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攻心為上
池寒初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身在明玉殿中,他這一掌破釜沉舟,被君疏月救回來的時候幾乎已去了半條命,若不是如此也不可能輕易騙過許南風。
想到許南風,池寒初的眼底又泛起了一片寒意。他忍受了這麽久的煎熬,猶如蛆蟲般苟活於世,為的就是親手殺了許南風和君疏月替段聞雪報仇。如今這仇人近在眼前,與他就在咫尺之間,但池寒初卻不敢輕舉妄動,這一次他絕不能失敗,他一定要讓許南風也嚐一嚐這肝腸寸斷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就在他暗中思量之時,忽然感覺到自己的頭一陣脹痛,身體裏像是有股力量要破體而出,他慌忙穩住心神,將那股燥亂的內息壓製下去。
這是識歡的意識在反抗,他的憤怒和痛苦池寒初都感受得到,但更多的卻是對柳庭雪的擔心。
你果然還是背叛聞雪了吧,你明知道那隻是一個替身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栽了進去。若不是你被他吸引而一時之間亂了心神,我也不會這麽順利控製你的意識。
池寒初重傷未愈,一催動內力就牽動起了傷勢,五髒之中翻湧沸騰,一股腥甜衝口而出。
“識歡!”
君疏月正從外麵走進,看到識歡嘔血忙上前將他扶住。許南風見他又要運功給識歡療傷,不覺一陣妒意湧上心來:“你對他未免也太上心了。”
先前在醫館發現識歡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時君疏月緊張得臉色都變了,將他帶回宮之後更是親自為他療傷,倘若不是知道君疏月對他隻有師徒之情,許南風真的打算把他當作情敵來處理了。
“當日在浮方城我答應過會救段聞雪,這是我欠他的。”
也許許南風永遠也不會明白當他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自己族人時的那種心情,即便他們立場相對,即便他們形同陌路,但他們都曾在同一個地方孕育而生,他們是這世上唯一的兄弟和血親。
而識歡是段聞雪的傳人,是玉髓經的繼承人,這在君疏月的心目中就如同他的族人一樣。所以這是他不能推卸的責任。
此時他們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被池寒初聽在耳中,他雖然不知道君疏月為何會變成這般幼童模樣,但他的內力依舊渾厚,若是貿然出手勝算不大。更何況他身旁還有許南風在緊緊盯著自己。
“你覺得如何?醫館之中究竟發生了何事?柳庭雪脖子上的傷痕像是利齒所致,傷你們的人難道是池寒初?”
羅刹心經至陰至毒,君疏月在替他療傷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一二,現在看到識歡低頭不語,顯然已經坐實了自己的猜測。
“你別怕,有我們在,絕不會讓他再傷害你。”
君疏月說著又將熬好的藥親自端來送到他的嘴邊。但池寒初知道此刻自己不能表現得過於親近,所以便故作冷漠地將臉轉開。許南風本就憋了一肚子的醋意,見狀一把將那藥碗奪了過去:“他又不是斷手斷腳,難道還不能自己喝麽,你對他這麽好是不是故意想讓我吃醋?”
“南風……”
“我還有半個時辰就要上朝了,不想我當著眾大臣的麵睡過去的話,現在就陪我去小憩一會兒。”
許南風說罷,不容反駁地把君疏月從床邊抱走。他們兩人越是親密,池寒初心中的恨意越深。他藏在被褥下的手不由慢慢攥緊,心中的殺意也燒灼得更旺。
聞雪,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我能替你手刃仇人。
池寒初知道君疏月因為段聞雪的關係所以對識歡格外關照,隻要有了君疏月這個擋箭牌,許南風就不能拿自己怎樣,換言之,倘若能借機挑起他們之間的矛盾那自然是最好。但眼下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柳庭雪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他將此事透露給許南風,那麽自己也是必死無疑。
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封住他的口。
可就在他心念一動之際,他又感覺到了識歡的意識在拚命地掙紮。看來他是真的在乎柳庭雪,在乎得不惜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自己。
可惜他們之間是不會有未來的,那個柳庭雪雖然隻是與段聞雪相似,但他已是自己盯上的獵物,自己斷不會將他讓給任何人。要麽獨占,要麽毀去,總歸不會給識歡任何機會。
池寒初想到這裏,忽然開口喊住正往殿外而去的兩個人:“柳庭雪現在何處,他傷勢如何?”
