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司景衍今天的工作,就跟他在休息室跟安夏說的那般,提早結束了。
不過,雖然是提早結束,但也隻是相較於這幾天的情況來說的,沒有工作到半夜而已。司景衍工作結束的時候,天色早就一片漆黑了,三人便在外麵吃了飯,才一起回了住處。
安夏在回去的一路上都很安靜,似乎還在介意休息室自己對司景衍的咄咄逼人。李嘉薪本想開口讓他不要介意的,雖然當時的情況看起來確實是安夏在追逼司景衍,但就他對自己老板無恥的深切了解,多半安夏才是被欺負的那一個。不過兩人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他並不是很清楚,加之他也不是那麽方便開導安夏的人,所以最後什麽都沒有說,電梯到了他住的那一層,跟往常一樣和安夏、司景衍道了晚安,便走出了電梯。
——感情這種事情,局外人的插手多半會導致情況惡化,所以還是讓司景衍自己折騰吧。
安夏心情低落,連李嘉薪都看出來了,司景衍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來。不過今天在休息室他假裝生氣才逃過安夏的追問,演戲演全套,就他目前的立場,立馬轉身去安慰安夏,也太可疑了。
最好是安夏能夠主動找自己談談,然後他可以順勢下馬,但是直到回到家裏,幾次看到安夏看著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是沒聽到安夏開口說些什麽。
司景衍洗完澡,坐在床邊看《迷案》的劇本,他對《迷案》的試鏡還是很看重的,下周便是試鏡時間,雖然早就對劇本的內容滾瓜爛熟了,但每天有時間他依舊會重新看上一遍,在腦子裏模擬各種演繹的方式。但是今晚盯著劇本看了十來分鍾,別說在腦子裏模擬演繹了,就連劇本裏的內容都看不進去。
起身把《迷案》的劇本扔回桌子上,在屋裏來回走了幾圈,隨後無奈地歎了口氣,打開房間門走了出去。
今晚如果不讓安夏從低落的情緒中出來,他覺得自己就要注定失眠了!而且距離休息室那件事情差不多已經七八小時了,也已經過足夠長的時間,現在主動去找安夏說話,照著安夏的遲鈍,應該不會看出什麽端倪,雖然今天在休息室的安夏,表現得出人意料地犀利和敏銳……
想起當時安夏的模樣,司景衍頓時又感覺自己背後有些發涼了。但是——他寧可安夏精神十足地衝自己發火,也不想看他一臉內疚地心情低落……
司景衍去廚房溫了一杯牛奶,才端著熱牛奶去敲安夏的房門。
房門很快被打開,安夏微微仰頭,看著站在門外,穿著銀灰色睡袍,衣襟大敞,露出大片胸膛的司景衍,想著這人為什麽每次都不好好穿睡袍。而司景衍地頭看著穿著睡衣睡褲,把衣服穿得嚴嚴實實的安夏,心裏無限哀怨——安夏的睡衣為什麽都那麽保守?
兩人站在門口無聲對視了數秒,司景衍才把手中的那杯牛奶遞到安夏手中,“給,熱牛奶有助於晚上睡眠。”
“謝謝。”安夏接過牛奶杯,低聲道謝。
“不請我進去坐坐?”
“啊,請進。”安夏趕緊側身讓路,讓司景衍進來。
安夏的房間內,安夏抱著司景衍給的牛奶杯,坐在床邊,司景衍則交疊著雙腿,姿態隨意地坐在椅子上,跟安夏麵對麵。他的目光掃了一眼安夏身邊的位置,如果可以,他更想挨著安夏坐。不過,就現在的時機來說,那並不是一個合適的舉動。
司景衍收回視線,溫聲開口道:“還在介意下午休息室那件事?”
“對不起,是我想太多了……”安夏低頭盯著牛奶杯裏的牛奶微微晃動產生的漣漪,小聲道歉道。
“沒關係,我沒在意。”司景衍放緩了語調,“我有些話想問你,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話,我不介意你直接拒絕。”
“你問吧。”
“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獨斷的猜測,我感覺……你似乎對同性戀特別厭惡?”
