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韓國,首爾市。


  位於漢江以南最繁華地區的清潭洞,聚集了韓國國內幾乎所有上流社會的富豪、商人和影視明星們。在這個真正一擲千金的黃金置業地段,有一棟直聳雲霄的摩天大樓,當霧靄與夜幕漸漸吞噬了這個城市的光亮時,大廈頂樓的房間卻燈火通明,絢麗一如白晝。


  如果你湊近了些,還能聽到音響裏傳來柴可夫斯基的第五交響曲。


  客廳的正中央鋪了一大塊純白的地毯,采用昂貴的新西蘭羊毛純手工縫製,隻一看便知價格不菲。地毯上踩了一雙女人的腳,纖細的腳踝,隨著音樂時不時地踮起、旋轉、跳躍,再輕巧地落回地毯上。


  誰也不知道,這裏住著的正是韓國最知名的女演員樸善依。


  因飾演百鬼夜談中驚為天人的雪女而為觀眾所熟知,出道十七年至今早已斬獲了無數大獎,在去年的戛納電影節上,三十五歲的樸善依更是豔壓群芳,一舉摘得戛納影後的至高榮譽。


  牆壁上掛了無數的照片,記錄著從第一個新人獎到如今的每一個重要時刻,照片裏風情萬種的女人總是穿著各式華麗的長裙,站在鎂光燈最耀眼的舞台上,笑得美麗而又動人。電視還在重播著新聞,重低音的古典交響曲蓋住了主持人的聲音,隻看到屏幕裏從演播室切換出去,變成了外景拍攝的場麵。


  硝煙彌漫。


  攝像機的鏡頭晃得很厲害,畫麵中隨處可以看到四處逃竄的人群。


  而樂曲的旋律在這一瞬間拉至□□!


  「中東地區數個城市出現恐怖襲擊,主城區多處發生惡性爆炸事件,現已造成大麵積交通癱瘓。」


  舞!

  「當地政府懷疑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恐怖行為,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並啟動反恐預警。」


  舞!

  「本台記者從巴林首都麥納麥發回報道。」


  舞!

  最後一個畫麵是兩旁被燒焦的房屋轟然倒塌,滾滾黑煙一瞬間咆哮而起,連著廢墟也一並吞噬掉。


  而茶幾上的手機,就在這一刻震動起來。


  音樂沒有斷,舞蹈還在繼續,旋轉中的女人就像陷入了沉醉中無法自拔,柔軟的腰肢一遍遍彎成不可思議的弧度,然後大弧度地雀躍、蹦跳,三次交織,猛地將自己整個身體拋向上空!

  「啪」


  完美的落地,踩在曲子結束的最後一個音符上。


  電話早已不知疲倦地撥響了第五遍。


  樸善依慢條斯理地拿起搭在沙發上的毛巾,將臉上的汗仔細地擦掉。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別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風味,保養得很好的手伸向茶幾,兩條青蔥般修長的指頭夾著機子提了過來。


  屏幕上一閃一閃,撥來的電話並沒有署名,隻是一長串單調的數字。


  陌生號碼。


  樸善依細長的鳳眸卻微微眯了起來,伸出左手的食指將接聽鍵摁下,不作聲,心平氣和地等著對方先開口。


  短暫的沉默後,聽筒那頭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雪姬。”


  “我討厭別人叫我這個名字。”樸善依一邊玩著自己精致的水晶指甲,拖長的聲音裏帶了幾分特有的慵懶,“因為啊,這代表組織又有事情啦。”


  她說完捂嘴笑了起來,一舉一動盡是嬌俏之色,也不知是真討厭還是假討厭。


  男人並不受影響,兀自說道,“這通電話不以組織名義,是我自己打來的。”


  “喲,那就更稀奇了。”樸善依嫣然一笑,“我記得四叔公說過吧,我們幾個之間還是不要走得太近是好。”


