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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甘相奮勇在外,國賊作亂於內

  “甘相身陷重圍?這……這怎麽可能?頭前幾日的公文上還是捷報呢?澤州大勝,緣何今天就身陷重圍了?”


  皇帝趙頊驚呆了,也有些慌了,也不是他年輕沒有定力,甘奇甘相公的訣別書都來了,這還怎麽定得住?

  甘霸渾身是血,血色已幹,發著黑色,渾身血腥之氣令人作嘔,皇帝麵前這個模樣,衝擊力十足。用甘奇的話來說,做戲就得做全套。


  朝堂之上,早已一片嘩然,如此大事,哪裏還有什麽繁文縟節,甘霸入城直去了樞密院,然後樞密院一眾官員帶著甘霸直接入宮,接著宮城之上鍾聲大作,十裏八鄉的官員都趕了過來。


  “陛下,將士無糧,為省糧食,一日一餐,攻之不克,守之無險,甘相公又不敢輕易在敵人鐵蹄之前下令退兵,還請陛下快快發兵救援啊!”這是劇情台詞,一路上甘霸背了好久。


  “對對對,發兵救援,發兵救援,一定要把甘相救回來。何人領兵啊?”趙頊有些慌了神,眼睛看向前排的幾位相公們。


  富弼低頭不言,歐陽修一臉著急,卻是束手無策,他可不懂領兵打仗的事情。趙概就更使不上勁了,司馬光急得滿頭大汗,卻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曾公亮應該比任何人都著急,因為他兒子曾孝寬就在軍中,錄事參軍,是甘奇帶著的文員屬官。他開口的話語多少有些關心則亂:“陛下所言極是,一定要快快發兵去救,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還是王安石說到的正題:“陛下,為今之計,當請狄老相公再次領兵,京畿還有五萬新編禁軍可堪一用,當快速集結,籌措糧草,快速開拔。”


  王安石也是被蒙在鼓裏了,他哪裏知道甘相公此時正圍著遼國中京城,等著敵人的援兵來。


  富弼終於開口了:“狄老相公如今年邁,也聽人說他身體欠佳,飯食日少,人也消瘦,怕是不堪戰陣了。”


  富弼這話不是亂說,最近狄青的身體是真的越來越差了,沒有其他原因,就是年紀大了,戰陣熬了大半輩子,想長壽太難了。多活了這麽些年,已然是老天有眼。


  趙頊聞言,立馬又問:“還有何人可用啊?快快說來。”


  “西北軍將倒是堪用者眾,就怕遠水解不了近火。”富弼答著,看了看左右,又道:“都說甘相公百戰百勝,唉……天下人皆知隻要甘相公領兵出征,必得凱旋,今日……實未料想啊,實在沒有想到,甘相公這般人物,竟然也會打敗戰……”


  富弼說出的是可惜與無奈。卻是這話語,顯然有另外一層含義。


  不是百戰百勝嗎?不是名震天下嗎?栽了吧?

  以後,這世間之人,不會再說這位甘相公百戰百勝了吧?

  這世間的輿論,富弼看得太透徹,一個人縱使有千萬功勞,隻要一件事做差了,隻要一件事出了錯,那就會立馬跌下神壇,前功盡棄,甚至有可能聲名狼藉。


  人心如此,人心就是讓富弼這種人愚弄的。


  劇情到此,該甘霸甘將軍登場了,他還有台詞。


  就看甘霸泣血怒問:“陛下,臣想問一事!”


  “何事,快快說來。”趙頊也不生氣,反而著急。


  “陛下,前線十幾萬大軍奮勇血戰,相公多次上書催糧,為何糧食久久不到?前線本是勢如破竹,為何如今卻陷入如此險地?陛下,這都是為何啊?臣乃武將,隻顧為國廝殺,命都搏出去了千百回了,臣不怕死,也不怕敗,卻是這般敗了,臣……臣不服氣!死也不甘!”甘霸扯著大嗓門,聲情並茂背誦著台詞。


  台詞說完,還得繼續演,演一個眼眶通紅,傷心欲絕,悲痛不已。


  也怪甘霸演技差,差就差在沒有涕淚俱下。


  甘霸直言振聾發聵。


  滿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搖頭的搖頭,歎氣的歎氣。


  司馬光聞言,上前說道:“臣罪該萬死,臣愧對甘相公,臣愧對江山社稷,臣有罪!”


