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節

  隻在校場見過都督寥寥的幾次。


  白鷺轉過了一重隱藏在竹子裏的月門,麵前陡然開闊起來。


  院落裏重重的古桐老樹到這裏一棵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紅紫色平鋪開去的花海,中午的陽光灑落在每一片花瓣上,把花瓣都照得透明起來,花色明媚得迷人眼目。


  白鷺做夢也想不到,在琉璃島城裏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會有如此大的花園,這樣大的一片土地在鬧市中少說也值十萬的金銖了,偏偏又隱藏在南淮溏小小的門庭後,誰也看不出來。


  他看著諾大的花圃,裏麵沒有半個人影。


  “顧都督!”白鷺對著茫茫的一片紫花大喊。


  “嗬嗬,”花叢中的顧青辭的聲音透著笑意,“你終於找到來這裏的路了。”高到腰間的花叢中忽然立起了一個人,他一身黑色的長衣,把袍角掖起在腰間,衣上紛紛的都是淡紫和輕紅的花瓣,一頭散發以布條粗疏地勒在腦後。


  顧青辭細心地撥開了花走出花圃,白鷺看見他腳下穿著一雙露趾的麻鞋,滿是泥水。


  “顧都督你……”白鷺對著這個樣子的顧青辭還不適應。


  “我在種花。你頭一次來這裏,我帶你周圍轉轉吧,”顧青辭比了個手勢,“我最得意的東西就是這些花,你是我的親兵,不可不知道。”


  “顧都督得意的不應該是您的戰功麽?”白鷺不解。


  “戰功又不能拿來吃拿來喝,”顧青辭笑著說,“哪裏有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好?”然後他指著紫色的花叢說,“這一片是紫色海螺藍,秋天才開的花裏它是最容易活也開得最烈的,看著這些花瓣那麽纖薄的樣子,真難相信這是山野裏麵隨處可見的野花。”


  白鷺順著顧青辭的指點看去,“嗯……紫色海螺藍。”


  “很香的,”顧青辭摘了一朵遞給他,“不過它的香味散發不遠,隻有湊得很近你才能察覺。養花的的匠人常說,薔薇是名士之香,其香銳烈,遠播千裏,而紫色海螺藍是國士之香,不欲人知,自有風骨。說得有幾分道理,不像我們碧池養花的商戶,說夜來香才是國士之香,縱然開在深夜,也自有人聞香而來。”


  “那夜來香是什麽香?”白鷺不解地問。


  “當然是暗娼之香,”顧青辭笑,“縱然開在深夜,也自有人聞香而來,說起來就入不得正品。”


  白鷺小心地把那瓣花湊在鼻尖,真的是一種湊得極近才能聞見的淡香,幽幽地縈繞在鼻端久不散去,就像那四瓣蝶翼般的淡紫色花瓣。


  “而那一片就是詫然嫣紅穀,”顧青辭又指著遠處的紅色花圃,“我們碧池聞名的秋玫瑰,天下隻開在琉璃島城的花還真的隻有這一種。再過一個半月下了霜,霜結在花瓣上紅白兩色,仿佛冰上燃火,才是少有的勝景……”


  日影已經行過了天心,白鷺跟著都督背後聽他嘮叨這些種花的東西,心裏越來越沒底,白鷺忽然被召到這裏,卻沒有想到他是跟自己談花。


  白鷺口袋裏還有從軍營帶的半個炊餅,於是拿出來邊吃邊聽。


  可直到白鷺吃完了大餅,顧都督的談興似乎還沒有收住。顧青辭的煙杆淩空遙指,“紫色海螺藍其實還是怕寒,所以若想種此一種花,最重要的就是要生火取暖。這麽大的花圃,每十五步一個火爐,夜裏燒著,北牆要高,擋住寒風,紫色海螺藍是可以一直開到初冬的……”


  “白鷺,你可是要睡著了麽?”顧青辭忽地回頭。


  “顧都督我……”白鷺趕快把嘴裏嚼的炊餅咽了下去。


  顧青辭看著白鷺問,“你知道我為什麽跟你說這些麽?”


