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節
穩了!”顧燼大聲道。
“穩了!”百裏秋庭咬牙切齒。這些人裏麵他家業最大,四王爺百裏虛無開擂台比武賺了不少錢,他也出錢最多,可是如今輸到囊空如洗,縱然他得父親的寵愛,這次卻是偷了家裏的錢出來,分文不剩地回去,隻怕是沒有什麽好下場。
百裏子鳶得意洋洋,盈盈一笑,輕描淡寫地揭了盅。
百裏秋庭探過頭去,眼前一片漆黑,幾乎就要昏倒在當場。像是故意要氣他似的,三枚骰子一色的六點,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褲子留下來!褲子留下來!”百裏子鳶拍著手,又笑又跳,“你桌麵上那點錢,還不夠一半的呢。本姑娘今天開恩,你脫下褲子騎馬回去,我們就兩清!”
顧燼對於百裏秋庭脫不脫褲子倒是沒有興趣,脫下軍服的外袍,把兩隻袖口各打了一個死結,一把一把地把金錠往裏塞,提起來,也是鼓囊囊的兩小袋。
這些金錠足夠蒼狼騎一年的軍需了。
“喝一年的酒都不是問題了。”鹿塵伸手掂著金錠,對顧燼說道。
顧燼卻不欣喜,看著百裏秋庭臉色漲紅如豬肝,焦急地扯百裏子鳶的袖子,“好了好了,饒他們一次,也不必趕盡殺絕。”
“不饒!”百裏子鳶一甩袖子,噘著嘴,“好玩嘛!”
“好玩……”鹿塵心裏苦笑,他覺得自己怕是一輩子不能明白這個姑娘到底心裏都裝著什麽了。
百裏秋庭一巴掌拍在桌上,用盡了全身力量,像是要吃人似的環顧顧燼他們三人。
鹿塵略退了一步,以手按住桌沿。他沒有帶槍,便以桌子為防禦,他有自信,若是百裏秋庭輸紅了眼要動手,絕對不會輕易在他手上討到便宜。鹿塵這些天來為了百裏子鳶和百裏秋庭他們打到頭破血流不是一次兩次,即便鹿塵一個人對幾個人十幾個人,卻還是平分秋色的局麵。
百裏秋庭緩緩地把手挪開,桌上留下了一粒深碧色的翠璜,那枚璜極小,不過百裏子鳶手掌的一半,可是中央卻有一點幽深的碧綠,仿佛整個璜上的翠色都是從那一點流淌出來的。
“映楠翠玉!帶眼的!這桌上的金錠,十倍都買不起!”百裏秋庭已經輸紅了眼,他最後押上的是他母媽死前留給他的飾物。
“老子便宜你們!再賭一次!賭輸了!這個歸你們!”百裏秋庭喘息著。
百裏子鳶的眼睛像是被那片翠點亮了,她盯著映楠翠玉呆了一會兒,蹦了起來,“那一言為定!”
“慢著!別隻想著占便宜!你們輸了怎麽辦?”百裏秋庭陰陰地看著鹿塵。
鹿塵絲毫不退讓,逼視過去。他感覺到了殺氣和敵意,目光一瞬間變得冷冰冰的,聲音也寒了,“你說怎麽辦?”
百裏秋庭陰陰地一笑,指著百裏子鳶說,“你們輸了,子鳶跟我們走!”
“你他媽的放屁!”鹿塵一拍桌子,猛地咬牙,頰邊肌肉**,仿佛可以咬裂生鐵。
顧燼拉了百裏子鳶的手,小退一步,他此時默不做聲地扣住刀柄。
“賭了!”百裏子鳶舉手,“不過要帶走可就一晚上啊,明天早晨要好端端地還回來。我們兩位小哥不是什麽善人,你可不要得罪了他們!”
百裏秋庭愣了一下,目光撩了百裏子鳶一下,“放心,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好端端地送回來!我包你不後悔。”
“後悔不後悔,可不是你說的。”百裏子鳶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過去。
她跳上桌子,一屁股歪坐在那裏,一手按定盅子,“鹿塵,把我們的賭注都押上去!”
