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節
“你們想讓百裏子鳶去煙江,不用猜我就知道,你們是不是覺得就因為她是個女娃娃?雖然她身上有暴戾之血可是處在失控甚至自毀的邊緣對不對?然後剩下的都是我的好侄兒和王爺們,你們手握重兵,能上陣打仗、有用是不是?你們怎麽不說,你們還能謀反?!”
“我告訴你們,在我死之前,誰敢再在我的麵前說什麽類似把百裏子鳶送出去做人質之類的話,”百裏穹圖一字一頓,他憤怒了,牙齒間有如咬著鋼鐵一般,“我決不輕饒他,三年前你們可以請我出兵圍剿汝陽王百裏無塵,但是三年後的今天,你們敢再讓我的女兒處於危險中,即便是丟了這個皇帝的位置,我也會帶著饕餮血侯複仇,不死不休!過兩天煙江的使節就要來了,無論是王爺還是王子和公主,他選中誰就是誰不可更改!為了大秦的未來,我什麽都可以犧牲掉!而且,這場紛爭,已經不再是我們和其他國家的紛爭了,百裏家的宿敵,就要醒了!”
百裏虛無走到禦書房門口,聽見後麵百裏穹圖低低的歎氣聲音。
“啟示之君的預言,差不多最後一個環節就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那是個亂世,我們可怕的夢,我們必須為之做好準備!”
百裏未央和百裏子鳶共騎著一匹紅棕色的小馬走在回易林軒的路上,他們從後宮看完蓉兒後出了皇宮,此刻百裏子鳶騎在前麵,她的個子雖說已經和身上流著西域蠻人的血的百裏未央差不多高了,可是百裏未央還是像以前在汝陽的時候那樣把她放在麵前,自己拉著韁繩。
像是姐姐保護妹妹一樣。
她們現在在皇宮西邊的大街上,距離回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百裏子鳶的紅棕色小馬走得晃晃悠悠,極其緩慢,還不如人步行。
大秦的皇城很大,已經是深夜了,滿是空蕩蕩的群樓燈火,沒有人煙。放眼看到的零零星星的巡邏隊,她們邊走邊抬著頭,天上的星光很美。
“奶娘叫蓉兒,聽大祭司說,我阿爸最初即位當了皇帝後,南夏國的鬼斧兵就來打我們,一直打到大秦帝都的城門前。後來你阿爸九王爺和白氏一族的紋花刺客帶著兵來救援,終於打退了鬼斧。我阿媽生下我死了之後,蓉兒養了我,可是後來她就瘋了,人們說那是因為我,因為我是災星,我做什麽都做不好,騎馬、練刀,更別說上陣打仗了,我就是個廢物。”百裏子鳶輕聲地說著,她經常這麽跟百裏未央說話。
“你是女孩子啊。”百裏未央總是這麽回答她。
“可是……”百裏子鳶搖了搖頭,“我也不想當廢物啊,我真的……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忽如其來的酸澀從百裏子鳶的心裏升起來,她呆呆地望著夜空裏的星辰,百裏未央的手是溫暖的,從她的背後伸過來,輕地摸著她的臉頰。
百裏未央指掌間的溫柔讓百裏子鳶愣了一下,百裏子鳶扭頭看見百裏未央的眼睛,像是個男孩子一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還真的是沒用,也就知道說這些沒用的話……”百裏子鳶抓了抓頭。
百裏未央看著她輕輕地搖頭說,“你永遠不是廢物,李嬤嬤說,你是個好人、好女孩兒。”
“這個世界上不嫌我是廢物的也許隻有你和李嬤嬤了……”百裏子鳶輕聲地說,聲音裏帶著幾分酸澀。
