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節

  鞭打。


  而後二人一個高舉竹鞭,一個準備挨打。


  這樣的情形總是以白風塵長歎一聲摔門而去告終。


  白風塵悄悄地尾隨了兩次,這才稍稍放心。百裏子鳶和鹿塵兩個人就隻是玩,偷果子,捉蜻蜓,看煙火,鬥蟋蟀,再不就是百無聊賴地在牆頭上走來走去。


  很偶爾的,百裏子鳶會教鹿塵識字,這是鹿塵最安靜的時候。


  白風塵想都不敢想,鹿塵竟然能夠安心地坐幾個時辰,聽別人說那麽多的話。


  不過,隻要鹿塵不和顏小敘還有百裏家在碧池國暫居的人有來往,白風塵擔心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此外,他還有更關心的事情不能分神。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二十一幕 比武名帖

  琉璃島城外,嶽麓酒肆。


  嶽麓在碧池的西麵,是個鄉下鎮子,起這個名字的酒肆也不大,在城郊的一片樺林外,是進出林子打獵的獵人晚上回城喝一口粗酒的地方。


  不到落日的時候就總是空蕩蕩的,往往一個人也沒有。


  一身烏青色的長衣,一條白色的腰帶,唯一的客人坐在向陽最好的一個位置上飲酒,就著一碟鹵汁豆幹和一碟鹽水花生。


  掌櫃的端上一碟粗鹽醃菜,堆了點笑容,“再坐一坐,家傳的醃菜,下酒最好不收錢。”


  客人看了一眼,“都是大鹽粒子,難不成被鹹死?”


  掌櫃笑笑,“還有碟子水呢,白水洗了吃,不鹹。”


  掌櫃的說完轉身退了下去,客人在下午綿軟的陽光中好奇地夾了一條醃菜,在水碟裏涮了涮放進嘴裏,嚼著嚼著,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意。


  客人揚了揚手,“再來一瓶酒,下這個好醃菜。”


  掌櫃笑得更歡,捧了一隻白瓷的瓶子上去,任客人自己斟飲。


  他退下來的時候,正碰見簾子一揚,幫傭的夥計匆匆地衝了進來。


  “教過你做事要有個小心,趕著下葬麽?”掌櫃猛一瞪眼。


  “大主顧,可是富貴的大家,”夥計把窗戶上的竹簾掀起一線,“可是人家不進來,卻叫我把這張名刺呈進來。我們這小店,哪能接人家的名刺啊?”


  酒肆門外隻是一條簡單的鄉間黃土道,這時候道上卻停了一頂精致的竹坐輦,一個青色華服的儒士帶著四個家奴,一動不動地長揖,也不知已經站了多久。


  家奴手中的精致匣子似乎是禮物,燙著真金的花紋。


  “一邊去,”掌櫃推了夥計一把,“這是送給我們的名刺麽?白長那麽大的個子,卻不知道長眼。”


  他把名刺放在一隻木盤裏,捧到了客人的桌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奉上。


  客人嚼著一條醃菜,嚼了許久,低低地歎息一聲,接了名刺打開,低聲讀了出來:“東陸西域舊四大家族白氏一族白風塵,謹拜碧池國水軍大都督顧先生閣下安康……”


  客人搖搖頭,自己揭開旁邊窗戶的竹簾,“白老先生?請進來說話。”


  白風塵步伐輕捷,站在客人的桌邊,恭恭敬敬地整理袍袖,正要拜見。


  客人卻遞過了一條長凳,“白老先生不必多禮了,鄉野店鋪,沒有什麽好桌椅,招待本就不周到,禮節也免了吧。如果不覺得野酒太粗劣,就喝一杯,這裏的醃菜,倒是一絕。”


  白風塵不敢怠慢,側身坐下,清了清嗓子,“借居客白風塵久聞顧都督威名,惜無緣拜會。今天能在這裏遇見顧都督,不勝之喜。”