鹿塵冷著臉,沒有動。
他知道百裏子鳶這個性子,但是他也知道百裏秋庭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我們贏了,金錠歸你和顧燼,翠玉可要歸我!”百裏子鳶在鹿塵肩膀上大大咧咧拍了一巴掌,“乖乖的,聽我的令,沒錯!”
鹿塵不再說什麽了,把金錠都推了過去。他所認識的百裏子鳶也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女孩,他們曾一起奔跑在月下,因為扯塌了別人的大棚子。鹿塵和顧燼對視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麽,顧燼靜靜地站在那裏,沒有鬆開扣緊刀鍔的手。
鹿塵緩緩退了一步,瞟了一眼門的方向。
骰子在盅子裏滾動,兩方都瞪大了眼睛,周圍的一切聽不見看不見似的,滿世界就隻有這一個盅子。
百裏子鳶“啪”地一按盅子,骰子聲啞然。
“下好離手下好離手!一局定生死,要錢的為錢死,要玉的為玉死,要姑娘的為姑娘死,別猶豫了!下穩,我可就開了!”百裏子鳶大喊。
“穩了!”鹿塵大喊。
“穩了!”百裏秋庭大喊。
鹿塵還是押大,百裏秋庭還是押小。
百裏子鳶一揭盅,雙臂一舉,咯咯地笑了起來。
盅子裏,齊唰唰的三個六點,依然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
“得不到的終得不到啊!”百裏子鳶伸手就去抓那枚翠璜。
“慢著!”百裏秋庭身後的伴當李啟成大吼一聲。
百裏子鳶愣住了,李啟成一把奪過百裏子鳶手裏的盅子,眾目睽睽之下,他手指在盅子底下輕輕一扣!
盅子底下那塊半寸厚的紅木板居然微微一彈,上麵的三粒骰子都翻了一個身。
“出千!你們出千!”百裏秋庭跳了起來,他如同死地逢生,聲音大得像是打雷,“出千!你們他媽的想死啊!敢出千!”
百裏子鳶一閃身,從桌上蹦了下去。她的把戲被識破了。雖然百裏秋庭李啟成他們未必明白百裏子鳶是怎麽出千的,但是盅子下的木板可以被扣動,無疑是有鬼。
其實百裏子鳶不過是耍了一個很小的把戲,因為暴戾之血使她的聽力敏銳到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骰子在盅底木板上滑動和停止瞬間的聲音她都可以分辨。
百裏子鳶並非第一次來這家賭坊,甚至和老板還有一些交情,她說來這裏賭的時候就有十足的把握。百裏子鳶換了薄底的盅子,若是聽出來是自己贏,便不動,若是對方贏,就輕輕一摳,局麵就顛倒過來。
可是百裏秋庭的目光卻隻在百裏子鳶的耳垂、麵頰和胸口處遊蕩,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看似乖巧高貴的公主陛下卻是一個出千的好手。
此時騙局揭破,對麵四個人陰著臉,一齊逼上一步。
“出千,出千算什麽?無千不為賭!別以為本公主心地善良不耍賴!”百裏子鳶大喝了一聲,卻是“嗖”的就退了出去,穿過布簾,轉瞬已經看不到影子了。
百裏秋庭他們還在**,鹿塵飛起一腳踢翻了桌子。
在桌子翻倒之前,他動作如同閃電,把桌子上滿包的金錠搶過來扛在肩頭就跑,他轉身瞄準門衝了過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
