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117次進化
楚承赫看著眼前美麗依舊的關君羅,腦子裏回放的卻是車子即將撞上山壁的時候,她用槍對著自己的頭準備飲彈自盡的畫麵。
關君羅從門外走進來,軍靴踩在光滑的地麵上,發出了過於冷硬的腳步聲,回蕩在這樣安靜的空間裏,簡直就像是一個恐怖鏡頭要開始的前奏。
楚承赫很害怕,對666說:“6……你快掃掃她,看看她還是不是正常人。”
好怕關君羅會走著走著,這張臉會突然像畫皮一樣剝落,露出底下已經腐敗的肉。
666剛要掃,又聽他說道:“不了,還是先掃掃她的腦殼還在不在,6!”
他那一槍過去,肯定爆頭了,腦殼不在這百分之百得是鬼!
就算是喪屍也沒有被一槍爆頭還能活下來的!
666掃描完成,告訴顫抖的楚承赫:“她是活人啦。”
楚承赫:“哦。”頓時沒那麽害怕了。
他看著在漸漸走近的關君羅,看她從暗處走到燈光下,仍舊是自己當初在商場頂層第一眼見她時的打扮。身上穿的是迷彩服,腳下穿的是軍靴,隨著她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來,軍靴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少年當時看到她的表情,就像是看到熾天使降臨,要帶他飛躍這片無邊的黑暗。
然而他現在再看她,卻不再有像當初一樣的感覺,他隻感到恐懼。
關君羅看著眼前的少年不自覺地向後退去,下意識地抗拒著她的靠近,不由得緩下了腳步。
在這個滿是少年複製體的空間裏,看到這個曾經被自己親手殺死,現在卻又活生生的站在麵前的人,白羽豐似乎一時間都感覺不到被欺騙或者是憤怒,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恐懼。
關君羅的眼中劃過一絲受傷,他根本不認識自己,這個弟弟根本沒有關於她的記憶。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個都已經不是原本的關君羅跟白羽豐,他們都是被複製過無數次、被x病毒改造過無數次的複製品。
進化得越是完美,就越是跟最初的樣子越來越遠。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楚承赫覺得自己選了一個a選項,非但沒有滿足好奇心,反而產生了更多的疑問,而且隱隱還把自己推進了一個龐大的局裏。
真是恨不得時間倒流去選那個b選項!
他戳666:“好奇心真是害死人,你當初怎麽就攔不攔著我呢?”
666無奈地:“我哪裏攔得住你?”
楚承赫:“……”真是造孽,他不得不開動自己的腦子,拚命地思考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關君羅現在肯定不是原來那個關君羅了,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沒有看到這一屋子的白羽豐,楚承赫可能還以為是自己見了鬼,但是在見識過這麽先進的克隆技術之後,正常人都不會再怎麽想了。
他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克拉倫斯說過的話,科學發展到極致,就會變成神跡。
神跡能夠讓人死而複生。
關君羅一麵前進,他就忍不住一麵後退,直到聽對麵的人停住了腳步,楚承赫才跟著停了下來,從自己的思緒中抬起頭。關君羅站在原地,美麗的眼睛望著他,臉上的神情有些悲傷,說道:“小豐,姐姐是不會傷害你的。”
少年的瞳孔緊張地收縮了一下,小聲地道:“可是,我那時候看著你被感染,被喪屍化……我明明已經開了槍,結果姐姐你現在又……”他還有話沒有說出來,但關君羅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小少年是想問她真的還是那個姐姐嗎?
少年的眼睛裏充滿著困惑,狂亂,疑問,唯獨沒有閃躲。
他從來都是最脆弱也最勇敢的那個,隻有他會敢於去麵對眼前的事實。關君羅看著他,沒有說話,在這個荒廢已久的房間裏,隻有他們頭頂的燈在安靜的照亮著,連四周的無數個培養箱都已經停止了工作,隻是靜靜地安放著裏麵少年不會腐敗的屍體。
她聽見少年茫然又困惑地問:“我究竟是什麽人呢?”他說,“你說這麽多‘白羽豐’都是我的母親製造出來的,那她現在人在哪裏呢?我的母親她是誰呢?為什麽我什麽都記不得?姐姐,你真的是關君羅嗎?你也是跟這裏的我們一樣,被複製出來很多個你嗎?”
