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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我司馬君實與你割袍斷義

  這仗怎麽打起來,對於狄詠來說很簡單,甘奇信中也有交代。


  綏州對麵是西夏龍州,中間有一條小河名叫大裏河,龍州在河上遊,綏州在河下遊。沿小河而上,便是龍州小城,本來這座小城也就駐紮兩千人馬左右,而今卻來了四萬人,雙方如此對峙。


  夜半三更,西夏軍隊的崗哨與斥候,頻頻失蹤,待得第二天大早去尋,便就隻有屍體了,屍體還被剝得精光倒吊在樹上。


  連續好幾天,都發生這樣的事情,已然有幾十人遭了暗殺。


  狄詠這麽做,目的很簡單,打起來就行。


  顯然,甘奇也在等著打起來,他如今手中有錢有地,還有五萬威武軍,不打仗還能做什麽?

  此時不打,不需要多久,西夏與宋還是要打,往後還有傾國之大戰,西夏動輒四五十萬大軍南下,那時候的西夏是準備妥當來攻的,與其之後麵對幾十萬黨項大軍,還不如提前把戰爭挑起來,如今甘奇麾下兵強馬壯,又都是戰陣老兵,正堪用之時,不一鼓作氣,就這麽把這些老兵養成老人了,那實在是太浪費了。


  而且大戰略上來說,遼人還得卷土重來,不趁著這個空檔把黨項人打敗,到時候可能真的是兩線作戰了,遼人再來就不比之前那場毫無預兆之戰了,肯定各方聯係,準備得妥妥當當。


  若是遼夏合謀,那真的就是腹背受敵了,此時不打西夏打趴下,更待何時?


  當然也伴隨著政治上的考量,甘奇得東山再起。


  尋完了河道,年也過完了,待得甘奇回到東京,連征文大會都結束了,流量小生秦觀以絕對的票數優勢獲得了頭名。


  這小子立馬買房買車,在汴梁城有了一座帶院子的二層小樓,買了幾個小丫鬟,一個外地人,這就算是在汴梁安家落戶了。黃庭堅當然也進了前十,也買房買車了,隻是隻買了一個丫鬟一個仆婦,一個看門的小廝,還存了點錢。


  倒是蔡京,十名末尾,卻是大手筆,五百貫錢一氣花完,沒買房子,租了個房子,然後就是備了許多份禮物,到處送人,連參知政事歐陽修都收到了他的小禮物,一盒上好的翕州墨。然後就是大宴賓客,但凡認識的文人士子,便是樊樓落座,吃喝用度毫不吝嗇。


  當然,甘奇的禮物也少不了。


  如今的汴梁,又成了一派新景象,文壇新格局已然成型。


  甘相公尋完了河,交了差事,沒事寫寫書,也就等著了,等狄詠的消息。


  朝堂之上,一片大好,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仁宗臨朝之時,無甚大事,相公們忙忙碌碌,處理著全國各地的雞毛蒜皮。


  皇帝也忙忙碌碌,顯得勤政愛民,近來皇帝身染小疾,有些咳嗽,倒也無甚大礙,批閱奏折,上朝開會,都不影響。


  英宗一朝,算是正式走入正軌了,皇帝掌了權柄,朝堂班子也穩定了,大事都處理完了,國泰民安。


  甘奇倒也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陳翰時不時來信匯報大同那邊的情況,謨葛失人很老實,乃蠻人得了不少鐵器,而今聯合草原西邊許多部落,正在與遼人死磕,打得難解難分,不過乃蠻人戰略上還是劣勢,頻頻後撤。


  按照陳翰的觀察,乃蠻人可能還是打不過契丹人,沒辦法的事情,自從突厥人被唐打成了狗之後,草原人就一塌糊塗了,契丹人實在太凶,大興安嶺下來的人,完全不是草原人可比的。


  甘奇也回信,隻一個安排,那就是想方設法往草原西邊送鐵器,用糧食與羊群雇傭謨葛失人去送。乃蠻人不能跪得太快了,一定要撐住,至少要撐半年以上,撐到西夏戰事結束為止。


  鐵器的價格可以降,什麽都可以換,馬匹,金銀,毛皮,都行,羊群隻要趕得過來,也行。實在不行了,記賬先賒欠都可以。


  趙大姐的時裝發布會也弄得如火如荼,還特意來請甘奇去看,甘奇婉言謝絕了,吳巧兒去就行了。


  泉州那邊蔡黃衣也來信了,匯報了一下泉州鐵場的情況,其實也是訴苦,鐵場在虧損,虧損的原因就是甘奇這邊的貨款差了許多,甘奇是一直拚命往北方運,自己軍中要,還要用來資助乃蠻人,但是給的錢卻不夠,倒也不是甘奇沒有錢,一來是路途遙遠,貨款難運,二來是甘奇有意為之,鐵器太貴了,十幾萬人的裝備不斷往燕雲運,若是真把貨款全部結清,甘奇手中的錢立馬就會捉襟見肘。