百裏未央又搖搖頭,卻沒在說什麽。她歪著腦袋,拂起百裏子鳶的漆黑的長發,百裏未央把她的手指在百裏子鳶的發辮中輕輕地撫摩著,百裏子鳶覺得頭上癢癢的,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百裏未央也笑,依舊是無聲地搖著頭。
直到很多年以後一個下雨的夜晚,百裏子鳶在烏青色的戰馬上提著烏鯊抬起頭去看漆黑的夜空,才又想起那一夜百裏未央默默地搖頭的意思,她終於明白了那不曾說出的、真正的意思。百裏未央真正的意思並不是說她是或者不是廢物,而是當一個人變成自己最親的人的時候,那麽那個人是不是個廢物已經完全的不重要了。
聽不見任何的風聲,雪花悄無聲息地飄灑了起來。
“啊!下雪了!”百裏子鳶伸手借著白雪,“不對,是雨雹,我們趕快回去。”
雨雪轉眼就大了起來,冰冷的大顆雪雹子滴打在身上,隱隱的竟然有些痛。百裏子鳶把自己的繡金線的大氅解下來抖開在百裏未央和自己的頭頂,百裏未央帶了帶小馬,想抄一條近道。
百裏未央無意地扭過頭,身體忽然僵住了。
“怎麽了未央?”百裏子鳶跟著她一起回頭。她的心裏惡寒,有種不祥的要命感覺。
她們的背後竟然有人,一小隊的黑衣騎兵悄悄地立著馬在她們身後站著,那些高大的烏青色的戰馬比百裏子鳶的紅棕色小馬高出了兩個頭以上,馬匹呼出來的白氣都能噴到百裏子鳶的臉上。
馬背上沉默的武士們似乎披著鐵鎧,帶著頭盔,威嚴而魁偉。他們手裏一個個提著精良的弓箭弩射,天色已經徹底地黑了下去,漸漸地連星光也沒有,隻剩下百裏未央手裏的宮燈照亮,可是照不出那些人的麵目。
雨雪滾落地滴打在他們堅硬的鐵甲上,濺起了細細的水花,仿佛在他們身邊罩著一層微弱的光澤。
“你們是什麽人!?”百裏子鳶大著膽子喊了一聲,“我是安國公主百裏子鳶!”她坐下的小馬也有些驚懼不安,悄悄地挪動了步伐前行。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那些人驅動著烏青色的大馬,一步步跟著逼近,大馬們躁動起來,它們不安地打著響鼻。燈火照著的黑衣武士,他們左手邊各有一片青冷的弧光,那是飛刀。
百裏子鳶從沒有見過這種刀,纖薄修長,刀頭彎起的弧度令人不由得畏懼。
就連顏小敘收集的那麽多刀裏麵,這種刀也沒有出現過。
“你們……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百裏子鳶哆嗦了一下,百裏未央緊緊地從身後抱住了她。她連一刻也不敢停留,此刻她拋掉了手裏的燈籠,馬鞭打在小馬的頭上,小馬撒開了四蹄,在風雪裏麵朝著皇宮狂奔起來。
背後黑衣武士驅駕的蹄聲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
那些騎著烏青色大馬的武士們的的確確是追著她們倆上來了,可是他們追得並不緊,就像捕食的野狼咬住了獵物的尾巴,緩緩地追著獵物的腳步,還沒有真正開始閃電般的撲擊一樣。
有刺耳的嘯聲傳來,百裏子鳶和百裏未央猛地低下頭,有什麽金色的東西從她們倆的頭頂掠過。
“箭……是金鉤箭!他們在射我們倆!”百裏子鳶意識到是追逐她們倆的武士在對準她們倆搭弓射箭。那枚箭走高了十幾寸,還不是要取她們的性命,可是毫無疑問的黑衣武士們是在威脅她倆。
“是百裏秋庭的伴當隨從麽?”百裏未央問道,她的腦子裏是一片混亂。