安夏抱著牛奶杯的雙手微微收緊,抿著嘴,麵上表情露出一絲僵硬。
安夏在被他師兄華德告白之後,除了被嚇得狼狽逃到這s市以外,還明顯留下了後遺症,這是在今天才真正意識到的,對於過分親密接近的同性,會下意識敏感過度地想太多。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甚至是討厭這樣疑神疑鬼的自己,因此才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低穀。但是,心理陰影這種東西,從來不是主觀地修正就能得到成效的,而且——造成他這種陰影的罪魁禍首,他至今還沒有去直接麵對的勇氣。短信收件箱裏躺著好幾條來自華德的信息,他卻從來沒回過。
安夏一直苦惱著這件事,其實很想找個人說說,卻又不是能隨便跟別人商量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無形中對他形成了一種壓力。一直一個人忍耐著這種精神上的壓力,大概是真的覺得累了,現在被司景衍問起,安夏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傾述欲。
父母老師那邊隻會讓他們對師兄產生厭惡,所以不能說;趙長青雖然比他年長幾歲,但性格卻不是能夠讓安夏產生依賴感的類型,跟他說了多半對解決問題沒什麽幫助。司景衍就不一樣了,他像平輩的朋友,又像可以依賴的長輩,雖然有時候惡趣味喜歡捉弄他,但絕對比趙長青可靠,而且司景衍還是跟他師兄華德不相幹的人。
“其實……準確說起來,並不是厭惡同性戀,我對同性戀沒有偏見……”安夏摩挲著牛奶杯,蹙著眉組織著用詞,“我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感覺,大概就像一種被害妄想症,對同性的親近會敏感過度……”
其實你並沒有敏感過度,而且出人意料地敏銳,我確實是對你有想法啊……司景衍有些心虛,,但依舊控製控製著自己麵上的神情不變,繼續用低沉緩和的語調,誘導著問道:“是發生過什麽事嗎?”
既然安夏自己覺得對同性親近敏感過度了,那說明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必然是發生過什麽。
稍稍遲疑了一下,安夏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向司景衍,“這件事我是第一次說給別人聽……”
“我會幫你保密。”安夏還未說完,司景衍便接話道。
“其實也不是很機密的事情,隻是我不想我身邊其他人知道。”安夏對司景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也是我跑來s市的原因,有一個我一直把他當哥哥的人,有一天他跟我告白了……”
司景衍放在膝蓋上驟然收緊,眼底暗沉一片,居然有人在他之前就對安夏下手了!是誰?趙長青?不對,如果是趙長青,安夏當初就不會跟他住一起。之前跟安夏一起去在野會所的那個叫衛朗的?應該也不是,那人看起來認識安夏並不久,不可能是一直被安夏當做哥哥的人。跑來s市的原因?那人現在不在s市麽……
安夏沒注意到司景衍眼底湧動的情緒,抱著牛奶杯繼續說著——
“我對他沒有那方麵的感情,我隻是單純地把他當做哥哥而已。可是,假如的拒絕了他,我們便是連兄弟朋友都沒得做了。”安夏自嘲地一笑,“可能是我過分貪心了,我並不想失去跟他之間的兄弟感情,但又不想成為他的戀人,我做不出決斷,所以我逃跑了。可是,我知道,逃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總有一天我不得不做出選擇。”
“也是因為這件事,讓你對同性的親近過分敏感的?”
“嗯。”安夏點頭。
“現在你把這件事說給我聽,是希望我給你一些建議嗎?”
“我身邊也找不到其他適合說這件事,並且能夠給出什麽提點的人了。”
“被你那麽信任,我感到很榮幸。”司景衍笑著說道,不動聲色地將眼底的幽暗掩藏起來,“我的建議是你可以任性一些,不願意的就拒絕,想要維持的就繼續維持下去。無論什麽關係,要開始或是結束,都不是取決於一個人的。那人要的戀人關係,隻要你不同意便無法開始;你們之間的朋友或者兄弟關係,他若要放棄,你不放棄,那便不會結束。”
安夏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隨即雙眼亮了起來,“這個主意好,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司景衍起身摸了摸安夏的頭,“我這算是幫你解決了一件心事?”
“嗯,謝謝。”
“對你那被害妄想症有幫助嗎?”
“有!”
“那就好。”司景衍笑了,“早點睡吧,明天還有工作。”
司景衍是為了自己晚上不失眠,才去找安夏談心的,希望安夏不繼續為白天的事情緒低落。結果,安夏是如他所願地從低落的情緒中走了出來,但他還是失眠了——原以為對著安夏虎視眈眈的隻有他一個,卻不想早有人在他之前對安夏伸出了爪子。
但是——既然那人之前沒得手,那麽他就不會再給他對安夏出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