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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 射中目標的羽箭

  一邊是死,一邊是沒了富貴,卻能活著,你怎麽選?

  沈黑子自己選的是活著。他也問了劉闥子,劉闥子也選活著。


  沈黑子在城頭上出神了很久,又抬頭看向天空。心中似乎正在問鄧鍾這個問題,問問鄧鍾怎麽選?

  鄧鍾應該告訴了沈黑子,他也選活著。


  沈黑子看向身邊許多漢子,這些漢子們都手拿刀槍,看著遠方的運木頭的敵人。


  沈黑子又問:“弟兄們,我問你們一個問題。”


  眾多漢子把視線聚到了沈黑子這裏。


  “將軍問就是。”


  沈黑子點著頭,大聲問道:“一邊是死,一邊是沒了富貴,卻能活著,你們怎麽選?”


  “將軍,我們本也沒什麽富貴,如今是想爭個富貴。自然選活著,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是啊,活著才能享富貴呢,死了還怎麽享?”


  “將軍莫不是想與我們說富貴得靠自己去爭取?我們可都知道呢,自當用命守城,立了功勳,富貴就有了,不說當個什麽知縣知府的,當個府衙裏的馬步都頭倒也不錯的,差事輕鬆,錢還不少,弟兄們還有孝敬,還能吃一些空餘的餉銀,娶幾房婆娘不在話下。”


  “是啊是啊,將軍放心,自當用命!”


  “最好是又用了命,命還在,哈哈……”


  “對對對,這般就是最好了,命也在,富貴也享了。”


  這一圈人,都是沈黑子的心腹親衛,答出來的話語,倒也沒有讓沈黑子失望。


  “若是真的隻能選一樣呢?”沈黑子又問。


  此時,眾人見得沈黑子麵色嚴肅了一些,大多低頭沉默了。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所有人都知道命最重要,但是在沈黑子麵前,卻又不敢這麽去說,便也怕沈黑子的問題裏有什麽深意,隨便去答,怕沈黑子覺得他們貪生怕死。


  見得無人回答,沈黑子笑了笑,說道:“沒事了,你們自去忙吧,我已知曉了……”


  眾人見得沈黑子沒有再逼問,大氣一鬆,一個個連忙走遠了一些。


  沈黑子又抬頭看了看天,似乎終於做了什麽決定。


  活著吧,活著便是一切,死了一切皆休。


  從城頭上下來,沈黑子回到了一處小宅,這裏是他的中軍大帳。


  沈黑子提起了筆,自己磨了墨,又教人把門口守好,不準任何人進來。


  落筆,歪歪扭扭,顯然沈黑子寫字的時間還不長,寫不出一筆工整的字跡,這倒也不能怪他,街邊破落戶出身的沈黑子,父母都舍不得花錢請人給他取個大名,而今能寫出這麽多字,已然就是不簡單了。


  讀書學字的事情,啟蒙都是狄詠親自教的,一筆一劃,都是狄詠教給他的,這也是沈黑子與狄詠關係極好的原因。麻牛、鄧鍾、劉闥子、沈黑子,四個人,也就沈黑子在山林裏當匪寇的時候還想著學字讀書的事情。


  狄詠雖然也算不上一個腹中有聖賢的文壇大才,但是自小狄青也算在他讀書這一道上投資過,隻怪狄詠自己不爭氣,沒有學到能考舉人進士的才華,反倒刀槍棍棒信手拈來,隨父上陣也是勇武非常。


  狄詠,書看了不少,兵法武略,曆史故事,特別是天下紛爭,打仗的故事,狄詠最是喜歡,甚至狄詠沒有心思讀書的時候,還聽甘奇說了許多故事,有時候也纏著甘奇與他講一講什麽春秋五霸戰國七雄。基因如此,沒有辦法。