  甘奇也回信到泉州,讓蔡黃衣把整個泉州的瓷器的出貨價格提起來,自己運到西方去的,到港價格翻倍。若是色目人自己來運的,離岸價格漲百分之五十。又給張唐英去信,讓張唐英以官府的名義配合。


  其實就是要壟斷泉州所有的瓷器出口,倒也不是與民爭利,甚至也可以給那些瓷器作坊漲一些價格,但是整個泉州所有的瓷器出口,都得經過蔡家,進行價格壟斷。反正這些東西是往西邊運的,買單的是那些中亞西亞歐洲的人,而且瓷器這玩意,全世界就這一家,別無分號。


  說漲價就漲價,沒有餘地。


  甘奇所謀,就是用瓷器漲價的利潤來貼補鐵場,離岸價格漲一半,到港價格漲一倍,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而今大宋,對外口岸隻有泉州,沒有選擇。至於廣州,廣州不產好瓷,廣州得到明朝才開始有大規模的好瓷器出產。


  至於中國沿岸再往北,杭州,那不是蠻夷去的地方,不過也有例外,日本人倒是可以去那裏,到杭州買絲綢之類。


  泉州的事情如此安排,也是甘奇想了許久想出來的對策,如今甘奇成了鐵公雞一般,手中的錢隻能用來打仗,用來籌措糧餉,賞賜將士。


  朝堂之上,司馬光又開始與甘奇過不去了,這次還不是奏折彈劾,而是當麵說。


  “陛下,度支判官韓縝頻頻在朝堂上說三司缺錢,而今燕雲倒是收回了,卻也多了負擔,燕雲無數官員差吏等著俸祿,若是連燕雲官員的俸祿都要拖欠,怕是燕雲之地難免生亂。臣以為,當讓甘相公把繳獲戰利之物上交朝廷,如此也可解度支之難。”司馬光在禦書房如此與皇帝說道。


  皇帝皺著眉頭,想了一想,喃喃一語:“倒也不知甘奇到底在燕雲攏了多少財物。”


  說起來也尷尬,燕雲收回來了,卻是朝廷連燕雲各地官員差吏的工資都發不出來,剛一接手的燕雲,所有事情都千頭萬緒,許多工作還沒有真正展開,甚至河北河東往燕雲的許多道路橋梁都等著錢來修,甘奇卻死死把燕雲的錢抓在手裏不拿出來。


  司馬光想了一想,估摸著說道:“陛下,臣以為,甘相公手中燕雲款項,總不少於四五百萬貫。還請陛下下旨,讓甘相公把錢都拿出來,而今燕雲已歸,無數道路橋梁都要修通,甘相公若是不拿錢出來,這些事情都無法開展,還請陛下下旨。”


  司馬光已經拱手在求了。


  “四五百萬貫……”趙曙歎著氣,他還是講道理的,又道:“若是四五百萬貫,也難怪甘奇不願拿出來,這不過就是他的本金而已。燕雲之戰,他就出了這麽多錢,你讓朕怎麽叫他拿出來?”


  而今甘奇連官都沒得當了,回家賦閑去了。趙曙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心虛的,這種情況下,還逼著甘奇拿錢出來,趙曙為難。


  司馬光一心為國,立馬說道:“陛下,身為臣子,便該一心為國,豈能以一己之私誤國家大事?臣子之道,便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區區幾百萬貫錢財,又算得什麽?富貴榮華,皆是君恩,若是沒有陛下恩寵,甘相公又哪裏來這麽多錢財?臣以為,甘相公應當把錢拿出來。哪怕拿出來一半,也可解燃眉之急。”


  司馬光這一番話,說他不對,好似又有道理,家國麵前,個人小利算得什麽?說他對,卻偏偏又有道德綁架的嫌疑,聽著就覺得有問題。皇帝趙曙便是這般感受。


  趙曙看著司馬光,在猶豫。


  “陛下,如今河北去燕雲的道理,沒有一處是通的,百姓來往,軍事調度,皆靠船隻從雄州擺渡,陛下,若是這路不修通,橋不建好。若是燕雲一旦再起戰事,運籌調度皆是難事,到時候燕雲有失,該如何是好啊?”司馬光有他的道理。


  這個道理一聽到皇帝耳中,陡然把趙曙說服了大半,趙曙眉頭皺著,問道:“那朕下旨,讓道堅拿出兩百萬貫,如何?”