  “這通電話陳皮阿四不會知道的。”那人頓了頓,“我有幾個疑慮,想找你證實一下。”


  “抱歉,我沒那麽閑。”


  樸善依將聽筒慢慢拿遠,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活在風口浪尖的自己比誰都清楚。她把紅唇湊近麥克風,一個字一個字的,帶足了挑逗的意味慢慢說道,“不過,如果你要以粉絲的身份和我切磋電影的話,這點時間我還是有的。”


  “嗯?”撩撥的語調,連吐氣的聲音都刻意地加大了,“我可以和你,從內到外,從頭到腳,一寸一寸的,仔細的,慢慢切磋。”


  “樸善依!”


  “嘖嘖,怎麽不叫雪姬了?”樸善依無趣地咂咂嘴,“既然不是,那就算了。”


  眼見就要掛斷,聽筒那頭卻在這時忽的蹦出一個名字來,“解雨臣!”


  樸善依的動作居然真的停了下來,男人立刻乘勝追擊道,“我要說的這件事和解雨臣有關,你就不好奇是什麽嗎?”


  影後的指頭終於從屏幕上放下來,半晌,漂亮的柳葉眉妖冶一挑,

  “哦?那就聽你說說吧。”
——

  青狼獒特種作戰小隊歸屬於S軍區106特戰基地,頭兒姓雷,銜上帶花,不折不扣也是個少將級的人物。隻是特種部隊的兵都是花足了心血一個一個挑出來的,同長官的關係自然也不會像常規部隊一般生疏,張起靈帶的部隊是最精銳的尖刀部隊,雷少將更是對每個人都像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疼愛。


  黑瞎子氣喘籲籲地衝進辦公室時所有人都到齊了,前一秒才把門撞開,後一秒屋裏熱鬧的談笑聲霎時戛然而止。


  “頭,頭兒,隊長,我錯了!”瞎子扶著門框大喘氣,“飛機晚點了!”


  有雷頭兒在的地方完全不需張起靈吭聲,果然,少將大人連眼皮都沒抬,文件一攤,開口道,“這個月工資減半。”


  瞎子爆發出痛不欲生的慘叫,“不要啊……”


  “再叫以後每個月都減。”


  這句話果然是殺手鐧,下一秒某人立刻乖乖地噤了聲。


  世界終於又安靜了下來。


  “就等你來了,”雷頭兒拍拍桌上的文件,示意所有人都靠上前來,“這裏有一個新任務要給你們。”


  瞎子眼巴巴地舉起手提問,“如果完成得好,可不可以把扣掉的那一半工資加回來啊?”


  雷少將連拒絕也幹脆利落,“做夢去。”


  還是陳雪寒最穩重,及時將話頭帶回到正題上,“頭兒,這次大概是個怎樣的任務。”


  雷少將把文件轉了一個圈推到他們麵前,上麵有數據也有照片,正是和行動有關的資料。


  “緝毒。”


  任務地點在四川省和雲南省的交界處,打入販毒集團內部的三名臥底警察均在近日失去聯係,不僅如此,狡猾的毒販子還扣押了當地村民作為人質,為了保證百姓安全,警方決定盡快剿除毒販老窩。


  瞎子頂著明顯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打著嗬欠道,“哦,要來硬的了麽。”


  “是的,當地緝毒警察最終決定在近期內進行強攻,”雷少將點點頭,“不過這麽做有大的危險性,所以他們希望軍方可以派出富有經驗的隊伍進行協助。”


  瞎子也跟著點點頭,“我對吃飯也很有經驗,下次要是有什麽宴席酒會也可以叫上我去協助一下…… ……哎唷!”