關君羅歎了一口氣,開始揭秘真相了:“你猜得沒錯,小豐。我和你一樣,都是受到x病毒影響的變異體。隻是我的進化程度沒你這麽高,你看這裏有116個培養箱,證明你的母親在複製你的時候,一共失敗過116次,到第117次才製造出了現在的你。”
楚承赫簡直傻了,他問666:“這一回我幹脆就是被瘋狂科學家製造出來的嗎?這算什麽?人造人嗎?”人體煉成難道不是禁術嗎?
666也沒有想到這個劇情發展,它也被王子這次的手筆給震驚了。
關君羅平靜地告訴他:“這種病毒的原始樣本是當年我們國家派遣出去的人員在a國的一個秘密基地裏發現的,被秘密帶回國之後就一直交由國家科學研究院進行研究,研究工作就是由你媽媽在主持。”
楚承赫:“……我聽到了什麽?”
666小聲地作證:“你沒聽錯。”
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接收到的訊息,問關君羅:“我媽媽她是……”
關君羅:“她叫關文恩,是上一任的國家科學院院長,也是沈寒洲的導師。”
關君羅沒有等他徹底消化這個爆炸性消息,就繼續談起了x病毒:“你母親在這種病毒的研究上花費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沒有人會比她更了解這種病毒的特性。這種病毒在進入人體之後,能夠從基因層麵上改寫人類的基因序列,在幾個小時內就能完成自然界中需要經過上萬年才能完成的進化。但這種改寫具有很強的隨機性跟不確定性,因此才被命名為x病毒,有關於它的研究跟應用是你母親一生中最了不起的科研成果,但卻不能公諸於世,所有的研究都是在暗中進行的。”
那為什麽現在科學研究院的人會看起來對這種病毒一無所知呢?還有沈寒洲——楚承赫的眼角一抽,又想起了被機械手瘋狂撓癢癢的慘劇——他不是他媽媽的學生嗎?為什麽他都沒有繼承她的衣缽?
表麵上,少年隻是露出了震驚又難過的表情。
他看著關君羅,問道:“所以說,我根本不是人嗎?我是被製造出來的,所謂的母親也隻是製造了我的科學家,而我就隻是一個科學實驗研究成果?”
666:“……”不是個這吧?!
關君羅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的身世誤解得那麽深,皺著眉說道:“不是這樣的小豐,你當然是一個人,你當然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你是你的母親10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你從小就聰明又可愛,每一個見到你的人都超級喜歡你。”她頓了頓,才說下去,“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太好了,這世間留不住你,你在兩歲的時候被檢查出得了一種罕見的疾病,病源是存在於你基因序列中的缺陷。”
少年臉上流露出了一絲困惑。
關君羅知道,對他來說,這些都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他根本無法想象。
所以她站在原地,對著少年伸出了手,說道:“小豐,我們都是進化者,相信你已經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特殊之處,這是每一個進化者都會得到的能力,隻是每一個人掌握的能力都不一樣。”
眼前這個少年,卻是當今存在的變異體當中,進化得最徹底也最完美的個體,就算是關君羅比起他來也差得遠了,何況她還不知道他究竟懷有什麽能力。
她對楚承赫笑了笑:“我的能力,是操縱記憶。我讓你到這裏來,目的是想把你的記憶還給你。我想讓你知道你媽媽是誰,她都為你做了什麽。”
少年仍舊是警戒的樣子,他赤腳站在地上,已經被地麵上傳來的低溫凍得腳趾有些發青。楚承赫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信任麵前的人,他曾經以為是自己害死了她,因為覺得虧欠了她,所以拚了命的要把寶寶送到北方基地來,結果卻落入了這種境地。
他忍不住問:“你不是想趁機把我打暈了,又把我帶到什麽地方去吧?姐姐你真的是在商場裏才找到我的嗎?我是被什麽人放在那裏的?南方基地的淪陷跟我有關係嗎?”
關君羅知道少年很聰明,同時也很纖細敏感。
她不得不解釋:“我那天在商場發現你是意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你被送去了哪裏。是的,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認出了你,但是你好像什麽都不記得,我又帶著寶寶,就什麽都沒有跟你說。”
楚承赫覺得自己已經隱隱抓到真相的影子了,問道:“那寶寶是怎麽回事?我用音速帶著他跑他沒有事,但是我抱著哥哥……他卻七孔流血,差點死掉。寶寶真的是寶寶嗎?還是像我一樣——”他說著,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那無數個漂浮在淡綠色營養液中的“自己”,“也是從這樣的營養液跟培養箱中培養出來的?”
