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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情深不壽

  天樞閣的這場混亂讓整個浮方城都人心惶惶起來,池寒初在離開時已經下令全城封鎖,龍寂和玉衡閣閣主安飛塵正帶領閣中弟子守在祁陽殿外。項天陵的身份非比尋常,今夜之事如果傳到東玥,隻怕安陵王府不會善罷甘休。


  但是池寒初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項天陵將段聞雪傷到如此地步,若再不嚴懲,他這個城主還有何威嚴可言?


  “沈秋呢,為什麽還沒到?!”


  祁陽殿內,池寒初抱著昏迷不醒的君疏月大發雷霆,他已經派人拿著自己的金令去請沈秋入殿,即便再快也不可能馬上就到,但是池寒初已等不了了,君疏月的身體越來越冰,池寒初抱著他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寒意在往自己骨子裏鑽。


  不能再等了,聞雪已經等不了了!


  池寒初看著懷裏的人,猛地扯下自己的外袍將他緊緊裹住,抱起就往殿外走去。君疏月此刻已是意識迷離,他隻記得自己看到識歡滿身的鮮血就突然間失了控,一直用玉髓經強壓著的內力也一下子爆發出來。這是君疏月第一次完全失去控製,身體裏的那股力量幾乎將他徹底反噬,他不得不以逆轉經脈的劇痛來喚醒自己,但這代價也是慘重的。


  當他的意識漸漸陷入黑暗中時,他真的好怕自己會像之前那樣一睡不醒。他怕自己還來不及向許南風道別,他怕許南風看到這樣的自己會難過,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南……南風……”


  心慌意亂的池寒初正抱著他趕往沈秋的藥廬,一時之間也沒有聽清他口中猶如夢囈般喊出的那個名字。他第一次如此鮮明而徹骨地感受到心愛之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是什麽滋味。


  他總以為這世上任何人都會背棄他,隻有段聞雪不會,現在連你都要離開我嗎?


  為了那個微不足道的劍童,你為什麽要冒這種險?!如果你當真為他送了命,我發誓,我一定會將他千刀萬剮,我會讓你連死都不能瞑目!

  然而此刻真正的段聞雪卻並不在他懷中,他逃離了棲鳳居之後就一路朝著祁陽殿趕來。他要告訴池寒初一切都錯了,這一切都隻是許南風的陰謀,那個受盡他寵愛,讓他肝腸寸斷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他隻是個騙子!

  “你是哪位閣主門下弟子?竟敢擅闖祁陽殿?!”


  此時池寒初已經抱著君疏月離開了祁陽殿,龍寂隨行保護,留下了蒼廖守衛祁陽殿。他雖然與段聞雪交好,但是此刻段聞雪臉上的易容未除,他自然也認不出他的身份,所以照例將他攔了下來。


  “尊主在哪裏,我要見他。”


  段聞雪本就有病在身,在棲鳳居又勉強跟紅拂紅袖動了手,趕到這裏已是精疲力竭,若不是蒼廖扶著他,隻怕他連站都站不穩。


  “尊主豈是你說見就見的?來人,押他下去!”


  池寒初走時特地叮囑過蒼廖當心天樞閣弟子作亂,所以看到這人直闖祁陽殿,蒼廖不免生疑,但是看他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似乎也作不了什麽亂。


  “蒼廖,蒼廖!我是阿雪,我才是阿雪啊!”


  段聞雪被幾個侍衛架著根本掙脫不得,隻能拚命叫著蒼廖的名字來引起他的注意。蒼廖聽到他喊‘阿雪’,不禁一驚。整個浮方城隻有他才會這樣稱呼段聞雪,而且也隻是私下親密時才會如此,所以這個人是如何知道這個稱呼的?


  “站住,你到底是什麽人?你敢在我麵前裝神弄鬼?!”


  “蒼廖……我是阿雪,我真的是阿雪……”


  段聞雪掙開侍衛的手,腳下一軟跌坐在蒼廖的麵前,他拚命抓住蒼廖的衣角,語氣近乎哀求道:“帶我去見尊主,他有危險,他真的有危險!”