  被稱為都督的客人隨意地擺擺手,“白老先生年紀和出仕的資曆都遠遠勝過我,碧池國水軍大都督隻是一個虛銜,既然我和白老先生是在野店相遇,那麽不必拘禮。有什麽事情,還請白老先生直說吧,我能力所及,不會推托。”


  白風塵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大喜,他來之前,遠沒有想到這個身份尊貴的人物這樣好說話。


  “在下是聽說貴國國主又要甄選少年良將的事情……”


  顧都督自斟自飲,“是。這次是為了要和不久前來到我們碧池的百裏家八王爺帶來的武士們比武,特地設置擂台賽,最後勝出的年輕人,還獎一個副將的頭銜。”


  “不知道少年武士們可有人選?”


  “國主自己有一封薦書送到我這裏,推薦的是我們碧池的太子,名叫瀧熾。不少將軍家也有幾個少年都有人送了薦書,此外顧青辭有個不成材的侄兒顧燼,學過一些劍術和兵學,他倒是自薦。”


  “正是這件事拜求,”白風塵忽然起身,恭恭敬敬地大禮長拜下去,“我白家到碧池借居多日,承蒙貴國國主厚愛,我白風塵有兩個孫兒,從小習武,懇請都督能夠幫忙推薦下我的兩個孫兒!”


  顧都督點點頭說,“白先生屢次在國主麵前表示願入碧池國國籍,在琉璃島城,我也有聽說。這次也確實還缺兩個武士,我這些日子收到不少拜帖,多半也是為這件事。白老先生來這個簡陋的小店找我,想必期望很大。那麽這封薦信,我可以自己寫。不過白老先生可要想好,對方是百裏家,您就不怕再和他們發生衝突麽?”


  “不怕。”白風塵斬釘截鐵。


  “那好,”顧青辭點頭,“那麽這封薦書我為白老先生寫。”


  白風塵呆了,又要大拜下去,卻被顧都督一手托住了。


  “不必了,白老先生太多禮,”他微微搖頭,“白老先生喜歡喝酒麽?”


  白風塵遲疑了一刻,搖了搖頭,“我戒酒很長時間了。”


  顧都督笑笑,“那麽也隻好算了。本來我還想請白老先生坐下一起喝一杯這裏的粗酒,不過白老先生不飲酒,也隻好遺憾了。”


  白風塵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對方婉轉送客的意思,急忙向著身後招了招手。白家的仆役低頭捧著匣子上來,白風塵的手一按上鎖扣,另一隻手也按住了他的手。


  顧都督微微笑著,眯著眼睛看了白風塵一會兒。


  這個,就不必打開了,”顧青辭搖搖頭,“我敬重你的孫兒鹿塵護送百裏子鳶公主來碧池,這份敬重,就算這裏堆滿了箱子也買不來。”


  白風塵不敢造次,捧回了箱子。


  “那麽我就不送了。”顧都督安然坐回了椅子上。


  白風塵不敢再說什麽,長揖之後小步倒退了出去。


  一轉身揭開了酒肆門口的簾子。


  “白老先生,”顧都督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有件事情我想知道。”


  白風塵急忙轉身,“都督請問。”


  顧都督低低地歎息一聲,“我聽說白老先生的養孫鹿塵有一杆龍淵槍,據說在西梁北郊的時候,敢一個人麵對數萬匹蒼額狼,不知道能否有幸在比武中見到?”


  白風塵躊躇片刻,“可惜鹿塵槍術雖強,但是性格頑劣,我也不敢貿然……”


  “槍術雖強?”顧都督考慮了一會兒,“那麽我也為鹿塵公子寫一封薦信,補足七人的名額。”


  “都督……”


  “傳說中在鹿昂手裏曾經一槍擊殺巨龍的暴戾之槍啊,”顧都督淡淡地說,“我是想看一看的。”


  白風塵一行人去得很遠了,天色也漸漸有些陰了。


  酒肆的掌櫃小心地上去張了一眼,客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喝酒,指間的煙杆上一點紅火一亮一暗。


  他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這個老客雖然還是在喝酒,不過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客人忽地起身,把幾枚銀錠拋在桌上。他跟掌櫃擦肩而過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背,“從今往後,我不來了,這個月喝酒的賬,一次都清了吧。”


  “客……客……客人……”掌櫃結結巴巴的,“是酒不好麽?窖裏還有……還有……”


  “算了,”客人搖頭,“你的酒從來都不好,就那鹹菜,還有一點味道……是你出賣我的。否則,一般人又怎麽會知道我每天下午在這裏喝一點酒?”