關君羅搖了搖頭:“寶寶是我生的,我那時說的話都是真的。像我們這樣還不完美的進化者,依舊會受到喪屍病毒的感染,會喪屍化。我的能力都在我的大腦裏,我不知道當我的大腦受到病毒的吞噬,我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將我的記憶轉移到新的身體上。”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做好了死的準備。
楚承赫深吸一口氣:“可姐姐你又活過來了。”
關君羅說:“是的。”但她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絲疑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然而這疑惑很快地過去了,她把楚成赫從隔離室裏救出來,讓他到這裏來,是為了跟他說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她沒有驚動警報,但他們的時間不多,她必須盡快給他傳輸記憶。
關君羅懇求地:“你再信姐姐一次,再信姐姐一次好嗎小豐?”
楚承赫看著她,眼前又浮現出了虛擬框,依舊是兩個選項。
他想了很久,終究還是選擇了相信關君羅,光著腳慢慢地走了過去,將手放在了關君羅的手中。關君羅仍舊帶著她的露指手套,楚承赫之前也曾跟她這樣肌膚相接,但或許是因為那時候她沒有動用異能的緣故,那個時候就什麽都沒有發生。
此刻,兩人的手指一接觸,他就像被一股力量牢牢地拉住一樣,不由自主的就向著前方傾了過去。可事實上,他的身體還站在原地,被拉走的隻是他的靈魂,關君羅就這樣牽著他的手,讓他閉著眼睛,跟著自己在迷霧中一步一步的前行。
少年隻能聽見她的聲音:“跟著我,接受你的記憶……”
他感覺自己像在迷霧中走了很久很久,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在關君羅牽著他的手消失的那一瞬間,楚承赫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的手,它們變得很小,放在小小的膝蓋上,局促地揪著褲子邊上的一根線頭。
這是一個小孩子的身體。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特製的輪椅上,看著別的孩子在陽光下盡情地奔跑,眼裏不自覺地流露出了羨慕。
楚承赫來到這段記憶裏,隱隱知道自己是不能跑的,他的身體好像出了什麽問題。但是三歲的小孩子,哪怕再聰明,也不會被告知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隻知道自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
他們是健康的、自由的,他是脆弱的、被禁錮的。
這個有著淺褐色頭發跟眼睛的小男孩今天忽然出現在他們玩耍的地方,漂亮得簡直像天使一樣,即使他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也吸引了那群大孩子的目光。
為首的大男孩已經有十歲了,長得比他的同齡人高大,麵孔也已經顯出了日後英俊的輪廓。這孩子真是當之無愧的孩子王,在這一群小夥伴中很受追捧。他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小朋友一直看著他們這邊,於是放下了手中的無人機操縱杆,然後向著他走過來。
小朋友一下子緊張起來,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大哥哥,看他走到自己麵前,兩手撐住了他的輪椅扶手,整個人籠罩在他的上方,問道:“你就是文恩姑姑的兒子,那個名叫小羽毛的表弟嗎?”
小朋友緊張地鼓了鼓臉頰,楚承赫聽從自己嘴裏發出了還奶裏奶氣的聲音:“不是小羽毛,我的名字叫白羽豐,哥哥。”
眼前還是小少年的關峻像是一下子被他的萌感給征服了。
小少年的臉紅了起來,低頭看向小男孩的腿,問道:“你為什麽要坐在輪椅上?你不能跑嗎?是你的腿有什麽問題嗎?”
小朋友穿著格子短褲,白色的短襪隻到腳踝上一點點,中間露出一段像蓮藕可愛一樣的小腿,怎麽看都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
關峻聽小羽毛苦惱地說:“不是的哥哥,我的腿沒有問題,但是媽媽說我的身體不好,不能自己走路了,所以隻能坐輪椅。”
年幼的關峻剛想說什麽,就聽到一陣腳步聲,抬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姐姐關君羅。
而眼前這個又軟又小的小表弟明顯跟他的姐姐要親,一見到關君羅就高興地叫她:“姐姐!”
還是少女模樣的關君羅,身上也已經顯出日後那種讓人窒息的美麗,少女的身材修長高挑,小腿被包裹在高筒的軍靴裏,打扮得並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少女一樣鮮活入時,而是穿著英姿颯爽的勁裝。
她走過來,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乖小豐。”
楚承赫感到自己心中自然地生出一種對她的依賴。他抓住關君羅的手,問她:“姐姐,我媽媽呢?”
關君羅溫柔地問道:“找媽媽做什麽?在這裏跟哥哥們一起不好嗎?”她說著,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關峻你欺負弟弟了嗎?”
