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絕地求生
君疏月望著床榻上的另一個自己,這個身體已經被折損得遍體鱗傷,也許除了那張麵孔以外,這身上根本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他自己受過的傷他倒是不怕麵對,真正讓他擔心的是許南風。許南風平日看上去平和如風,似乎對什麽都很淡然,但對於認定的事卻偏執得近乎瘋魔。他當初就是害怕許南風承受不住所以才故意隱瞞了自己被刑囚折磨的事,但這件事終究還是暴露在了許南風的眼前,也幾乎就此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一個時辰前,蕭常秋因為許南風的暗示心生疑慮,派出暗衛前往冰牢一探究竟,沒想到這才真正中了許南風的計。蕭府的暗衛一行動就被許南風的人牢牢盯住,一路跟隨之下終於找到了冰牢的所在。然而當他們殺入冰牢,把君疏月救出的時候,許南風看著君疏月身上那慘不忍睹的傷痕,幾乎完全喪失了理智,親手殺死了冰牢內外的所有守衛,當君疏月趕到的時候,隻看到他神情漠然地站在一片屍山血海之上。
他被玉髓經反噬得越深,心性就變得越凶戾。自己現在還能勉強阻止他,可萬一有一天連自己都阻止不了呢?
本以為君家的悲劇到了自己這一代終於可以結束了,卻沒想到最終報應到了自己深愛之人的身上。
君疏月坐在床邊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時他聽到背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還未及回頭就被身後的人猛地一把抱住。許南風從外麵淋著雨回來,一身都是濕氣,君疏月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冷得就像塊冰。
“我把蕭靖言給你帶回來了。”
被他抱緊的時候,君疏月嗅到了他身上彌漫著的血腥之氣,他想到那院滿地的碎骨殘屍,不禁心中微微一顫:“你殺了他?”
“他如此待你,殺了他豈不是便宜了他?”
“他與你有十多年的交情,你說過他把他當弟弟。”
“對,正因為我曾經那樣信過他,可是他卻騙了我,傷了你,所以我更加不能夠原諒他。”
君疏月慢慢合上眼,一股莫名的寒意從心底竄了上來。他至今都記得他們三人在一間小棧裏的那些日子,越美好的東西毀滅起來總是越讓人心痛,更何況那是十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
“南風……你聽我一句話,現在就跟我回浮方城,你不能再繼續修煉玉髓經了。”
“現在還不能走。”
許南風的聲音低啞而冷冽,透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意:“我還沒有找到白舒歌,我不能離開。我要親手把他挫骨揚灰。”
“你知道我有多恨他的,但是與你相比,他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君疏月轉過身緊緊握住許南風的手:“南風,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要你跟我回浮方城!”
君疏月極少這樣疾言厲色地對許南風說話,這說明這件事在他這裏已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若在從前,麵對這樣的君疏月,許南風必定是會服軟的,但現在他卻斷然拒絕道:“玉髓經我已經修煉到了第九重,我不會放棄的。”
君疏月顯然也沒想到許南風這次的態度竟會如此堅決,他不由也動了怒氣反問道:“看起來玉髓經對你來說當真很重要,是不是比我更重要?”
“你明知道我是為了什麽才必須要修煉玉髓經。”
“但是我現在看到的隻是一個快要走火入魔的瘋子!”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和我一樣!
“那也是為你而瘋的。”
他話音剛落,君疏月已一巴掌揮在了他的臉上。從前無論他們發生怎樣的爭執也從來沒有真正動過手,而這一次是君疏月第一次動手打他。
這一巴掌不止是打在臉上,更像是一把刀捅進了許南風的心裏。
“那就讓君疏月從這個世上消失吧。”
這一巴掌落下之後,君疏月的手也在不停地顫抖。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會打許南風,他明明是那麽心疼他,那麽在乎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命來換他平安無事,可為什麽卻讓他越傷越深?
而這時許南風看著他的眼神已經與之前有些不同了,他的目光從之前的震驚之中慢慢沉了下來,仿佛能讓人感覺到一種滲入心骨的寒意。君疏月幾乎立刻就感覺到了這種異樣,然而在他做出反應之前許南風突然緊緊攥住他的手將他整個人按到在地上。
“你想離開我?”
“南風!”
“休想!”
手腕上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君疏月臉色驟變,沒想到許南風失控之下竟硬生生扭斷了他的手腕,然而許南風顯然已經因為他的那句話而失去了理智,他瞪大了雙眼,泛著血光的雙瞳讓他看上去就像是嗜血的凶獸要將君疏月吞噬一般。
“除了我身邊,你哪裏也休想去!”