  老癢收回行凶的手,扔給他一記「安靜」的眼神。張起靈這時已經將資料收了起來,語氣就像談論天氣一樣平淡,“什麽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


  “好。”


  所謂效率,早上還在頭兒的辦公室裏天南地北地聊天,傍晚時分青狼獒一眾人已經換好了偽裝在樹林裏摸索前進。這時差不多是十月中旬,川、雲兩地已經進入秋季,晝夜溫差較大,瞎子作為狙擊手跟在隊伍最末,走著走著,忽然響亮地打了一個噴嚏。


  男人一臉無辜地揉揉鼻子,“誰想我了。”


  走在前麵的朗風無奈地停下步子,“我們想你了,想你安靜一點。”


  “你倆都夠了啊,”華和尚也不走了,轉而把槍抱在懷裏,“出任務呢,都給我嚴肅一點。”


  他們抵達的第一時間便與當地警方取得了聯係,得知毒販老巢似有異象,整個行動的時間提前到了今天晚上。這群毒販子的窩點隱藏在深山中,借山地險要之勢,易守難攻,經過兩邊細致的商討後,最終敲定以警方為主力進行正麵火力突破,而青狼獒小隊則在後方設伏,阻斷毒販逃脫的後路。


  “其實這次也沒我們什麽事,”瞎子打了個長長的嗬欠,飛機晚點的直接後果就是現在困乏得要緊,“正麵戰場在警方那邊,我們就負責收個網順便消滅幾個僥幸逃出來的小老鼠,拜托,人家好歹也是專業幹這行的,又不是豬隊友…… ……”


  話音未落,槍聲忽然在寂靜的山林中響起!


  滿樹的山鳥受驚而起,一時間樹林上空全是翅膀撲騰的聲音!

  “我去!”瞎子渾身打了個激靈,“還真是豬隊友?!”


  按照計劃,晚上九點會有信號提示行動開始,可是看現在的局麵,難道是已經和毒販正麵衝突上了?


  張隊長果斷一揮手,


  “全速前進。”


  詭異的寂靜後槍聲密集地響起來,沒有停歇,沒有間斷,光從聲音就能判斷出場麵的激烈程度。七人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林中穿梭,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仿佛身上全副武裝的行軍包和槍支完全不占重量一樣,很快,毒販棲居的小型院子出現在視野中,張起靈示意所有人停下,挑了離得不遠的一處隱蔽掩體蹲下身。


  “主建築是一棟三層小洋樓,”過目不忘,精銳的特種兵戰士要求隻一眼便能判斷出整體的建築布置。此時距離正麵交火的地點已經很近了,槍聲愈發清晰起來,張起靈神色不動,有條不紊地整理自己的思路,“圍牆拉有電網,洋樓西南和東南兩側各設一崗樓。”


  陳雪寒沉吟道,“院落不大,除了那個小洋樓外沒有其他能藏身的地方,人質和犯人應該都在裏麵。”


  “兩處崗樓目前都沒有人,”紮西補充道,“應該是去支援警方的正麵進攻了。”


  連平時大大咧咧的華和尚在任務麵前也儼然換了一個人,“但是不能保證放哨的會不會隨時殺回來,如果被發現了,會讓我們破壞電網的行動變得麻煩。”


  “檢查彈藥,速戰速決,”張隊長作總結性發言道,“和尚、紮西負責崗哨,朗風三樓,老癢二樓,瞎子支援,雪寒和我去大廳。”


  “是!”


  震耳欲聾的槍聲中,這是戰神青狼獒的回答。


  “等一下!”瞎子忽然察覺到異常,“我的子彈有問題!”


  老癢這時也正好抽出彈夾,隻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沉聲道,“我的也是。”


  填充在他們槍裏的,不是實彈,而是訓練和演習中經常用到的空包彈!


  所有人紛紛卸下彈夾,不出意外,全體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被調包了。朗風眉頭一皺,“去他娘的,警察那邊有內鬼?”