關峻連忙說道:“我沒有,弟弟這麽可愛,我喜歡他還來不及,怎麽會欺負他?”
關君羅挑了挑眉:“如果你欺負小豐的話,我會知道的。”
關峻連忙表決心:“我會保護他不被別人欺負。”
小男孩想要見自己的媽媽,眼睛在四處張望,然而這個花園裏並沒有媽媽的身影。他隻能懇求地看著姐姐,說道:“姐姐,我想見見媽媽,你能帶我過去嗎?”
關君羅實在很喜歡他,對小朋友這樣的要求很幹脆就答應了,暫時把自己下午要做的訓練都放在了腦後,推著他的輪椅向遠處的建築走去:“好啊,姐姐帶你去找你媽媽。”
關峻跟在他們身後,說道:“我也要去,我好久沒有見姑姑了。”
小羽毛的媽媽關文恩,是關氏已經分離出去的一支旁係裏出的女兒。
關家主係這一脈大多從軍從政,那支關家的旁係卻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出智者,出大儒,出科學家。被關峻叫姑姑的關文恩就是旁係這一代最耀眼的一個,剛三十歲就已經當上了國家科學院的院長,在生物病毒領域取得的成績無人能出其右。
隻是她唯一的兒子,卻患上了現代醫學也無法治愈的疾病。楚承赫感到自己在這個小小的身體裏,坐著坐著就失去了意識,頭一歪,軟軟的倒向了一旁,聽到關君羅跟關峻緊張地叫人來的聲音。
……
……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病床上,身體非常虛弱,身上插滿了管子。
小男孩覺得不舒服,下意識的要去拔身上的管子,結果被一隻雙溫柔的手給按住。他轉過頭去,看到守在床邊的人,看清了那張美麗溫婉的麵孔之後就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叫她:“媽媽。”
他的聲音太小了,隻有麵前這個美麗的女人才沒有漏過他的聲音,關文恩看著自己的兒子,摸了摸他的小臉,叫了他一聲:“小豐。”
楚承赫聽見自己問她:“媽媽,我怎麽了?”
關文恩說:“你生病了,要在這裏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小男孩看著她,小聲地問:“我以後再也不能出去了是嗎?”
改良過無數醫療技術,創造過無數醫療手段,偏偏卻對唯一的兒子的病情束手無策的美麗女子聽見自己的兒子這樣說,不禁感到一陣痛苦和心酸:“不會的,媽媽會治好你的……”她說著低下頭去,親吻了小男孩的額頭,對他許下了承諾,“無論用什麽辦法,媽媽都一定會治好你。”
……
……
楚承赫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放在充滿淡綠色營養液的培養箱裏了。
小男孩感到有些害怕,伸出小小的拳頭,在裏麵敲了敲培養箱的玻璃。
在他周圍的淡綠色營養液,慢慢地降了下去,一重新接觸到空氣,小男孩就嗆咳了起來。
然後培養箱的玻璃才打開。有人走過來,用厚厚的毛巾包住了他,把他抱在懷裏。小男孩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的母親。
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望著麵前的美麗女子,叫她:“媽媽……”
關文恩抱著他,身上的衣服沾上了綠色液體,她並不在意,抱著小男孩,就像抱著自己失而複得的珍寶:“小豐,媽媽的寶貝,你終於回來了……”
被送進醫院治療了一段時間的白羽豐又出現在了大家麵前。
關家姐弟被準許過來看他。
小男孩的精神看起來比之前好,坐在床上跟他們說話,那模樣非常可愛。關君羅看著他,笑著想伸手摸摸他的臉,但是被站在一旁的關文恩阻止了。
她說:“君羅,小豐現在還很脆弱,很容易受到感染,你還是不要碰他吧。”
少女沒有多想:“是,姑姑。”她收回了手,看著小男孩可愛的臉,“小豐要趕快好起來啊,以後姐姐再帶你出去玩。”
關峻也是這麽說的,於是白羽豐點了點頭。
然而小朋友這次並沒有等到自己能夠出去玩的時候,很快這具身體的多個器官又陷入了衰竭狀態,宣告病急。
……
……
當不知第幾次在這淡綠色的液體裏睜開眼睛的時候,小男孩已經習慣了。
他被人從培養箱裏抱出來,抱到了熟悉的房間裏,看到媽媽身邊多了一個少年。
那少年看起來跟關峻差不多大,眼睛很冷淡,自我介紹的樣子也很疏離:“我是你母親的學生,我叫沈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