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下了早朝以後,赫連端硯便如以往一樣去往靜怡宮請安。


  “見過王爺”


  靜怡宮的丫鬟太監見到赫連端硯,紛紛停下手裏的事務低頭行禮,赫連端硯皆回之以微笑。


  “兒臣給母妃請安”


  赫連端硯抬起頭時,才發現這宮裏還另有他人。


  “硯兒來了”,怡妃笑著回頭,“正好漪兒也在,就一塊兒在這用早膳吧”。


  赫連端硯從桑清漪沒有任何波瀾的雙眸中收回目光,“是,母妃”。


  怡妃獨自坐一側,赫連端硯則與桑清漪相對而坐。


  “漪兒,母妃也不知你喜食何物,便命人隨意挑選了幾樣,你嚐嚐看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喜歡,母妃再命人去禦膳房拿”


  桑清漪看著碗裏的蒸餃,抬眼看著怡妃

  “多謝母妃,如此便可”


  “母妃也吃”


  赫連端硯也給怡妃夾了一個,怡妃溫雅一笑。


  “近日你諸事繁忙,更得多吃些才是”


  赫連端硯笑,“母妃放心,孩兒不會讓自己餓著的”。


  “你啊”,怡妃寵溺地看了一眼赫連端硯,而後又轉頭看向了桑清漪,“漪兒前些時日大病,也是瘦了許多,回頭我讓人給你燉些補品,好補補身子”。


  “謝母妃,兒臣病已痊愈,已無大礙”


  怡妃笑了笑,看著複又低下頭的桑清漪,除去赫連端硯剛來時有過短暫的眼神接觸外,目光便未曾再落在赫連端硯的身上過。


  赫連端硯注意到怡妃微微蹙起的眉頭,心下了然,遂笑著問


  “母妃怎得不吃了?”


  怡妃回過神,“嗬嗬,吃”。


  吃了沒兩口,怡妃突然又停下了動作,“漪兒”。


  聞言,桑清漪抬頭望向怡妃。


  “硯兒有時是頑皮了些,但她本性並不壞,還望你能多擔待她一些”


  桑清漪眸中閃過一絲異樣,感覺怡妃似乎話裏有話,莫非是因為上次那一巴掌之事?


  “王爺有她的處事之道”


  玉音一踏進書房,便見赫連端硯正坐於書桌前出神。


  “爺,王妃來了”


  赫連端硯蹭的站起身,“她怎麽”,卻發現麵前空蕩蕩的並無一人。


  意識到被騙的赫連端硯轉過身,無奈的看著正背對著她挑選書籍的玉音。


  “玉音這是故意的”


  玉音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而後轉身走到了窗邊的軟塌上。


  “玉音不過是看爺想事想得太入神,擔心爺把正事都給忘了”


  赫連端硯複又坐了下來,“我方才便是在想此次科考的事情”。


  玉音從書中移開目光,“看來王妃近來讓爺有些困擾”。


  “還是玉音”


  話剛出口,赫連端硯才發覺不對勁,看著玉音輕輕勾起的唇角,知道自己這回又讓玉音給套了話了。


  玉音瞧著赫連端硯有些尷尬的神情,淡淡開口道

  “王妃是個聰慧的女子,先前不過是悲傷過度,失了應有的理智和思慮”


  現如今,既知事已成定居,為免殃及丞相府和將軍府,便不會再允自個兒做出任何不當之舉。若非如此,歸寧當日,在赫連端硯離去之後,桑清漪便不會拒絕燕流笙的相見之請。


  而回宮之後,桑清漪每日晨起都會去向怡妃請安,每日也都會與赫連端硯一起用膳。雖然仍舊與赫連端硯幾乎無話可言,但至少表麵上給外人一種相敬如賓之感。


  玉音看得出來,赫連端硯似乎並不喜歡看到桑清漪現在的樣子。


  “即便爺不願看到王妃這樣,但如此便可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於爺,於王妃,皆有益處”


  等了片刻也未有回應,玉音稍稍移開麵前的書冊,卻見赫連端硯正笑著看著她。


  “還是玉音聰明”


  玉音的目光隨即又落回書頁上,淡淡開口

  “爺該做事了”


  赫連端硯看了言官員遞上來的關於科舉考試的折子,“整日裏憋在宮裏看這些無聊的東西都快要悶死了”。


  “……”


  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玉音的回音。赫連端硯似乎不滿就這樣被忽視,起身便走了過去。


  走到軟塌麵前,也不言語,伸手就奪去了玉音手裏的書。


  “玉音,我很無聊”


  玉音坐起身,“玉音知道爺很無聊”。


  “那你”,話剛出口,赫連端硯突然反應過來,“不是我無聊,是我覺得現下很無聊”。


  玉音輕輕勾了下唇角,“那爺要玉音如何,陪爺去琴音閣嗎?”。


  “……”


  “噢”,玉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聽離肆說,前幾日金陵城新開了一家翠月樓,裏麵的姑娘個個傾城絕色,要不玉音陪爺過去看看?”。


  “……”


  赫連端硯嘴角抽搐了一下,“那我還是回去繼續看折子吧”。


  赫連端硯垂頭喪氣的轉過身,剛走沒兩步,又聽見玉音道

  “爺若是真覺得無聊,便用點心趕緊生個小王爺吧,近來太後不是一直在催促爺嗎?”


