深沉,酒客們都紛紛散去,而那白舒夜仍然隻身坐在那裏,他看到許南風慌忙站起身來,但是大概是想到那兩個紅衣少女還有她們手中的琴訣,白舒夜的腳步還是停頓了一下。
白家的後人之中,這位白二少爺算是平庸之輩,武功膽識都算不得高,在江湖之中亦是名聲平平,但是在白家卻沒有人輕易招惹他,原因就是他最得兄長白舒歌的寵愛。所以在白家這場內鬥之中,他失去了白舒歌也就等於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而那白輕衣與他素來交惡,掌權之後自然也不會給什麽好臉色。白舒夜若想重回白家,靠他自己怕是難於登天,唯一的出路就是尋回兄長,請他回去主持公道。
許南風原本並不想搭理白舒夜,但是他細細一想,在殺手身上查到的鐵渣會不會出自雲鶴山莊的劍爐?在這件事裏白輕衣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他是被蒙在鼓裏還是始作俑者,亦或者,雲鶴山莊之中還有另一股勢力潛伏在浮方城之中。
“白二少爺這麽晚還在自斟自飲,當真是好興致。”
許南風從樓梯上步履緩緩地走下,白舒夜正頭疼該如何向他賠罪,見他主動上前大話,心頭一陣狂喜,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許先生也是長夜漫漫無心入睡?”
“自小養成的換習慣,不是自家的床便睡不踏實。與其躺著輾轉難眠,不如四下走動走動消磨時間。”
“先前下人無禮,得罪了先生,望先生大量,咱們一酒抿恩仇。”
以白舒夜的出身,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把身段放得夠低。許南風也拱手回了一禮,溫聲細語地笑道:“二少言重了。”
白舒夜先前以為他是個脾氣刁鑽的怪人,如今見他一笑竟是暖如春陽一般,緊繃的心不由一鬆。他親自給許南風斟滿了酒,正想著如何開口向他請教兄長失蹤之事,可許南風已經看破了他的心思,擺了擺手:“酒桌之上不談生意。”
“許先生……”
白舒夜還想再說,這時他看到許南風蘸著酒水在桌上輕輕劃了一筆,又寫了個耳字。白舒夜並非蠢笨之人,馬上領悟了許南風的意思。此刻浮方城的鬼侍就守在門外,他們既是池寒初的眼睛,亦是他的耳朵,所以無論許南風說什麽做什麽都要慎之又慎,否則必有殺身之禍。
白舒夜本以為許南風是自願前往浮方城,如此一看他竟也是被池寒初那個魔頭所強迫。許南風之能天下皆知,多少門派勢力將他視作拉攏的對象。可惜這些年來他始終仙人獨行,並不主動與任何勢力結交。浮方城如今在江湖中的勢力如日中天,要是再得許南風相助,這統一武林豈不是朝夕可待?
“這北方的酒果然與咱們南風大不相同。我喝慣了白梅台的竹仙釀,再喝這裏的酒難免有點衝頭。”
許南風捧著酒杯小小地嚐了一口,烈酒入喉,燙的他整個身子都熱了起來。他的酒量不淺,隻是更喜歡那些綿軟溫潤的酒,因而喝了半杯便不願再多飲。白舒夜借著桌上昏黃的燭燈看向許南風,他被酒氣熏得微微泛紅的麵孔竟無端生出了一種驚豔之感。白舒夜看得一時失了神,直到許南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驀地回過神來,驚覺自己失態連忙陪酒道歉。
“我明日尚要趕路,二少的美意心領了。日後若有機會,二少定要到白梅台嚐一嚐我說的那種酒。”
白舒夜似懂非懂地看著他,過了半晌才恍然明白過來,連連點頭稱是。許南風心裏對他實在是嫌棄得很,可是有的時候也需要他這樣的棋子來打亂別人的視線。
許南風推開麵前的酒盞,站起身時有些搖晃,白舒夜忙上前扶他,可手剛要碰到他卻突然感覺到手背一痛,他低頭一看,手背上不知何時被劃開了一道血口,驚得他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許南風望著那傷口也微微一愣,他連忙抬頭向二樓的方向看去,可是那裏根本空無一人。許南風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如果不是他,白舒夜手背上的傷口從何而來,而且,方才那淩厲的殺氣自己太熟悉不過,絕不會認錯……
君疏月,是你嗎?方才真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