“不,他們沒有這種箭,這是赤羽的箭!”百裏子鳶身上的那股對赤羽鐵騎的惡寒至今都沒有消退半分,此刻它反而越發地濃烈起來,像是有一把冰冷的刀抵著自己的後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刺進來。
百裏子鳶也說不清楚這些武士到底是赤羽裏屬於誰的不對,但是直覺上那些騎乘著烏青色大馬的人和一般的赤羽士兵不一樣,這些黑衣武士就像他們手裏緊捏著的細刀,陰冷而鋒利,帶著刺心咄咄逼人的寒氣。
大漠蒼顏?黑月之潮 第四十幕 街頭惡戰,子鳶失蹤
紅棕色的小馬帶著百裏子鳶和百裏未央兩個人在街上狂奔著,漸漸地它跑不起來了。可是身後那些烏青色的大馬似乎在緩緩地逼近著。
馬上的黑衣武士們沒有打火把,可是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風雪夜裏,那些人卻像是可以看得見前方。
無論百裏未央和百裏子鳶怎麽兜轉下馬,他們總是像惡鬼一般跟隨在她們的身後,馬匹的蹄聲是百裏子鳶和百裏未央始終都無法擺脫。
前方忽然出現了燈火,一串火光似乎是深夜皇城巡邏隊的火把。百裏子鳶的心裏微微鬆了一下,她放聲喊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那些持火的小隊人馬立刻散開圍了上來,整個小隊都穿著整齊的青灰色革甲,隊伍整飭有序。
“是……是顏首領顏小敘的下屬麽?”百裏子鳶認出了這些人的裝束。
“你什麽人?!”領頭的青衣武士是顏小敘麾下的陸宗吾,他大吼起來,十分得警惕,他身後的武士們手中的角弓上搭著羽箭,直指百裏子鳶和她身後的一群人。
“我是安國公主,百裏子鳶!”百裏子鳶抬起了她的臉注視著領頭的青衣武士,“有人,有人在追我!”
燈光裏百裏子鳶的眼睛裏,蒼白的瞳仁白得耀眼,整個大秦擁有這樣瞳孔的隻可能是百裏子鳶,她的身上流著百裏家的暴戾之血!
陸宗吾身後的武士們和他一起被驚動了,他們紛紛放下了弓箭,陸宗吾則是按著他的胸口向百裏子鳶行禮。
“什麽人敢追殺安國公主!?”陸宗吾上馬後大吼著策馬走到百裏子鳶身邊。
借著巡街武士們手中的火把,陸宗吾可以依稀看清那些騎著烏青色大馬的黑衣武士們都已經策馬停在了百步之外,他們聚成一線,手中依舊提著飛刀和弩箭弓,安靜的幾乎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音。
黑暗中隱約覺得有冷銳的目光刺在自己的身上,像是狼的目光一樣。
“什麽人敢追殺安國公主?!”陸宗吾惱怒了起來,覺得自己被忽視了,“沒聽到麽!難道你們不怕死麽?”
陸宗吾說完這句話朝著身後的武士們揮了揮他的佩刀,武士們紛紛成半月形展**圍之勢把百裏子鳶和百裏未央擋在自己的身後。他們從人數占優,這麽說的時候,陸宗吾率領的巡街的士兵們已經操起了他們的弓。
還是一片安靜,死一般的沉寂。但是僅僅隻是極其短暫的沉默寂靜後,鐵蹄聲就猛地在街道上震響起來,黑衣武士們排成一列橫隊掃奔上來。
他們發起了衝鋒!
隻有幾騎馬對著陸宗吾將近四五十個人,可是他們仍舊主動地進擊了。
“我去找死來了!”陸宗吾猛地一揮他的佩刀,“公主請在一邊觀戰,兄弟們,抽出你們的弓來!”
數十枚迅疾的箭一齊投射出去。
黑衣武士們丟掉了手裏的弩箭,隻剩下手中的飛刀,可是他們揮動飛刀的時候,那些強勁有力的箭都叮叮叮地被揮開。
奇跡般地,沒有一人中箭!