  赫連端硯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回過頭,突然對著玉音詭異一笑


  “要不然玉音幫我生一個吧”


  五日後


  用過早膳沒多久,如雨突然急匆匆的從外麵跑進了詹淑閣。


  “小姐,小姐”


  桑清漪躺在窗邊的躺椅上,手執一本書正仔細的讀著,並沒有作何回應。


  “小姐,小姐”


  如雨站在躺椅前,“不滿”的又喊了兩聲。


  這回,桑清漪終於從書頁上移開眼,“是又碰上什麽好事了”。


  “小姐猜猜”


  桑清漪的目光重又回到了書本上,“我猜不著”。


  “小姐!”


  桑清漪無奈,隻得合上書,認真的看著如雨。


  “你說吧”


  “中了,燕少爺中狀元了”


  如雨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仿佛中狀元的是她一樣。


  桑清漪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漣漪便恢複如常,“科舉奪魁是值得高興之事”。


  如雨看桑清漪隻說了這麽一句便沒有了下文,又翻開書看了起來。


  “小姐你怎麽”


  桑清漪從書中抬頭看著她,“雨兒,過去之事便無需再提,尤其是在這宮裏”。


  桑清漪的眼神格外的嚴肅而認真,如雨許是被驚到了,有些愣愣的點點頭。


  “是,小姐”


  如雨看桑清漪又繼續讀書了,轉身便要出去,一抬頭,卻驚見赫連端硯進來了。


  直到赫連端硯快走到麵前時,如雨才回過神來。


  “見過王爺”


  聽到聲響的桑清漪合上書,恰好與赫連端硯四目相對,一個眼神暖如沐陽,一個眼神清冷似冰,彼此卻無法相融相惜。


  桑清漪從躺椅上起身,“雨兒,給王爺備茶”。


  “不必了”,赫連端硯看著桑清漪道,“此番來隻是要告訴王妃一聲,父皇今夜為金科三甲設下禦宴,王妃需得出席”


  酉時方過,眾王公大臣便開始陸陸續續進入了奉天殿。


  龍座往下兩側設席,龍座右側是皇室子弟席位,而左側則是為眾臣子設下的席位。


  酉時過半,赫連端硯在玉音的服侍下終於穿戴完畢。


  赫連端硯轉過身,對著玉音挑了挑眉,“玉音覺得如何”。


  華貴中透著一絲野性,莊重中又夾帶著一股俏皮,眉宇間更是散發著擋不住的張揚之氣。


  “爺此番定是又要豔壓全場了”


  “豔壓全場?”,赫連端硯有些無語,“玉音可是用錯詞了吧”。


  玉音嘴角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抬頭,卻是一臉無辜的看著赫連端硯。


  “莫非玉音所言有錯?”


  赫連端硯想想,似乎確實也沒錯,可是總覺得心裏別扭。


  “唔,我覺得還是換個詞會更好”


  “那容我想想”,玉音歪頭想了一下,“爺該去接王妃去大殿了”。


  “……”


  奉天殿內,左右兩側的席位已漸漸都有人落座。


  相鄰而坐的不時輕聲交談著,也有左右兩側的人互相走動交談。


  站在奉天殿前的台階下,看著奉天殿內的燈火輝煌,赫連端硯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王妃請”


  桑清漪看著赫連端硯遞過來的手,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而後輕輕放在掌心的位置,下一秒,便感覺到指尖被一股溫暖握緊。


  赫連端硯合上自己掌心的那一刹那,清晰的感覺到手心內傳來的顫抖……


  “端王、端王妃到”


  隨著太監的高聲一喊,奉天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往殿門口看去。


  當赫連端硯牽著桑清漪邁入奉天殿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無法從兩人身上移開。


  一個俊美絕倫,五官立體分明,宛如雕刻般。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片刻注視便會讓人深陷其中。高挺的鼻梁,厚薄適中的紅唇此時正漾著令人目眩的笑容,看似放誕不羈,卻又給人情深之感。


  而另一個是一襲淡紫色的繁花宮裝,外麵披著一層金色薄紗,寬大的衣擺上鏽著金黃色的花紋,而三千青絲隻額前的被撩起盤了起來,其餘垂在頸邊。修長的細眉微微彎曲,眼眸清冷似冰,卻仍掩不住那番高貴與動人,讓人趨之若鶩。


  兩人走在一處,宛若一幅神仙畫卷一般奪人眼球,更是令人賞心悅目。


  赫連端硯早已習慣了各式各樣的目光,而桑清漪卻不然,赫連端硯隻能快些把桑清漪帶到席位上坐了下來。


  這邊方一坐下,便聽到旁邊傳來說話聲,“十一弟和弟妹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也就隻有你們彼此才可配得上對方”。


  赫連端硯回過身,“五嫂,你就別打趣我們了,哪能跟你和五哥相比,婚後十載,卻仍宛如新婚,這才真真讓人羨慕和佩服呢”。


  “五哥,五嫂”