  司馬光的良心受到了譴責。


  富弼不說話,因為他的良心沒有收到譴責。


  曾公亮打了個圓場:“司馬中丞,這事不怪你。”


  說完這句話,曾公亮看了看富弼。


  富弼感覺到了曾公亮的眼神,連忙說道:“曾相,你這是什麽意思?”


  曾公亮輕蔑一笑,不答。


  歐陽修與趙概眼神也不自覺看向了富弼。王安石是緊緊盯著富弼在看。


  “你們一個個看老夫作甚?莫不是老夫讓甘相打了敗仗?”富弼倒是一點都不心虛,又道:“此時此刻,當務之急,必須趕緊調兵遣將,發兵去救。”


  這話說到趙頊心坎上了,甘奇若是死了,那是趙頊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哪怕十幾萬大軍都死了,甘奇也不能死。


  “狄老相公年邁,西北軍將太遠,還要防備黨項反複。唯有京畿五萬大軍可用,何人領兵啊?”趙頊心神定了不少,開始辦正事了。


  沒人答話,這麽大的事,如果連甘奇都敗了,誰上去不都是個白搭?若是去燕雲布置防線,倒還好,至少是躲在城池關口之內。去關外救甘奇,這不是好差事,十有八九自己的命也要搭進去。


  也不是眾人惜命怕死,是這領兵打仗的事情,這朝廷之內,還真沒有人自信自己是會的。


  所有眾人皆不說話。哪怕是想要推舉個人,京城之中,這等人才,想來想去想不出來。


  還是王安石說話:“陛下,要不還是讓狄老相公試一試吧。”


  富弼又答:“萬一舟車勞頓,狄老相公在路上有了個好歹,大軍無帥,豈不是……”


  所有人都忘記了,在場其實還有一個帶兵打仗的猛將。


  就聽這猛將開口:“陛下,臣願帶兵去救,救不回來,臣便也死在沙場。”


  眾人的目光立馬都集中在了這個猛將身上。


  當麵這位,渾身浴血,乃是甘奇甘相公的族弟,雖然眾人大多對他不熟悉,但是也都知道甘奇身邊有這麽一號猛漢,從甘奇第一次上戰場,這人就一直伴隨左右,也是憑借軍功連連擢升。


  此人算是甘奇甘相公家將吧?不過大宋朝也沒有家將這一說。但眼前這人,確實是一員猛將,不說其他,能從重圍之中突圍而出,到京城來求援,就證明了此人勇猛非常。


  好人選!

  趙頊也是一拍腦門,相比而言,他倒是比其他人對甘霸更熟悉,見了多次,雖然沒有什麽深入的交流,卻也知道甘奇對甘霸信任有加,甘霸能如此突圍而出,必然也是忠心耿耿。


  “好,封甘霸甘將軍為四品忠武將軍,京畿二軍都指揮使,快快點齊兵馬,北上救援。”趙頊說出這一番話,心中大定。


  有甘霸去救,成功率必然極高,大軍兵敗不可怕,敗了可以再來,甘奇活著就好。甘奇活著,就有人為大宋重頭來過。


  “還請陛下撥付糧草。”甘霸這台詞,環環相扣,好似有人早已預料到了局勢走向。


  趙頊連忙去看王安石。


  王安石也連忙說道:“陛下,臣這就去錢莊把錢調往三司,著各監司從各大糧行收購糧食。”


  再也沒有人反對了,連富弼都不反對了。


  大事解決了,甘霸升官了,甘霸的官職是天武捧日二軍的臨時都指揮使,但是甘霸的任務是糧草押運官。


  不過還有一件大事得做。


  眾人出了皇城,王安石第一時間找上甘霸,急忙開口:“甘將軍,甘相那邊,情況到底如何?可還穩得住?能撐多久?”


  王安石是真的著急上心。


  甘霸心中想笑,卻也連忙忍了忍,板著臉,努力裝作悲傷的樣子,答道:“王相公,我家大哥隻會舍命為國,不是那等貪生怕死之輩。”


  這台詞有些不對。


  “甘將軍,不是問這個,是問軍將糧草還能撐得多久?”王安石是在為公事著急。


  “啊?”甘霸得想一想,看看哪句台詞合適,想了想後,答道:“末將走的倉促,也不知具體,反正軍中一日一食了,當越快越好。”


  王安石這個急啊,拔腿就跑。


  甘霸得去做另外一件事情了,懷中還有幾篇文章,得去京華時報找蔡京。


  第二日大早,京華時報頭版號外:《甘相公身陷重圍,危在旦夕》


  賣報的小童才在街上喊得一聲:“今日時報,甘相公身陷重圍,危在旦夕,命不久矣。”


  路人紛紛停步,看向小童。


  隻等小童再呼喊一語。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怎麽回事?莫要胡言。”


  “快快快,報紙給我來一份。”


  “錢拿著,快!”


