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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結發相守

  池寒初雖然已死,但丟下的這個爛攤子仍然要收拾,尤其是如何跟曲靈溪交代他們之間諸多隱瞞的事,實在讓人十分之頭疼。


  當曲靈溪醒來後看到許南風和君疏月兩人十指相扣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老人家隻想把手裏的藥碗狠狠砸在他們的臉上。


  戀愛中的人果然是不可理喻的,活到這把年紀還不識其中滋味的曲靈溪大手一揮表示,這次的事情了結之後就回山歸隱,再也不想看到他們兩個小兔崽子恩恩愛愛羨煞旁人的樣子。


  而這次的事讓曲靈溪險遭不測,君疏月心中亦是十分歉疚,所以聽聞他要歸隱,自然是不敢強留。況且日後他們要麵臨的局麵更加危險,曲靈溪本就是世外之人,又何苦連累他再涉江湖。


  不過在他歸隱之前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需了結。那就是要幫君疏月完成移魂之術。月中之日已近在眼前,而完成移魂最好的地方自然就是靈氣匯聚的畢羅地宮。母花雖然已經枯萎凋謝,但是殘存在這裏的靈氣可以保護君疏月的精氣,一旦移魂之術失敗,起碼留在這裏還有一線生機。


  浮方城如今雖已成一片廢墟,但是當日許南風他們住過的棲鳳居竟逃過了一劫,完好無損地保存了下來。隻不過園中的花草早已凋零,隻剩下一片衰敗之景。


  隨行的親信已經將棲鳳居簡單收拾了一番,雖然樓中一切如舊,但人卻已不複昔年。留在這裏也隻是徒增傷感而已。


  但是君疏月卻並不想在這裏留宿,這樓中的每一個角落裏都依稀能夠看到往日的影子,識歡、段聞雪還有從前的阿呂。


  盡管如今想來那些快樂的回憶都不過是一場幻夢,但至少他真的曾經快樂過。如此一想也就釋然了。


  君疏月在樓前停下腳步,許南風見他止步不前便問道:“怎麽了?”


  “南風,你隨我去地宮。”


  “現在?”


  君疏月點了點頭:“對,我有些東西想給你看。”


  許南風聞言馬上答應道:“好,我們這就去地宮。”


  當年浮方城地宮是江湖人人覬覦的地方,在浮方城陷落後也有不少武林人士相繼趕來想一窺地宮真容。然而地宮之外有陣法的保護,就算他們闖了進來也找不到地宮真正的入口。


  “當初師傅跟我說他在地宮前看到你時著實吃了一驚,沒想到我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你。”


  當君疏月和許南風站在那扇冰封的巨門前,上一次來到這裏的情形仿佛還在眼前。許南風常常忍不住回想那一天發生的事,如果那一天自己沒有闖入地宮,而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君疏月的身邊,那麽之後的事是不是都可以避免?


  當初君疏月的花幾乎一語成讖,爾後發生的一切似乎就是他的報應,他險些真的永遠失去了君疏月。


  想到這,許南風不禁握緊了君疏月的手。曲靈溪說他執念太深,其實他隻是太害怕失去。


  “別怕,我在這裏。”


  君疏月感覺到他的異樣,笑著扣緊他的手,柔聲安慰道:“我不會再消失了。”


  他說罷,握住許南風的手一起按在那扇巨門上。流動的真氣從身體裏澎湃而出,那巨門之後發出了沉悶的巨響,門上的花紋發出青色的靈光,它們朝著四麵八方蔓延而去,最後竟與君疏月手臂上的花紋重合在了一起。


  當那巨門從內緩緩打開之時,一片雪塵落在了他們兩人的肩上,門內漆黑無光的甬道一直通向無盡的遠方。


  “這裏其實也是我們君家先人的陵寢。”


  君疏月牽住許南風手向門內走去,那冰壁上的燈火漸次點亮,周圍寂靜得隻剩下他們兩人的腳步聲,還有遠方寂寞的風聲。


  “君家人生於這裏,死於這裏,我原本以為這裏也會是我最後的歸處。”


  君疏月說著這些話時,臉上平靜得像是在談論著別人一樣。他轉頭看向許南風,目光中倒映著冰壁上的火光,溫柔得讓人融化。


  “這裏會是你重生的開始。”


  許南風心中一陣激蕩,忽然牽起君疏月的手朝著那光傳來的方向跑去。他的胸口之中仿佛有什麽在鼓動和澎湃。


  在那甬道的盡頭處,天地間豁然開朗起來,冰封中的畢羅母花屹立在冰宮的中心,猶如星塵般的靈光縈繞在她的周圍久久不願散去。


  她是那樣的安靜而祥和,讓死亡都變得不再可怕。


  許南風握著君疏月的手徐徐走向前去。那些曾經盛開在枝幹上的畢羅花猶如幻影一般散開,化作星辰的碎片穿過君疏月的指縫,飛向遙遠的天際。


  許南風走到母花的主幹前停了下來。他撩開自己的衣袍跪了下來。


  “君家祖先在上,請受晚輩聶氏後人一拜。”