  他一靠近祁陽殿就聞到了那股濃鬱的畢羅花香,別人或許不懂這意味著什麽,但他又怎會不知?君疏月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異變了,他真的會殺了池寒初的!

  蒼廖聽著他口口聲聲稱自己是阿雪,可是那張臉分明就是別人。真正的阿雪不是被池寒初帶走了嗎?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段聞雪見他恍若未聞,動也不動,心也漸漸沉了下去。他竟連自己的身份都無法證明了嗎?明明他才是段聞雪,為何所有人都用這種陌生疏離警惕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相信我,我是段聞雪啊!”


  他幾乎要跪在蒼廖的麵前,若是祈求能夠有用的話,他可以像狗一樣跪在蒼廖的麵前,隻要能救池寒初,他什麽都可以不要,自尊、顏麵甚至連這條命都可以不要。


  “你把我弄糊塗了……”


  蒼廖望著麵前這個麵色蒼白滿麵淚痕的可憐男人,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聯係到那個如雪一般一塵不染的男人身上。可是他說話的語氣卻又讓他覺得莫名的熟悉,尤其是他叫著自己阿雪的時候……


  “你從前,病重的時候,在沈秋的藥廬養傷,你怕喝他的藥,說比黃連還要苦……”段聞雪鬆開抓著他衣角的手,兀自按住悶痛不已的胸口,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不停地說:“我就偷偷給你送鬆子糕,你說那是你吃過……咳……最好吃的……”


  他說到這,身體已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鮮血從他的唇齒間溢出來,他用手背顫抖著擦去血跡,待還要再說卻被蒼廖猛地一把抱進懷裏。


  “這件事,從來隻有我和阿雪才知道,不會有別人知道!”


  蒼廖撥開段聞雪額前的碎發,小心翼翼地撫著他死灰色的麵孔:“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幹的,是誰幹的!”


  他信了!他終於信了!

  段聞雪目光迷離地望著蒼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虛弱地擠出一絲笑容,他無助地扯著他的袖子,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帶我去見尊主……求求你……帶我去……”


  “我帶你去,我們現在就去!”


  蒼廖將段聞雪緊緊擁在懷中,不顧內傷未愈的身體,強行催動內力,縱身躍上祁陽殿的高牆。


  池寒初抱著君疏月片刻不停地趕向沈秋的藥廬,一路上他都小心翼翼地盯著君疏月的臉色,也許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等不及地要把寵愛和嗬護捧到段聞雪的麵前,而這個人卻並不是他真正愛著的那個人。


  “聞雪,你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藥廬了。”


  彼此的情深似海都仿佛被放錯了位置,一個口中叫的是聞雪,而另一個心心念念的卻是南風。這是何其的諷刺和無奈。


  從祁陽殿到沈秋的藥廬,最快也要一炷香的時間,而池寒初卻用了不到一刻鍾,一口真氣一直提著,待看到草廬的時候心頭豁然一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力氣已經耗盡,抱著君疏月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沈秋!”


  池寒初一邊喊著沈秋的名字一邊踉蹌著繼續向前。饒是他這樣的高手一刻不停地消耗真氣也委實太傷身了,沒走兩步就眼前一黑,好在沈秋出現得及時,一手扶住池寒初,一手將君疏月接了過去。


  君疏月與段聞雪交換身份的事他是知曉的,所以當他聞到君疏月身上散發出的香氣時,不由擰緊了眉頭。


  “救他……救他……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自私無情如池寒初竟也會說出這樣的話,沈秋望著他卻隻感到一種莫名的悲涼。


  “你先自己調息一下,他交給我。”


  “沈秋!”


  池寒初看著沈秋抱走君疏月的背影,突然揚聲喊住了他。


  “我不能沒有他。”


  同樣的話,似乎當年穀墨笙也曾對他的師父說過。然而沈秋給不了池寒初任何承諾,因為他知道任何一絲希望的火苗最後都可能燃燒成燎原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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