  所以沈黑子跟著狄詠,學字之餘,自然也聽狄詠多說一些什麽孫臏龐涓的,白起趙括的,項羽韓信的,衛青霍去病的,曹操孔明的,李世民王世充的。


  人的見識,大概就是這麽來的,聰明與傻,大概也就是這麽來的。


  短短歲月,甚至還未足一年,人與人也就不一樣了,潑皮無懶與潑皮無懶也不一樣了,泥腿子與泥腿子也有了區別。


  一封信,沈黑子寫了許多,筆墨一直不停,寫得詞真意切,也寫得收不住了,甚至把灤州城內發生的事情也忍不住寫在了信中。


  這封信,自然是要給狄詠的,卻是寫著寫著,沈黑子又停了筆。


  有件事情似乎比其他的事情都重要。


  他知道自己做了這件事情之後,一切之後的事情都由不得他來掌控了。


  所以他需要一個承諾,狄詠的承諾,甚至是甘奇的承諾。


  這個承諾太重要了,不是這封信能承載的。


  沈黑子忽然把已經寫了千言的信揉成一團,揉成一團還不安心,又打開撕成粉碎,再揉成一團塞進懷中。


  他的心有些亂了。


  他不準備給狄詠寫什麽信了,他要出城,親自出城一趟。


  他要親口得到哪些承諾之後,才願意去做某些事情。


  所以他一定得親自出城去。


  他要讓所有人都活著,活著比什麽都好。


  所以這封信沒必要了,這封信承載不了這些承諾。


  沈黑子出門而去,到處去尋,先尋到了一個大籮筐,又尋到一根繩子,然後偷偷帶回房內藏好,又教人弄來一個車架,帶車廂的車架。


  夜色漸黑,沈黑子中軍大帳的所有人都被趕走了,隻留下一些沈黑子最信得過的心腹。


  然後一個車架出去了,直接到了城頭之下,此時正值上半夜與下半夜輪值之時,城頭上守夜的士卒回去休息,新一批的士卒上城守下半夜。


  無數士卒上上下下,頗顯混亂。


  此時一身普通士卒衣服的沈黑子此時上了城牆,在城牆的一個凸出拐角處,被繩子係著的大籮筐在短短片刻就到了城牆之下。


  沈黑子,出城了,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城了。


  城頭上還有幾個心腹之人神色緊張地在轉角處等候著。


  黑漆漆一片的灤河邊上,漆黑中的一個人影,隔了二三十步,便已徹底看不清楚。


  唯有南邊遠方,有篝火點點,那裏是宋軍的大營。


  沈黑子飛奔而去,卻還未靠近那些篝火就已經被人攔截下來。


  “我是從灤州城出來的,我要見狄詠,有要事相告!”


  “你認識狄將軍?”


  “正是故人,有要事,速速通稟一番。”


  發現沈黑子的是盯梢的暗哨,暗哨之後還有巡邏隊,暗哨手提大弩,對著沈黑子,回頭看了一眼之後,開口大喊:“夜巡,往這裏來,發現一個人。”


  巡邏隊過來之後,那對著沈黑子的大弩便也放下了,沈黑子就這麽被帶進了軍營。


  先見了狄詠,狄詠喜出望外,立馬帶著沈黑子又去見了甘奇。


  沈黑子見到了甘奇,恭敬見禮,卻也沒有想到甘奇是這麽年輕的一個人,沈黑子沒有那麽多時間意外,也沒有那麽多時間久留,長話短說一番,沈黑子直入主題:“甘相公,小人就想聽您一句話,若是我把城門打開了,是否能放城內之人一條生路?”


  狄詠看著甘奇,有些緊張。


  甘奇問了一句:“你說的城內之人,是說的城內哪些人?”


  沈黑子直接說道:“所有人,城內所有人。”


  甘奇微微皺眉,他一向心狠手辣,要他放了城內所有人的,顯然是不可能的,其他人倒是都可以放了,但是那些有一定號召力的人,顯然就不能任由來去,否則往後還是大麻煩。不說別的,麻牛就是首當其衝,麻牛是不可能活的。


  但是很顯然,沈黑子來,就是為了這些人的活路來的。


  甘奇先不答問題,而是問道:“你今夜到此問這麽一語,就不怕我不答應你,你也回不去了?”


  沈黑子直接說道:“死而已,無妨,死在哪都一樣。還請甘相公答小人之問。”


  甘奇看了看狄詠,摩挲了一下胡床扶手,又問:“你說的生路,是活著就行呢?還是說得好好活著?”