“南風,你要殺了我嗎?!”
君疏月一時之間掙不開許南風的手,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墜入邪道,倘若他真的就此入了魔,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那麽將來有一天他清醒過來,想起今日的所作所為,他將如何承受?
所以他不能死在這裏,不能讓自己心愛的人鑄成大錯,抱憾終身!
然而就在此時,那隻牢牢鉗住他的手忽然間鬆開了,他看到許南風那冷冽而瘋狂的眼神忽然間慌亂起來,他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驚慌失措地向後退去然後腳步不穩地跌坐在地上,君疏月忍著劇痛爬起來想要靠近他,卻看到他眉宇間掠過一絲痛楚和絕望,他厲聲喊道:“不好過來!”
“南風,你……”
“別靠近我!”
他猛地將身體向後退了退,不等君疏月靠近就突然飛身急掠而出,緊閉的窗門被他周身燥亂的真氣震得粉碎。君疏月想要追過去卻聽到許南風聲音淒厲地吼道:“攔著他,不許他跟來!”
君疏月剛要追出去就被守在房外的守衛攔了下來。君疏月認識那個人,他正是那個異瞳的男子。
“讓開!”
“主人有令,公子請回。”
君疏月眼看著許南風越走越遠,心中又怒又急,二話不說便出手殺向對方。那人自然是不敢對君疏月動手的,隻好邊躲邊退。君疏月如今的武功固然是不比從前,但真要動起手來也不可小覷。對方隻守不攻,在君疏月麵前就完全落了下風,
“不想死就給我讓開!”
君疏月見他既不還手又不肯讓開,心急之下出招越發不留餘地,招招攻其要害,對方左閃右避之間一時難以兼顧,被君疏月看出破綻,一腳踢在肩頭,他吃痛向後一退,君疏月趁勢借力而出,幾個起落之間已將那人甩在了身後。
“君公子!”
再說許南風離開之後,直奔書房的密室而去。這不是他第一次被玉髓經反噬了,但是這一次他竟然瘋狂到連君疏月都想殺,這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
當他清醒過來看到君疏月被自己擰斷手腕壓在身下時,他真恨不得能砍下自己這雙手,亦或者用這雙手殺了自己。
他最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他曾經信誓旦旦對穀墨笙說隻要自己一息尚存就絕不會有人能夠傷害君疏月,然而最後傷害了他的人卻是自己。
這雙手,它們似乎已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它們隻想殺戮,隻想飲血。甚至連最愛的人都不放過。
我現在看到的隻是一個快要走火入魔的瘋子!
對,是瘋子!
“不——!”
他衝進那間幽暗的密室,一掌擊碎了那石台的密封,然後猛地將手伸了進去。受到驚擾的靈蛇發出嘶嘶的聲音,他一手握住靈蛇的七寸,將他按在自己的手腕上,靈蛇毫不猶豫地張開了口,尖利的蛇牙閃爍著懾人的寒光,狠狠紮進了他的血肉。
“對,就是這樣。”
毒液很快進入了他的身體,那劇痛讓他的神智更加清醒起來,他咬著牙身體用力地撞向牆壁,每一次力度都像是要把自己的身體震碎一樣。
你要記住這種痛,隻有痛才能讓你找回自我。
你不能忘了你自己是誰,你不能忘了你做這一切是為了誰。
許南風,你可以辜負天下人卻絕不能辜負君疏月。你可以為了他讓天下血流成河,但你絕不能傷害他一分一毫。
你不能……
“南風——!”
當那個聲音傳來時,他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刺目的光亮從入口的方向猛然湧入,許南風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白光而痛苦地扭過頭。君疏月從那台階上飛掠而下,直撲到許南風的麵前,靈蛇在黑暗中發出威脅的聲音,而君疏月全無畏懼地將手伸向了他。
“別,別碰他!”
等許南風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君疏月將靈蛇從他手腕上一把奪去,然後緊緊按在自己的脖頸之上。
靈蛇嗅到了血的味道,張口就咬了下去。
“不!不——!”
痛嗎?
君疏月踉蹌著向後退去,接著身體一軟倒了下去。許南風麵色蒼白地飛撲上去將他抱住,整個人抖如篩糠,不能自已。
“阿疏,阿疏……不……不……”
“你也知道心痛嗎?”
君疏月倒在他懷裏,傷口處仍有黑色的血不斷地湧出。靈蛇的毒已經滲入他的骨血,很快就會蔓延到全身。
“現在這樣就公平了。”
他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我早該阻止你,是我的錯……南風……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