顧燼則持刀和四個人對峙了極短的瞬間,作勢要逼上一步,百裏秋庭他們在比武台上領教過顧燼的刀和血蜘蛛絲,畏於他的威勢,剛要閃避,顧燼也是一個掉頭,飛速逃跑。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四十四幕 追殺
第四十四幕追殺
百裏耶和南野坐下的馬並肩而行在襄陽城的街道上,一陣疾烈的馬蹄聲撕破寂靜,似乎是幾匹快馬互相追逐,從後麵急速地逼近。
如此深夜,還有人敢在都城的大街上放馬奔馳,南野猛地警覺起來,一按腰間的重劍,閃身靠在馬後。
百裏耶近日所傳給他的劍術長於步戰,南野劍術也頗精深,來的若是敵人,隻要躲在馬後閃過突刺,南野自信可以獨對三名以上的騎兵。
百裏耶卻依舊背著手,隻是調轉目光,看向快馬馳來的方向。
借著月光,馬背上的騎士們手中握著長達八尺的長杆,其中四騎一起抖動長杆,攻向那個騎黑馬的人。
四騎的配合極其巧妙,散開在黑馬的四角。
四根長杆有的攢刺,有的平揮,帶起低沉的風聲,封鎖了對手周身所有的空間。
而黑馬背上的武士,竟然是空手,他猛地翻身仰在馬鞍上,閃過兩根長杆,隨後刺到的一根長杆從他後腰擦過,另一根已經刺到心口,卻被他一把攥住。
長杆揮來,帶著沉雄的呼嘯,末端的勁道巨大,他竟然一把就可以抓住,對方急切間無法掙脫。
隨著黑馬武士手腕一抖,一股震勁沿著長杆反擊回去,手握長杆的武士幾乎鬆手。
持杆的武士猛地振作精神,一聲大吼,雙臂鼓勁挑起。他膂力驚人,黑馬上的武士竟然抓著長杆被他挑離了馬背。
剩下的三人歡呼著將長杆劈風砸下,擊向黑馬武士的背後。
這時黑馬武士騰在半空中,已經身在絕境。
但是隨著他從長杆上騰出右手拔出腰間一抹青光,一記平揮,三支韌木長杆都被他斬斷一尺。
三支長杆走空,他已經落在了百裏耶和南野身後。
“好!”百裏耶擊掌,喝一聲采。
在半空中能運用這樣一招橫斬,黑馬武士的靈活和柔韌絕非常人,而更難得的是身在半空,毫不畏懼的那股冷靜。
百裏耶背著手仿佛看戲,卻不曾注意旁邊侄兒南野的臉色慘白,仿佛看到什麽極其可怕的事情。
黑馬武士在馬車頂篷上落穩的瞬間,卻正是對手力量薄弱的瞬間。他再次發勁,長杆彎作一個弓形,對手再也把持不住。
長杆一震,已經換了主人。
“他拿到槍了!”剩下的三名武士一齊驚呼。
古怪的是黑馬武士拿到的分明是長杆,可是他們所喊的,卻是槍。
長杆落進新主人的手中,真的變成了槍!
車頂上的武士盤旋揮舞長杆,而後猛地一頓,長杆走出一條淩厲的槍線,直刺一名對手的麵門。隻是最簡單的直刺,但是那名對手卻畏懼得大吼一聲,翻身滾下馬背,根本不敢擋其鋒銳。
而後同樣淩厲的兩記直刺,又有兩名對手勒馬退後,不敢靠近。
百裏耶輕輕地笑一聲,南野心裏叫苦,卻也隻有緊跟在後麵。
百裏耶忽然笑道,“好,勝負已分!”
百裏耶悠然點燃煙杆,頗自在地抽了一口,微笑著看向滿臉慘白的侄兒,“南野,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我……我……我沒事,”南野使勁搖頭,“我去傳令給巡街的軍士。”
“找什麽軍士,”百裏耶笑,“你自己不就是從軍之人麽?”百裏耶看著侄兒窘迫的模樣,忽然大笑起來,牽著坐騎緩步走近了那群人。他布衣出行,夜色中看不出身份。
那群武士也囂張得難以想象,明知有人走來,可還是踩個不停,一邊踩,一邊嘴裏罵罵咧咧。
“各位小夥兒,深夜比武鬥毆,好雅興啊!”百裏耶笑道。
“沒你的事,不想找死,就從小爺們眼前滾過去!”百裏秋庭衝他大吼。
“嗬嗬,”百裏耶對著侄兒笑笑,臉色忽然一變,“李啟成、百裏澤、百裏秋庭、百裏耷!”