  司馬光點頭:“也可也可,這兩百萬貫,隻做燕雲鋪橋修路與官吏俸祿專用,暫時夠用了。”


  趙曙歎了一口氣,提筆:“這道聖旨,朕便親筆寫吧,終歸是一家人,也不要經過什麽中書門下了,你與他熟,你帶著朕的親筆,親自上門去一趟,好言好語去說。”


  說完話語,趙曙咳嗽了幾聲,似乎身體不適,卻又忍了忍,繼續寫。


  司馬光帶著皇帝親筆的聖旨,便去找甘奇。


  甘奇兵不討厭司馬光,哪怕甘奇知道司馬光曾經上書彈劾過自己,甘奇也並不討厭他,司馬光上門,依舊笑臉相迎,看座看茶。


  司馬光直接說明了來意,也把皇帝親筆給甘奇看。


  看得甘奇是笑意一收,表情已然不好看。


  司馬光連忙又道:“甘相公,朝廷度支實在太難了,且不說燕雲官吏俸祿,隻說河北河東往燕雲去的路橋,不修不行啊,甘相也知遼人會卷土重來,若是不修路橋,一旦開戰,調度之事……”


  “君實兄,這事吧……為何偏偏你一個禦史中丞來說?”甘奇問道。


  “哦,實乃是如今三司無人做主,禦史台……禦史台之前彈劾過這般問題,所以下官便做了此事。”


  “富相公呢?曾相公呢?君實兄,富相公與曾相公不說,參知政事的歐陽相公也不說,偏偏讓你一個禦史中丞來說,君實兄,搏名也好,為君分憂也罷。君實兄莫要被人擺弄了呀。”


  司馬光聞言麵色有些難堪,卻也不藏著掖著,直白說道:“此事是富相公授意下官來做的,下官覺得此乃是為國為民之事,便也未想許多。”


  剛走進權力中心的司馬光,要做事,要政績,要讓皇帝覺得他稱職有才能,而且也覺得自己一心為公,便也光明磊落。


  甘奇看著司馬光,搖著頭,他實在不願意與司馬光站在對立麵,奈何司馬光總是衝鋒陷陣的,若是換個人來,甘奇此時早已火冒三丈,如今甘奇不必以往,他也是相公之尊,戰場幾十萬大軍運籌帷幄之輩,而且官都沒有了,多少有些無欲則剛的意思。


  若是富弼來要錢,甘奇早已轉頭就走,但是甘奇還是不願意對司馬光這種反應,甘奇慢慢說道:“君實兄,你回去吧,就與陛下說,我在思慮。”


  司馬光反倒急了,立馬說道:“甘相公,此事還有什麽好思慮的,兩百萬貫已然是陛下開恩,甘相公也拿得出來,家國大事,豈能因一己私利而廢?甘相公,還請你拿出兩百萬貫來與下官帶走,君子行事,當無愧君恩,無愧天下!甘相公,你我是故人,我知你不是那般不顧大局之人。”


  甘奇慢慢從座位上站起,他忽然有些煩司馬光了,是真有些煩,他準備轉頭走了,留了一句話:“錢,我會拿出來,但不是今日,你回吧。”


  司馬光看著甘奇的背影,有些沒有想到,君子風骨一起,便是破口:“甘道堅,枉你還是聖賢子弟,若是胡子在世,看到今日你這般,必然失望不已。你如此不遵聖意,實乃無君無父之徒,算我司馬君實錯看你了,不知你原是這麽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甘奇頭也不回,已然出得客廳的門檻,口中一語:“司馬君實,我是什麽人,非你可以評價的。”


  “你就是一個無君無父自私自利的小人!我司馬君實今日與你割袍斷義!”司馬光也是又臭又硬之輩。


  “也可!道不同不相為謀。”甘奇消失在了轉角之處。


  怒不可遏的司馬光,手提聖旨,出門而去,口中還有話語:“包相公識人不明,胡子也識人不明啊,卻讓這般小人借了勢。”


  司馬光上車,回宮複命,在車上也是氣得雙眼圓瞪,車架到得左掖門,正看到有騎士飛奔在前,口中大喊:“延州軍情,六百裏加急,快請見陛下與諸位相公!”


  司馬光連忙下車去問:“延州什麽軍情?”


  “不知上官哪位?不敢亂言。”馬上的騎士拱手答道。


  “我乃禦史中丞司馬光,快說。”


  “原道是禦史中丞,黨項起大軍十五萬,正圍攻綏州城!”


  “什麽?十五萬?怎麽忽然就打起來了?陸詵頭前不是還有奏報說黨項四萬人馬退去了嗎?”司馬光驚駭不已,連忙把魚符拿出來與守衛看,回頭又說:“快快快,不等稟報了,跟著我,我帶你去見陛下,快些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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