  “不知道。”白鷺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因為你在碧池宮廷的服役滿期了,從下個月開始,你就要調到南淮溏來,所以我預先告訴你我這個宅子裏麵有什麽要注意的,免得你沾染了碧池宮廷的習氣,把我這裏的鮮花采的采賣的賣,等我出去一趟回來,你把我家都給清空了。”顧青辭敲了敲白鷺的小腦袋,“你的爺爺去了很遠的地方,估計不會回來了,他把你托付給了我。從今以後,你就和顧燼在這裏。”


  “真的!?”白鷺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在碧池宮廷呆一輩子了。


  “你本就是我的親兵,沒有人跟你說麽?”顧青辭看著白鷺。


  “嗯!”白鷺使勁點頭,“那麽我該做什麽?”


  顧青辭仰頭看天,摸著下巴沉思了許久,忽然扭頭看著白鷺,“你可會燒菜做飯麽?”


  白鷺隻能沉默地瞪著他。


  “那你也該不會蒔花種草才對。”顧青辭若有所思,“真糟糕。”


  白鷺搖頭。


  “其實我一直也在想,你又不會燒菜做飯,又不會蒔花種草,你在我這裏到底做什麽呢?”顧青辭笑笑說,“倒是個讓人難為情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會上陣打仗,雖然我沒有鹿塵那麽厲害,但是我一定會為都督爭光。”


  顧青辭看著白鷺搖頭說,“這些年碧池哪有什麽仗可打?除非別人來打碧池,等到你這個天賦有用武之地,不知道什麽時候了,我讓顧燼把他三年來讀的兵書先打一捆,讓你帶上。你從下個月起可以在這裏讀書,一月回來考試一次,兵書沒有讀通就不準上陣。”


  “一捆?!”白鷺的臉色很難看。


  “看完了一捆,再換一捆。”顧青辭笑說。“去吧。”


  白鷺隻能灰溜溜地走了。


  “叔叔。”顧燼隨後進來。


  “這麽早就晚飯了麽?”顧青辭看著西斜的太陽說。


  “不是……”顧燼的神色有一絲緊張,“有客人。”


  “有客?誰會知道我回來了?”顧青辭微微地皺眉。他忽然煞住了,高瘦的顏小敘沒有等待通報,緩緩地踏進了後院的花圃,不動聲色地站在門邊。


  “你下去吧,”顧青辭對著侄兒擺了擺手,而後轉向顏小敘,“你為什麽會急著來這裏?”


  “為了白風塵。”


  “我剛剛安插了更多的人手去查他的死因,可是目前還沒有更加詳實的消息。”顧青辭請顏小敘入座。


  “不必了,我有白瞎子為何而死的消息了!”顏小敘走到桌邊。他的指間捏著一隻信封,遞給了顧青辭。顧青辭隔著信封摸了摸,摸不到什麽,卻聽見那個東西摩擦著紙麵的“嚓嚓”的微聲。顧青辭心裏完全明白了,不再說什麽,隻是望著遠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顏小敘瞥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她來到這裏了,是不是?顧燼的繩索術恐怕也是她教的吧?”


  “她死了麽?”顧青辭低聲問。


  “還沒有,我饒過了她這一次,但是如果你想她活得更長一些,”顏小敘的聲音冷澀如冰,“就去跟她談談,白鷺她還不能帶走。”


  暮色四合。在無邊的歡鬧中,織金的軟鞋無聲地踏上樓梯。女人低著頭,沿著過道走到最裏一間空著的雅座裏坐下。


  一陣含著水氣的花香在走道上飄過,引得雅座裏的人們紛紛探出頭來,最後隻看見曳地的淺紫色裙裾消失在盡頭。


  那是一間小小的白紗籠成的閣子,可以坐三四個人,現在卻隻有她一個。


  “你來遲了。”右手的紗幕後傳來男子的聲音。


  “是麽?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迷路了,這次為什麽不在酒肆?”