  桑清漪對著坐於赫連端硯左手邊的赫連端乾和清越點頭致意道。


  清越看著桑清漪笑了,“日後你和弟妹定會比我們做的更好”。


  桑清漪並未說什麽,隻是若有似無的勾了一下唇角。


  就在此時,太監總管突然高喊了一聲,“皇上、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皆起身走出席位跪了下來,“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卿平身”


  大家複又回到席位上落座,而後便是宣德帝對此次科考進行點評。


  赫連端硯微微低首聽著,卻總感覺有幾道極強的目光看過來,不用看,赫連端硯也知道分別來自哪裏。


  赫連端硯抬起頭,正好便與斜對麵看過來的那道目光撞上,正是坐於左側首席的今科狀元燕流笙。自打進殿起,此人的目光便再也未曾從她身旁之人移開過。


  赫連端硯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桑清漪,自從落座之後,便一直微微低著頭,除了剛進大殿那刻,目光曾經落在了那個方向……


  “硯兒,硯兒”


  赫連端硯似乎想得正入神,宣德帝連喚了兩聲她才反應過來。


  “兒臣在”


  宣德帝看著跪於階下的赫連端硯,“朕方才看你似乎有些精神恍惚,莫不是此次科舉之事讓你過於疲憊了?”。


  赫連端硯想了一下方才開口,“兒臣隻是偶感疲累,並無大礙”。


  “嗯,此次科舉之事你辦得讓朕甚是滿意,說說想要朕給你什麽賞賜”


  “為父皇分憂乃是兒臣分內之事,不敢要求賞賜”


  聞言,宣德帝滿意的笑了起來,“雖是如此,然朕已開金口,不可不賞”。


  宣德帝看了一眼身旁的皇後,“近段時日,你確實辛苦,朕就準你半月朝休”。


  聞言,赫連端硯隨即眼眸泛光,這賞賜正合她意,可比那些金銀珠寶之類的強太多了。


  “謝父皇”


  接下來,宣德帝又把金科三甲叫了出來,先是誇讚了一番此次能得中三甲,而後又勉勵了一番,望其今後皆能好好報效朝廷。


  “來”,宣德帝突然舉起酒杯,“眾臣與朕同飲此杯”。


  眾人同時麵向皇上舉杯,而後微微仰頭一飲而盡,桑清漪也是如此。


  隻是杯中的酒剛入喉,便覺察出了不對勁,杯中的並不是酒。


  桑清漪不動聲色的飲完,剛放下酒杯,赫連端硯便拿起酒盞給她滿上了,而後又給自己滿上,不過拿的是另一個酒盞。


  而後便是歌舞助興,眾人各自觀賞、交談和飲酒。


  “本王敬王妃一杯”


  赫連端硯端起酒杯,看著桑清漪道。


  桑清漪也端起了麵前的茶,“王爺請”。


  看著赫連端硯仰頭飲完杯中的酒,桑清漪方才飲下自己杯中的茶。


  酒過三巡之後,宣德帝突然看著坐於左側首席的燕流笙道


  “聽聞狀元不僅文采過人,還精通音律,今日便為眾臣獻上一曲如何”


  燕流笙手執玉笛立於殿中央,當笛聲響起的那一刹那,赫連端硯敏銳的察覺到桑清漪杯中的茶水灑了出來。


  笛聲清亮悠遠,入耳不由心神一靜,若是精通音律者,卻能從中品出一段故事、一個人還有一段情。


  赫連端硯聽出來了,不過並不是因為她精通音律,而是因為此曲她已然聽過兩次。


  赫連端硯側頭看著麵色依舊沉靜似水,然而握住酒杯的指尖已呈煞白之色的桑清漪,突然把頭探了過去。


  桑清漪被赫連端硯這突然的舉動驚了一下,杯中的茶水全灑了出來,灑到了赫連端硯的衣擺上。


  幸得赫連端硯側身擋住了眾人的視線,赫連端硯看桑清漪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之色,從袖中拿出絲巾便要給她擦拭。


  赫連端硯隨即伸手擋住了她,“無礙”,抬頭對上桑清漪的眼眸,“王妃若感醉意,可去殿外稍待片刻”。


  於是,笛聲過半,桑清漪便悄悄出了大殿。


  清越問起,赫連端硯也隻說是有些醉意,出去透透氣。


  笛聲罷,眾人皆讚好,宣德帝也甚是滿意,便賞了一些東西。


  燕流笙轉身走到席位上,還未落座便往這邊看了過來,在發現赫連端硯身旁空空如也時,便在大殿內搜尋。


  果然不出赫連端硯所料,幾番尋找未果後,沒過多久,燕流笙便借口也出了大殿。


  從奉天殿的側門出來後,桑清漪便站在了旁邊的空地上。


  抬頭仰望著夜空,望著黑暗中的繁星點點,眼角頓時染上了濕意。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喚。


  “漪兒”


  作者有話要說: 1v1

  就這樣

  後續開始王爺和王妃開始有更加頻繁的互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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