  掌櫃的呆呆地站在那裏,再不敢說什麽。他低頭看了一眼客人腰間那柄修長凝重的古劍,黝黑的,毫無裝飾。


  就是從這劍上他猜出了這個客人的身份,十個銀錠賣了這個消息給剛才來的白老先生。


  客人走到門口,伸手在外麵探了探,“下起雨了……”


  夥計捧了一把傘上去,顧青辭賞了十個銅幣給夥計,然後把傘打了起來。客人一襲黑衣的身影已經遠在去向琉璃島城裏的小道盡頭了。掌櫃的有點懊悔,知道自己也許一生都再見不到這個客人了。


  鹿塵把左手從槍杆上撤了回來,高高地舉起,“我隻用一隻手,你攻過來。”


  “受傷了你可別後悔!”白鷺握著劍柄的手法緩緩地變化著,他的龍嘯槍被白風塵留在了風鳴穀,自己倒是跟著白風塵學起了靜嶽之劍,刺客他繞著鹿塵慢慢地轉動,不願讓他看出自己進攻的方位。


  “我可沒你後悔的多。”鹿塵冷冷地看著他。


  還是那雙令人討厭的灰色眼睛,白鷺微微低頭去看他握槍的右手,避開了和他對視。龍淵槍指向天空,鹿塵一手握住它中段偏下的地方,穩穩的,沒有顫動。


  但是白鷺知道那柄槍的分量,一個人力氣再大,這麽握槍時間長了也支持不住。


  白鷺並不急於進攻。


  “這樣比也沒有意思,我們打個賭。誰輸了,就輸掉這個月的零花錢。”白鷺說著,還是緩步移動著,到了鹿塵的背後。


  鹿塵並沒有轉身,“你也不缺零花錢,賭這個也沒什麽意思。”


  雖說每個月兄弟兩人都有白風塵給的十個銀錠零花錢,可是白鷺還有從白老夫人屋裏拿的錢,遠遠不隻十個銀錠那麽一點。


  白鷺笑,“你懂不懂啊?不過是個彩頭,要賭個東西,輸不起,我到時候還給你就是了。”


  鹿塵的聲音冷冷的,“我不懂,不過你要等我手酸了,還得再等好久。你來不來?不來就算了。”


  白鷺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心思被看穿了。


  白鷺有些惱怒,卻還不敢直衝上去,鹿塵雖然是背對他的,但是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的顫動,穩固得像塊石頭。


  從很久以前鹿塵一個人逃離西梁城隨百裏子鳶先他們一步來到碧池以後,鹿塵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二十二幕 百裏子鳶的生辰


  鹿塵白鷺兄弟兩人沉默起來,天越來越陰沉了,白鷺幾次想扔了劍回屋了,可是哥哥不動,他也不敢動。


  這些日子跟鹿塵試手他別說取勝,往往連一擊都抵擋不住。


  鹿塵總是背對著白鷺,可是白鷺卻覺得自己的劍鞘上有條蛇一樣,靜靜地窺伺著,拔劍斬蛇自然是不敢,可是棄劍,也不敢。


  白鷺覺得渾身的關節漸漸地有些虛軟了,可是他想邁開步子移動,卻又不敢打破對峙中的安靜。


  鹿塵手裏的龍淵依然指著天空,一動不動。


  天空中隱隱的有一聲轟響,沙沙地下起雨來。


  冰冷的雨潑打在白鷺的頭頂,他渾身打了一個哆嗦,似乎覺得鹿塵的身子也顫了一下。


  白鷺忽然踏前一步,半側身子,帶著旋腰的力量拔劍了。


  一旦衝出去,他全身的酸軟都消失了,他在旋轉中滑步,一劍攔腰劈斬出去。鹿塵在幾乎同一瞬間轉身,烏黑色的槍刺帶著呼嘯的風聲劈斬下去。他隻用了一隻手,槍刺在劍刃上一彈,卻抵不住白鷺雙手正麵攻擊的力道。