  “宮裏的女官醫,穿衣用的是冰錦,香料用的是龍涎,大概沒機會見到這種場麵,不過來一次碧池不聽一場演義,也算了白來了。我怕你還沒來得及見識,就沒有機會了。”顧青辭繞身走進鬱天晴所在的閣子裏。


  鬱天晴的雙手無聲地滑進衣袖裏,“都督的意思,我聽不明白。”


  “你見過顏小敘了?”


  “見過,在我準備帶走白鷺的時候,他出麵阻止了。”


  “以血色蜘蛛絲就想去殺十三金吾衛大統領的顏小敘麽或者我麽?我勸你還是不要冒險。”


  “嗯。是他讓你傳話給我麽?”


  “他要說的很簡單,想必你也都知道,我來這裏,隻是想勸你離開,白鷺需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不是白四合能夠教會的。”


  “離開?”


  “白四合為什麽會讓你來殺白風塵我不知道。不過,”顧青辭頓了一頓,“你不是真正的紋花刺客,這個人不該是你。”


  “那是誰呢?是你們麽?你們這些廢了白四合讓他去守啟示之君牢籠的人。”


  顧青辭沉默了一會,低聲苦笑,“為了什麽呢?隻是因為他救過你,所以你對他有情?別開玩笑了,你的年齡還沒有他侄子的年齡大。”


  “我來是因為你。”鬱天晴關上了閣子的門。


  顧青辭沉默了很久,“我已經忘記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刺客是不需要感情的。”


  “可是一個害了相思病的女人需要,不是麽?”鬱天晴伸手脫下了顧青辭的衣服撫摸著,顧青辭扣上窗,閣子外出現了他的兩個隨從。


  “明天你搬來我的南淮溏吧,白鷺也在,你可以教他和顧燼,但是不能帶走他們,那個亂世還不是我們紋花刺客該插手的舞台。”顧青辭慢慢地掀起鬱天晴的裙擺將手伸了進去。


  “我知道了,對……呃啊,對了,”鬱天晴在顧青辭的手撫摸她私處的時候忍不住嬌顛了一聲,“白風塵死前說出了烏鯊的秘密,不過不久前被一個叫做蘇澤夜的曾經煙江的世子帶走了,估計去了南夏,那個人和南夏的儲君夏默年情如親兄弟。”


  “是麽。”顧青辭把鬱天晴的衣服一件件脫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鬱天晴碩大的粉嫩。


  美女和英雄的私處時間,永遠比春宵更值錢。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三十三幕 帝陵閣的幻術結界

  鹿塵坐在一根挑出的長枝上,借著樹枝的彈力起伏。他帶了一壺水,灑在他的槍刺上,拿了塊磨石打磨龍淵的槍鋒。


  “鹿塵你別晃,我們都會掉下去的!”比他更高的樹枝上,百裏子鳶青色的裙裾垂下來幾乎掃到他的頭發,百裏子鳶用赤著的腳在他頭上踩了踩。


  百裏子鳶和百裏未央並坐,她們緊扶著自己屁股下的那根樹枝,有些緊張。百裏未央一貫地怕高,隻是拗不過百裏子鳶,被拉上來陪她遠眺。


  鹿塵做勢要去抓百裏子鳶的腳。


  百裏子鳶一下子就收了起來,蹲在樹枝上的百裏未央低頭對他吐舌頭,“摸別人的腳,臉皮比城牆都厚!你又在磨槍,幹什麽去?”


  “我們馬上離開南夏了,那個叫夏默年的大哥哥給我留了一個字條,說要跟我比一場武,就在明天晚上。”


  “你真的要跟死人臉試手?誰贏得了誰又怎麽樣?反正我們就要離開了,而且沒準死人臉會纏著讓我們家未央留下來吧?”百裏子鳶嘟囔著,“我看得出他喜歡我們家的小流氓未央。”


  最近跟未央在一起久了,百裏子鳶也變得有幾分痞氣,倒是百裏未央收斂了很多,每次麵對鹿塵,她的臉都紅紅的。


  “沒事的,我們找個開闊的地方,不行還可以跑,”百裏未央說,“我也去幫鹿塵看著。”


  “誒,好啊好啊,”百裏子鳶扭頭抓著百裏子鳶的胳膊搖了搖,“正好,未央,我想到南夏皇宮的地方去看看。”


  “啊?”百裏未央猶疑起來,“那是南夏深宮啊,**森嚴的,進出可不容易,沒有召見進去可就是死人。”


  “那才說正好啊,死人臉說明晚不是沒人當值麽?”