聲如雷霆,驚得幾名武士抬腳懸在半空,呆呆地站在那裏。
他們轉過眼看清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時,周圍靜得可以聽見一根針落地。
“八……八王爺!”四個人魂飛魄散,竟然忘記了行軍禮。
“還有我們鹿塵少王爺?我這個侄兒,是你的死黨,剛才頗是擔心你的安危,現在臉色還不對呢。”百裏耶微笑著看著鹿塵。
南野早就知道是他這個朋友又在街頭毆鬥,那種空手奪槍之術,整個襄陽軍營中也不多見,有這種膽子晚上縱馬奔馳,街頭拚殺的,更隻有一個鹿塵。
遠處又一騎駿馬閃電一般逼近。百裏耶轉眼看去,馬背上的女孩兒滿臉惶急,操著一柄連鞘的長刀。
趕來的女孩兒隻看清街邊幾個戎裝的武士圍著一個被繩子死死纏住的人,想著朋友無疑是被擒住了。她也來不及分辨在場眾人的身份一騎逼近,猛地提起馬韁縱馬躍起,在半空中長刀連鞘揮下,首先是取百裏耶的肩膀!
長刀的長度不及長杆的一半,可是在她手中揮舞,竟然有方才鹿塵揮杆碎車的威勢。她縱馬、探身、揮刀,三個動作配合得完美無缺,刀在鞘內卻有雷霆之威。
百裏耶冷冷地一笑,也不拔劍,肩膀一沉,對方的一刀就走空了。
而在側身而過的瞬間,百裏耶竟在對方的後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新來的一騎落地馳出幾步,在遠處停了一停,女孩兒忽然發現不對,遮住臉一夾馬腹就要逃走。
“我們這襄陽城中,那樣的刀和刀勁隻你一家,”百裏耶冷冷地喝道,“子鳶,還跑什麽跑?”
百裏子鳶沒有辦法,隻能滾身下馬,老老實實地牽著戰馬低著頭,走到了百裏耶麵前。襄陽城襄陽軍營中的少年王子和公主幾乎一個不落地站在百裏耶身邊,除了百裏子鳶和鹿塵是百裏卿和欽點的蒼狼騎王爺。
百裏耶冷笑著抽起煙杆,不發一言,他麵前的人也自知闖下大禍,個個膽戰心驚地垂頭而立,隻剩鹿塵被捆在地上,想垂頭而立也沒有機會。
“何事啊?”許久,百裏耶不動聲色地發問。
幾個學生互相遞了遞眼色,還是百裏秋庭仗著四王爺百裏虛無的身份,稍微有幾分膽子,一揚頭道,“鹿塵搶了我們的錢!”
“鹿塵為何搶你們的錢?”
“顧燼賭錢賭輸給我們,他和公主就出千,我們……”百裏秋庭還沒分辯完,忽然明白自己說漏了嘴,剩下幾個人都惡狠狠地盯著他。
百裏澤悄悄移腳過去狠狠踩了他腳麵一道。
“哦,”百裏耶點頭,“原來還有聚賭。不過顧燼我知道的,素來都窮困潦倒,怎麽會有錢輸給你們?”
“是我……借給他的。”百裏子鳶小聲說。
“賭場輸錢,就要輸得起!”百裏耶臉上平添一抹怒色,看著地上的鹿塵,“輸不起還賭,打死你是小事,壞了蒼狼騎王爺的名聲!”
鹿塵咬著牙齒,冷冷地看了看李啟成等幾個人,扭過頭去沒有說話。
“是他們幾個先無禮,鹿塵才……”百裏子鳶忍不住了。
“無禮?”百裏耶一挑眉。
百裏子鳶一啞,低下頭去,忽然沒了下文。
百裏耶眯起眼睛,看著這群各懷鬼胎的少年,忽然展顏一笑。
這一笑,頓時陰霾散盡,雨過天晴。
“也好,”百裏耶道,“我們百裏家積弱已久,尚武之風不盛,與其把時間花在青樓妓館裏,倒不如舒展筋骨,研修武學。”
少年們看著百裏耶神色溫和,侃侃而談,都有死裏逃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