  “現在沒時間去糾結是誰動了手腳。”緊跟著張起靈的動作,陳雪寒第二個把槍卸下拋到一邊,“按照原計劃行動,近身格鬥我們也不會輸。”


  隊員們一個接一個把微衝和短突都扔了,連瞎子最寶貝的□□也放在了一旁。背包裏都配有□□,張起靈率先在後腰插好了,最後一次開口吩咐道,“保持聯絡。”


  而他們,終於出發!


  暮色中有黑影矯健地攀上高牆,不出三十秒,繃直的電網也在無聲無息中耷拉下來。出籠的野獸們井然有序地散開成三路人馬,華和尚往東,紮西往西,在確保肅清威脅占領崗樓製高點的情況下,剩下的人再分兩路,分別從兩旁的崗樓上躍至洋樓房頂!

  在沒有直升機提供滑降的情況下,這是到達房頂的唯一方法!


  再然後,從頂樓至下層層突破!

  “瞎子,報告樓層間隔。”


  “三米左右。”


  “高度差異。”


  “四米五左右。”


  “安全範圍。”張起靈一邊說著,麻利地卸下身上多餘的負重,隻留了削鐵如泥的匕首咬在牙間,沒有一絲猶豫的,在短距離的助跑後一躍而起!


  真正的飛簷走壁,連一個踉蹌也沒有,穩穩落地!

  “此時此景我忽然想到一句話,”瞎子煞清清嗓子,“帶我裝逼帶我飛。”


  “哈哈哈哈哈哈…… ……”


  就在他又一次被自己的幽默所折服的時候,陳雪寒也準確無誤地跳落在洋樓房頂上,緊接著,無線耳麥裏傳來朗風和老癢成功的報告。


  四人匯合後迅速地朝樓下移動,瞎子和紮西占據著西南角的崗樓,華和尚在東南角,均是一麵警戒一麵凝神關注著耳麥裏的動靜。


  日色西沉,天空被燒成大片大片慘烈的紅色,紮西忽然低喝一聲,“不好,有埋伏!”


  要在噪雜的背景中辨別拳腳聲並不容易,此時樓裏一定亂成了一團糟,雙方交上手來,耳邊不斷撞進槍聲和家具砸爛的巨響。瞎子閉上眼睛,他全神貫注的時候眉頭會微微蹙起,被墨鏡擋去大半的臉部輪廓硬朗而又專注。


  然後那些糾纏成一團的聲音被一個一個過濾、分開、理清,還原成各自的歸屬。


  “對手有三人左右。”


  “均使槍,從上膛聲判斷應該是左輪。”


  “他們的武器被我方截斷了。”


  “不,這群家夥的近身格鬥也很厲害。”


  “我們有三人突圍了!”


  瞎子霍地站起身,“三樓留下的應該是朗風,一對三他太吃力,我去支援。”


  “好,”紮西點頭,“這次的對手目測有點難纏,你注意安全。”


  瞎子的身形消失在暮色不久後,耳麥裏傳來的戰況更吃緊了,二樓的強行突破以留下兩人為代價,紮西沒有瞎子那樣聽音辨形的高超本領,隻能隱約猜到前往大廳的似乎隻剩張起靈一人。


  這一切就像是精心設計過的陷阱一樣,一點一點,把這個強悍的團隊剝離成零散的單打獨鬥——


  再然後,各個擊破!

  紮西的後背沒來由地驚起一身冷汗,就在這時,耳麥裏忽然傳來玻璃破碎的轟鳴!


  「哐當」


  張起靈一手攀住空調流水管,竟然從二樓直下破窗而入!


  與此同時,匕首出鞘!

  “控製。”


  就在張起靈欺身逼近房中毒販的那一瞬間,正門也被一腳踹開。


  “控製!”


  槍與匕首,同時對準致命處。


  而這一聲緊隨著自己而起的「控製」,卻讓張起靈聽到了曾經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聽到的聲音——


  “吳…… ……邪?”


  持槍的年輕警察背後,同伴們魚貫而入。


  “放下武器,這裏已經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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