許南風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他,他那尖銳的眼神看得池寒初心頭一慌。這時許南風意味深長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真的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識歡?”
當初的識歡雖武功高絕卻是個懵懂天真的稚童,而如今的識歡像是一夕之間長大了一般,變得深沉陰鷙,讓人捉摸不透。
“你們當然希望我一輩子都像個傻子一樣活著,這樣我就永遠不知道當初你們如何利用我傷害主人!我是傻過,但我現在比任何人都清醒,怎麽,你害怕了?”
這一次池寒初的目光是看向君疏月的,他知道他是許南風唯一的軟肋,他也知道這個昔日浮方城城主的心遠遠不及許南風夠狠夠毒。
“這件事我勸你不要再提,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許南風不待君疏月開口便先一步衝上前來把池寒初從床上拎了起來,他的手扼住池寒初的脖子,眼中溢出懾人的殺氣,仿佛隻要他再多說一個字,許南風便會當著君疏月的麵將他的腦袋擰下來。
“南風!”
許南風一揮手打斷了君疏月的話,繼續厲聲道:“我們為你已經做得仁至義盡,段聞雪本就是必死之人,他……”
“南風!”
君疏月喝住許南風,麵上已隱隱透著一絲怒意。君疏月本也不願這樣對他,實在是這真相對識歡而言太殘忍了。
如果他知道在自己接受玉髓經的那一刻起,段聞雪就注定走向死亡,那麽他該如何自處?
許南風看著君疏月那雙深藏著痛楚的眼睛,這才把後麵的話都給咽了回去。他狠狠瞪了池寒初一眼後抱著君疏月揚長而去,然而他的話卻猶如在池寒初的心海掠起了滔天巨浪,他本想追過去問個究竟,但這一掌畢竟傷得不輕,剛一下床就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
段聞雪本是必死之人。
許南風這句話究竟何意?君疏月為何不讓他繼續說下去,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麽秘密?
從明玉殿到禦書房的一路上許南風都沒有把君疏月放下來,宮人們早已習以為常,看到他們便馬上低下了頭。懾於滄王的威嚴,他和君疏月的事宮中是沒有人敢談論的,可即便如此,君疏月也不願被他像個女子一般對待,幸虧他現在是孩童之身,日後若是恢複原本的樣貌,許南風休想再這樣說抱就抱。
他就是被自己慣壞了,做了皇帝還是這麽任性胡為。
“阿疏,我們把識歡送回乾州好不好?”
許南風沉默了一路之後開口的第一句就讓君疏月臉色略沉,但是他還是耐著性子道:“乾州已沒有他棲身之地,失去了浮方城的庇護,那些名門正派不會放過他。你要送他回去豈非是送他去死?”
“那也不能讓他留在你身邊!”
許南風將君疏月放在榻上,屈身跪在他身前:“自從他出現之後我就一直覺得不安,他會傷害你,阿疏,讓他離開你,離你越遠越好。”
“我明白,我懂,南風,但,眼下不能讓他走,至少要等我化解他體內羅刹心經的內力。”
許南風那充滿哀求的目光看得君疏月心頭微顫,他不能要求許南風接受識歡,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孩子現在究竟抱著什麽心思,說不定哪一日就會被他反咬一口。但這也是他的報應,是他應該承受的。
“你的愧疚總有一天會害死你。”
許南風咬著牙,推開君疏月的手站起身來:“為什麽你就不能自私一點,你的心裏什麽時候才能隻有我一個人。”
“南風……”
“我答應你,我會派最精銳的手下在乾州保護他,隻求你讓他離開瀾城,阿疏,這是我最後的讓步了。”
“南風,你這是怎麽了,你以前無論麵對什麽危險都沒有這麽驚慌過,你到底是……”
“我不知道!”
許南風打斷君疏月的話,忽然俯下身緊緊抱住他的腰身:“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移魂之日快到了,我最近總是……總是一合眼就做噩夢,阿疏,你答應我無論怎樣都不可能丟下我。”
“難怪你的禦書房裏總是點著安神的熏香,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這麽說來你豈不是一直都……”
“我以為隻是近來政務繁忙才會憂思過重,但是今天我看到識歡看著你的眼睛,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切都不是我杞人憂天。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你搶走,他就是回來報複的,你跟我都很清楚他對段聞雪的感情,他的死是你做再多都於事無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