  “我要一份。”


  “胡說,都是胡說。”


  “京華時報如今也喜歡胡言亂語了?”


  眾人一邊說著圍著,一邊打開報紙看著。


  “不可能,這不可能!”


  “甘相公戰神在世,武曲俯身,豈能戰敗?”


  “莫不是真?這京華時報可是甘相公辦的產業,不是開封時報那等胡言亂語的街頭談資,當不會說假啊。”


  “這……”


  “這可如何是好,甘相公若是戰死了,這還了得?”


  “唉!甘相公就不該親自去領兵打仗,他如今可是當朝宰執,就不該親自去。”


  “糧草不濟?為什麽糧草不濟啊?怎麽會糧草不濟呢?”


  “我回家,我家中還有一石存糧,我捐八十斤,快快讓朝廷給送去啊!”


  “快給甘相公送糧食去啊!!”


  “我也捐三鬥。”


  “朝廷,這個朝廷呐……大軍在外,卻能斷糧!”


  這個國家的百姓,就是這麽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若是甘奇知道自己這麽一計,會讓百姓都捐糧食,甘奇必然會愧疚不已。


  也是因為甘奇,如今對外戰爭的勝利,帶給了這個國家更多的凝聚力,讓更多人為這個國家而感到自豪。


  捐糧之人,不知一個兩個,各處都有百姓挑著糧食往樞密院去。


  樞密院不敢收,隻說此事三司負責。


  三司門口,立馬有聚來無數送糧之人。


  王安石自然是喜不自禁,連忙運錢來,卻也吩咐,一律按照市價收購,絕對不收捐贈之糧,有錢了,辦事自然就大氣了。


  王安石忙得是腳不沾地。


  第二日京華時報又有頭版頭條:《甘相奮勇在外,國賊作亂於內》


  國賊指誰?文中含沙射影,有一位當朝寶相公頻頻出現在文章之內,朝堂眾多大臣頻頻上書,唯有這位寶相公一直橫加阻攔。


  一時間輿論嘩然,原來敵人在內部?


  寶相公是誰呢?


  曾公亮?歐陽修?趙概?王安石?司馬光?富弼?

  對,富弼,寶相公,這不是說富弼,還能說誰?

  京華時報特約評論員太學吳承渥吳博士發評論員文章:《國亡於外乎?亡於內也!》


  京華時報特約評論員中書蘇轍蘇侍中發表評論員文章:《國賊當道,必誅之!》


  汴梁城內,街頭巷尾,皆是議論紛紛,義憤填膺者甚眾。


  “原來是這麽回事,氣煞人也。”


  “世間怎麽會有如此寡廉鮮恥之輩?”


  “富弼老賊,不得好死!”


  “可不一定就是富弼,也沒有人說到底是誰啊?”


  “寶相公還能有何人?不是富弼還能有誰?”


  “我爹可是當官的,他雖然不能上朝,但是他也說此人就是富弼,是富弼多次在陛下麵前進讒言蒙蔽,才有今日之禍事。”


  “哼!若是甘相公此番當真為國捐軀了,富弼此賊,當誅滅滿門!”


  ……


  皇帝趙頊,在書房之內,也在看著今日的報紙,看得搖頭歎氣,真說起來,這事情他自己也有責任,悔之晚矣,因為他就是皇帝,這事情的決定最後還是他做出來的。


  翻看奏折,司馬光的《罪己書》。


  趙頊不想看,放到了一邊。


  再翻,蘇轍的《彈劾富弼書》。


  趙頊又放到了一邊,再翻,蔡確的《富弼罪狀十八條》。


  再翻,王安石《上皇帝陛下千言》,看一看,還是彈劾富弼的。


  算了,不翻了。


  趙頊起身出門,在延福宮內走動一番,心中默念:“甘先生甘先生,你一定要安全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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