  鹿塵在退步中把彈起的槍鋒壓住,刺出,白鷺在大驚中撤回了劍,橫封在胸前。


  槍尖嵌入了重劍的血槽中。


  一進一退的局麵忽然間重新變為靜止。


  白鷺要發力,可是發不出,他看見鹿塵單手托槍,槍杆夾在腋下。


  鹿塵像一隻高踞在岩石上等待撲擊的虎,微微地沉下身形。


  隨著鹿塵大吼一聲,排山倒海的力量爆發出去。


  白鷺的雙臂根本抵擋不了這樣可怕的衝刺,劍麵沉重地撞擊在他的胸口上。


  白鷺還想吸一口氣穩住,可是更大的力量還是肆無忌憚地推了過來,他橫封著重劍,被推著不斷地後退。


  白鷺的全身都被冷汗布滿了,所有力氣和膽量都和冷汗一起流走,他隻能咬著牙狠狠地推著自己的劍,全靠劍上那條淺淺的血槽封住了槍鋒,否則被洞穿的,就是白鷺的胸口。


  鹿塵在劇烈推進的勢頭中猛地轉身,側腿飛起。


  白鷺感覺到一股自下而上的力量加在自己的劍上,劍尖嘯著飛起來,被鹿塵一把抄住,白鷺倒在泥濘的地上。


  “說好的!十個銀錠,輸了不要賴賬!”


  “哼!”白鷺憤怒地跳起來,從腰帶裏摸出十個銀錠來狠狠地扔向遠處,“我知道你要錢是要去給那個子鳶買東西!你討好人家又有什麽用?你還以為她真的會喜歡你?你在她眼裏根本不算什麽東西,好多人買東西送給她的!”


  “你知道?!你知道個屁!”鹿塵的聲音冷冰冰的。


  白鷺愣了,“你……你說粗話!”


  “你知道個屁!”鹿塵左手劍右手槍,直上一步。


  白鷺畏懼了,他小退了一步,忽然轉身跑進屋裏去了,大喊著,“奶奶,奶奶!”


  鹿塵走到楓樹下,把剛才白鷺扔出去的十個銀錠摳了出來,就著雨水洗了洗。他走到門邊,剛剛拉開門,看見撐著雨傘急匆匆跑進來的白風塵。


  “白鷺白鷺!開門了!”白風塵半身濕了,嘴裏不清不楚地叫門,直到看清是鹿塵,才愣了一下,收了傘,整了整衣衫。


  鹿塵從來不會像白鷺那樣乖巧地應門的。


  鹿塵扭頭想要出門,卻被白風塵一把拉住,“心都玩野了,有大事情!叫上白鷺都跟我到書房來。”


  “坐下!”


  鹿塵愣了一下,轉身坐在桌前,和白鷺並排。


  “看看這封薦書!”白風塵把一封信在桌上攤開,“夫人也來看看。”


  白老婦人拿起信略略一掃,臉上驟然綻開了笑容,聲音都抖了,“這……這碧池國顧都督的薦書,真的管用?”


  “當然管用!”白風塵也是掩不住的得意,“顧青辭都督是碧池軍界第一的人物,又是國主封的侯爵,碧池國水軍大都督,別說武場校官,就算是碧池國主也要買顧都督麵子的!”


  白風塵轉向了孫子們,“你們聽好,下個月和百裏家以及煙江人的比武,你們中的一個,必須取勝!取勝的人,不僅僅有副將官職的獎勵,還有一朵南蠻人進貢的水晶雕花一朵。”


  “那麽如果我和鹿塵能夠入選,不是在碧池豎起我們威風的好機會麽?”白鷺聽懂了爺爺的意思。


  “不錯!可是要想上場,七個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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