  這個問題倒是把沈黑子給問住了,他來之前,還真沒有仔細想過其中的區別,不過這個問題也簡單,他立馬說道:“那自然是要好好活著,若是一輩子關在牢獄之中,那與死了還有什麽區別。”


  甘奇,是一個聰明人,他立刻想到了應對之法,答道:“你這個要求,我可以答應你,但是,在我答應你這個要求之前,你也當答應我一個要求。”


  “甘相公請說。”


  “活著,可以,自由地活著,也可以。但是這些人不能活在這裏,得去一個地方。”甘奇說道。


  “何處?”


  “福建,去福建泉州,那裏是繁華之地,更是遠離爭端之地,我甚至可以給他們留一點錢,讓他們去那裏重新開始。”甘奇如此說道,表麵上看起來是為了避免事端,卻是甘奇心中早已想好了如何處理這些人,福建,幾千裏之遙,這些人去了那裏,便也任由甘奇宰割了。


  放在社會上是肯定不行的,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窮凶極惡之人,而且還很容易再次團結在一起,往後又成了社會的麻煩,甚至說不定又占山為匪了,那就是個大麻煩了。


  所以把這些人送到泉州去,隻有一個去處,那就是鐵礦場裏做苦力,一舉幾得。但是這些安排,甘奇不可能直接說出來,相反甘奇還要表達誠意,甚至還說要給他們一筆錢讓他們重新開始。


  福建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沈黑子往後想打聽消息都打聽不到。


  此時甘奇還有一點想法,就是覺得這個沈黑子不錯,能審時度勢,又敢於冒險、視死如歸,而且還重情重義。腦子不錯,又有膽氣,可用之才,給狄詠當個助手綽綽有餘,因為狄詠與他,也有情義,這就很完美了。


  沈黑子想了一想,卻問了狄詠:“狄軍師,泉州好不好?”


  狄詠點點頭:“泉州挺好,商貿繁榮,什麽都不缺,就是熱了點。”


  狄詠顯然不知道甘奇心中打的那些算盤。


  沈黑子點著頭:“好,一言為定。城內那些軍將,不論官職高低,都要放了,那些用命的士卒,任由來去。其中還有更多的裹挾之民,還請發回家中務農營生。”


  “那就一言為定!”甘奇麵色嚴正。


  沈黑子又看向狄詠,他顯然不那麽信任第一次見麵的甘奇,但是他卻信任狄詠,當他看到狄詠點頭之時,沈黑子立馬說道:“事不宜遲,過了今夜,我便是想打開城門也沒那麽容易了,此事就定在今日拂曉。甘相公且速速準備,切不可擊鼓鳴號角,一切隱秘行事。”


  “好走不送,拂曉再見。”甘奇也不多言。


  沈黑子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狄詠送他出營。


  一路之上,沈黑子不斷加快腳步,卻也還有話要與狄詠說:“狄軍師,一切拜托你了,一定要說話算數。”


  沈黑子顯然還是心虛的,他就怕甘奇進了城便出爾反爾了。他之所以願意做今日之事,就是為了所有人的命。


  狄詠點頭:“黑子你放心,我大哥雖然智計無雙,手段百出,但是說出去的話,便是作數的。說放他們生路,必然不會有假。”


  沈黑子這才真正放下心來,又道:“還請軍師入城之後一定要控製住麾下軍漢,切不可多造一個殺孽。”


  “這點你也放心,如今燕雲是大宋的燕雲,燕雲之民也是大宋子民,哪裏又擅殺自家子民的事情。”狄詠這一點也是能保證的,因為他知道城內所謂二十萬大軍,本身就多是裹挾之民,何必去殺?殺一些反抗之人即可。


  “那我就放心了,軍師不必遠送,拂曉便可再見。”沈黑子已然出營。


  狄詠不再多送,看著沈黑子消失在黑暗之中,然後轉頭趕緊入營,不能擊鼓聚將,幾萬人的統一調度,還要隱秘調度,可不是一件簡單之事。


  城池將破,敵人免不得四散而逃,為了確保不留後患,城池其他幾個方向,都得有兵馬把手,不使得走脫了重要之人,這些都要安排。


  好在甘奇如今麾下有四萬五千人可用,灤州城也不是如燕京城那般巨大。


  不得多久,大帳之內的甘奇,長出一口大氣,說道:“這羽箭,飛了這麽久,終於射中目標了。”


  剛剛安排人到處去通知各部軍將的狄詠,此時答了一句:“大哥用兵,當真神了,此番當真讓我長了大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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