  “可是守衛宮門、和南夏祖陵的禁軍總不會撤的。”


  “我要去宮裏!我就要去宮裏!”百裏子鳶瞪大眼睛,抓著他使勁地搖晃。


  鹿塵一下子失神,腳下忽地失去平衡,倒栽著掉了下去。


  百裏未央吃了一驚,急忙張開胳膊接他,還沒有接住,不過百裏子鳶已經從上麵撈住了鹿塵的領子。借著這股勁,鹿塵驚險地翻身抓住了樹枝。


  再爬上來的時候鹿塵氣喘籲籲,臉上嚇得一點人色也沒有。


  他們下麵是夏無桀的獸苑。


  一隻黑瞎子就趴在那裏看著樹枝上的三個人。


  “姐姐你不要鬧了!”百裏未央也出了一身冷汗。


  “哦。”百裏子鳶悶悶地應了一聲,她在鹿塵的腦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沒事的,你別生氣。”鹿塵覺得百裏子鳶忽然沉默起來了,她隻是坐在樹枝上眺望,鹿塵心裏反而不安起來。


  “我隻是忽然想起阿黎了。”百裏子鳶搖搖頭。


  鹿塵和百裏未央都沉默了。


  鹿塵需要抬頭才能看見她的臉。


  風靜靜地從她臉上拂過,鹿塵忽然覺得原來百裏子鳶也並非總是那麽快樂的。


  “好!我帶你去宮裏。”鹿塵說。


  “一邊去!”百裏未央翻了翻白眼,“你根本就是個路癡,對於宮裏的路徑還沒有我熟呢,還是我帶你們偷偷進去吧,而且那個死人臉貌似喜歡我,就算被逮到了,也不會說什麽的!”


  翌日,深夜。


  南夏深宮,校場外。月下滿池的荷花都已經謝了,枯篷壓著荷梗垂下去,顯得有幾分蕭條。一片雜草萋萋的空地上麵倒插著鹿塵的龍淵,百裏未央和百裏子鳶晃著腿坐在水邊脫下鞋把腳淌在水裏。


  “夏默年跟你約的是什麽時候?怎麽還不來?”百裏子鳶等得不耐煩了。


  “時候已經過了,他再不來我們就走,本來說好明天我們就走了。”鹿塵說。


  “死人臉最近是不是怪怪的,看他那個樣子,像是快要餓死了。”百裏未央忽然想到夏默年最近看上去不正常,尤其是他的身邊逐漸出現一個叫蘇澤夜的少年跟他形影不離,有點讓人想入非非……


  “不知道,不過那個蘇澤夜的力氣真大。”鹿塵摸著胳膊肘,“上次在校場跟他試手,把胳膊震傷了。”


  “這真是個鬼地方!”百裏子鳶看著荒涼的池塘。


  “別那麽大聲!”鹿塵把她的頭壓下去,“鬼知道有沒有人還在巡邏。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岸邊幫你摘個蓮蓬吃,每到降霜前一個月,蓮蓬最好。”


  “你吃過很多啊?”


  “被蘇澤夜請教了一個月的功夫……這個池子一半的蓮蓬是我吃的,”鹿塵聳聳肩,“反正也沒別人采。”


  “吃貨!有蓮蓬也不知道帶出來給我們嚐嚐!”百裏子鳶去抓他的耳朵,被鹿塵閃開了。


  “哪那麽容易帶出去啊?要不我在胸甲裏麵藏幾個。”鹿塵笑眯眯的。


  “才不要!沾了你的汗味,沒法吃了。那你跟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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