這些黑衣武士像是連那些箭的軌跡都能看清一樣。
隻是一瞬間,黑衣武士們的戰馬就直衝到了麵前。
陸宗吾和他的武士們也一齊拔刀迎敵。
“來吧!”陸宗吾大吼著激勵自己的士兵們的士氣。對著衝鋒在最前的黑衣武士,陸宗吾猛地一刀斬向他的馬首。
陸宗吾是這群人裏麵刀術最好的人,先殺一人是要立威。
可是他的刀落下,那些黑衣武士們仿佛變成了影子,不知怎麽的那一刀就走空了。陸宗吾正在詫異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身體輕了起來,他的脖子上傳來的劇痛後,瞬間的、徹底失去了知覺。
“鬼……鬼……鬼十……”
陸宗吾的聲音飄渺著,然後瞬間沒了聲音。而在所有人的眼裏,陸宗吾和黑衣武士兩馬交錯的瞬間,對麵的黑衣武士們的首領像是一隻詭異的吸血蝙蝠一樣,他輕輕離開馬鞍一躍,而後陸宗吾的刀就走空了。
之後黑衣武士橫刀劈下,陸宗吾的人頭忽地濺血飛起,屍身依然端坐在馬背上。陸宗吾手中的火把已經轉到了黑衣武士的手裏。
烏青色大馬上的黑衣武士首領沉默得像是一個啞巴,他高舉著火把立在首領的馬旁邊。
靜了片刻,黑衣武士的首領揮手以火把打在陸宗吾無頭的屍體背心上。陸宗吾的屍體栽落馬背。
火把熄滅了,陸宗吾的武士們還未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犀利的刀風已經逼近了他們的麵門。
一直藏在武士們身後數百步外的巷子裏的百裏子鳶死死地握著拳,她覺得那些飛濺的血液像是要噴到她的眼睛上一樣。
那完全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黑衣武士們快速地帶馬在敵手的身邊經過,準確地遞出戰刀,然後麵前的敵人立刻被開膛破腹,殘肢血淋淋地落下。
而黑衣武士們像是風中的鬼影一般,根本無從捕捉。
每一次的火把墜落都伴著一陣淒慘的嚎叫聲,那些跌落的火把最後照亮的是武士們驚恐的臉,然後他們的頭就忽然地從脖子上落了下去。
百裏子鳶顫抖起來,滿眼都是濃猩的血紅,四大基色紅色,象征著嗜殺和憤怒的猩紅之瞳領域在她的身邊開啟,百裏子鳶滿耳都是哀嚎和戰刀斬裂骨頭的可怕聲音。
百裏未央在恐懼中探出手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那隻手冷得發冰,顫抖得像片風裏的枯葉。百裏未央抬頭看去的時候,百裏子鳶的臉上全沒有了血色。
百裏子鳶低頭看著百裏未央對上她的目光,百裏子鳶的心裏咯噔一下,明白百裏未央和她想到的一樣的畫麵,都是那場汝陽王府裏上演的屠殺。
當赤羽的鐵騎兵衝進汝陽王府的時候,百裏未央那雙清澈的眼睛裏,一定也映著這樣殘酷的場麵。
親人朋友們的殘肢在飛舞,溫熱的血濺在臉上,仿佛從地獄裏傳出來的哀嚎,半死的人掙紮著爬行,有人帶馬飛快地在背後補上一刀……
“未央,不要怕……”百裏子鳶壓低自己的聲音,卻發現所有語言此時都是蒼白的。她伸出雙手,想捂住百裏未央的雙耳。
百裏未央微微顫抖的手也在同時捂住了百裏子鳶的耳朵,她們兩個人都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後百裏子鳶使勁地抱住百裏未央,百裏未央也使勁地抱著她。
兩個孩子就這麽地貼在一起,聽著外麵的慘嚎聲越來越弱,天像是要塌了,從天上飄落的雪變成了猩紅色,世界上隻有她們兩個人還可以互相倚靠。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安靜下來。百裏子鳶大著膽子,借著高達兩尺的巷子口的幔布掩蔽,她偷偷地朝黑衣武士們看過去。
陸宗吾士兵們手裏的火把都已經持在黑衣武士們的手中,他們的鐵蹄踏在沾滿血的土地上,那些體格雄壯的馬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