  這一拜,是聶氏虧欠君家的。


  這時君疏月走到許南風身旁,與他一起並肩跪下深深一拜。


  “浮方城第九十四代繼承人君疏月叩拜君家祖先。”他說著,緊緊握住許南風的手一起抬起身:“疏月與南風相識於微時,十年來相知相許,已許下一生之盟,永不相棄。南風出生北滄聶家,乃是聶氏皇族傳人,亦是地心城龍脈之繼承者,依君氏祖訓,君家後人不得與聶氏族人往來,違者天誅地滅不得好死。疏月不孝,有違祖訓,甘受雷霆之怒,輪回之苦……”


  “阿疏!”


  許南風從不知君家竟有這樣的祖訓,當他聽到天誅地滅不得好死這幾個字從君疏月口中說出時,他的心不覺也跟著震顫起來。


  他從不知道君疏月原來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在愛著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承受的愛竟是這樣的沉重。


  許南風你何德何能,值得他用命來賭這一生一世?

  “疏月自知罪孽深重,天地不容,但此身許君,百死不悔。”


  此身許君,百死不悔。


  許南風躬下身,將額頭緊緊貼在冰麵上,一字一句道:“此心亦如彼心,若違此誓,甘受百劫千難,不複為人。”


  “傻子,你……”


  “倘若我的來生裏沒有你,我寧可做孤魂野鬼也絕不飲下那孟婆湯。”


  那誓言猶如震動了天聽,周圍寂寥的風聲乍然而停,飛散的靈光猶如雪塵一般墜落下來,許南風便在那漫天的風雪中輕輕吻住了君疏月的雙唇,指日月星辰為證,以山河天地為媒,從今往後,你既為妻,亦為夫,結發相守,生死不棄。


  月已近中天,君疏月最後一次異變發生時並沒有像先前那麽痛苦,他躺在許南風的懷中,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一般。而在他身畔不遠處,那具曾飽受摧折的身體經過曲靈溪的照料已經完全恢複。


  這些日子以來,許南風一直將這身體封存在皇陵地宮之中,曲靈溪說過地宮之中的畢羅花與浮方城的母花一脈雙枝,陰陽相生,所以將君疏月留在那裏療傷是最好不過。現在看來果真如曲靈溪所言,父花雖然凶戾,但在君疏月的麵前卻異常的安順。曲靈溪說這是他們之間天生的羈絆,就像聶家的後人命中注定會成為君家子孫的救贖一樣。


  冰封中的君疏月看上去清冷高貴得讓人不敢靠近,他那白玉一般的身體上沒有留下任何的傷痕,他躺在一片純粹無暇的冰雪之中,美得冷豔而奪目。


  “我們很快就能見麵了。”


  許南風將冰棺之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抱出來,畢羅母花周圍飄散的靈光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忽然朝著他們聚攏而來。許南風看到那星辰的碎屑飄落到君疏月的眼睫上,他的眼睫輕輕一顫,似是要醒來一般。


  “你都準備好了嗎?”


  曲靈溪神色緊張地走到他們二人麵前。


  此刻君疏月的身體已經被畢羅花的花紋完全覆蓋,那些花紋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吞噬一樣。


  “開始吧。”


  許南風揚起唇角,眉眼之間皆是溫柔。一切已和生死無關,他要做的隻是陪君疏月一路走下去。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如此一想,就算前途凶險莫測也好像無所畏懼了。


  “好,那就開始吧。”


  曲靈溪長長歎了口氣,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又一次想起了多年前穀墨笙抱著君少清跪在自己麵前的情形。那個時候他雖然用盡了全力仍然未能救醒君少清,眼睜睜看著他的師弟餘生都在痛苦中沉淪,如今又到了他的兒子,他無論如何不能讓君疏月重蹈他父親的覆轍。


  這一次,就算拚卻一死也一定要保住他。


  花樹下,千塵雪,滿星輝,還有一雙人,許下一句永不相負。


  阿疏,待你醒來,我們還有千世萬世要一起走過,將來的每一天我們都要一起看花開花謝,雲起日落,我會帶你走遍滄州的每一個角落,看孤煙落日還有萬裏河川,等我們垂垂老去的時候,我們再回到一間小棧,那棵你最喜歡的海棠我一直命人小心看顧著,到那時候我們就在那海棠樹下閑敲棋子,煮酒烹茶,世間的紛紛擾擾再也與我們無關,我隻做你的南風,你也隻做我的阿疏,你說這樣可好?


  (中卷完)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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