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桑清漪從涼亭裏出來,與玉音擦肩而過。兩人都未開口,隻是彼此對視了一眼。
玉音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看著涼亭裏也正好看著她的赫連端硯。
片刻之後,赫連端硯轉身在石凳上重新坐了下來,斟茶,飲茶,似在等著玉音。
玉音終究還是邁開了腳步,慢慢地走進了涼亭之中,走到了赫連端硯的麵前。
“爺真的要去嗎?”
心裏明知道答案是什麽,卻仍然不死心的問出了口。
赫連端硯輕抿了一口杯中的茶,“這裏的一切就交給你了”。
丞相夫人,還有,桑清漪。
眉眼微垂,玉音並未回答,可赫連端硯知道,她在心裏已經應了。
赫連端硯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在與玉音擦肩之時停了下來。
“夫人還有多少時日”
玉音默默地看著石桌上的那壺茶,“最多還有七日”。
赫連端硯抬頭看著遠處,“五日,五日之內我必趕回,務必要讓夫人撐到那時”。
玉音轉過頭看著赫連端硯的側臉,“玉音定當不惜一切代價”。
“你也不容有任何閃失!”
話落,赫連端硯便邁步走出了亭中,並未再看玉音一眼,玉音也不曾回頭。
就在赫連端硯即將要走上長廊之時,身後突然傳來玉音的聲音。
“玉音等爺歸來”
赫連端硯當夜便離了丞相府,身邊隻帶著離肆一人。
玉音留守丞相府,照顧丞相夫人還有桑清漪。
赫連端硯臨走之前,還派了一人至丞相府相助玉音,乃赤心堂堂主曲沉。
因為至今都未有人弄清噬血症的病因之所在,所以根本無從對症下藥。
此病來勢凶險,從發病之日起,短短數日便可讓人殞命。
在這之前,玉音雖從未見過此病,但曾經在醫書典籍上見過噬血症的記載。
醫書中有言,從病人吐血之日起,活不過五日。
而丞相夫人是從她們回到金陵城的前一日開始吐血,這也就是說,丞相夫人現在最多隻有三日可活。
可是,當赫連端硯問起的時候,玉音說的卻是七日。
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豔陽高照,玉音的心裏卻是滿布陰霾。
她本就不該說出翡翠草之事,可赫連端硯似乎早就知道她可能會有所隱瞞,所以最終她們還是都知道了。
所以,當玉音向桑清漪說起翡翠草一事時,她的話聽起來才會前後矛盾。一方麵告訴桑清漪她們翡翠草可以治愈此病,可一方麵又告訴她們翡翠草至今無一人能尋得。
前一句話是為了兌現對赫連端硯的承諾,向桑清漪據實已告,後一句話則是為了玉音自己,她希望桑清漪能放棄尋找此草,這樣赫連端硯就不用去……
隻是結果卻並未如玉音所願,不過卻也在她意料之中,隻是固執的不願放棄哪怕一絲的希望。
“既然玉音不能阻擋爺的腳步,便隻能不惜一切給爺多一些時間”
“小心點,都搬到書架旁”
聞聲,玉音回過頭,便見曲沉領著幾個人搬了幾個大木箱進來。
“玉音姑娘,您在宮中的醫書典籍都已在此了”
玉音隻淡淡地說了一個好字,曲沉隨即命他們把所有的醫書都整齊的放上了書架。
“曲堂主”
曲沉隨即轉身恭敬地向玉音行禮道,“請玉音姑娘盡管吩咐”。
“找一些會識字的人到這兒翻閱這些醫書典籍,找出記載有紙上所寫的內容”
曲沉領命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見相府的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玉音姑娘,夫人她又吐血了”
兩日後
晨起之後,玉音照例先去了楊初語房間為其把脈。
雖然玉音的動作很輕,但是一進屋,睡在床邊躺椅上的桑清漪便醒了過來。
“玉音姑娘來了”
桑清漪看起來清醒的很,並無絲毫睡意,看來昨夜並未怎麽睡。
“見過王妃”
桑清漪從躺椅上起身,玉音看了一眼那硬邦邦的躺椅。
“王妃還是回房休息一下吧,夫人有我”
桑清漪輕輕地搖了下頭,“謝謝,我想守在娘的身邊”。
見此,玉音也未再勸說下去,隨即在床邊坐了下來,兩指方按上楊初語的右手手腕,楊初語便突然吐起血來。
“娘,娘”
桑清漪頓時臉色煞白,隻是顫抖著用帕子擦拭楊初語嘴角的血漬。
正欲施針給楊初語止血的玉音,在看到楊初語吐出銅盆中的血時,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怎麽了?快給我娘止血啊”
楊初語吐出的血已不像前幾日是鮮紅色,盆裏的血已經呈現暗黑之色。
醫書上有雲,當病者口吐暗黑之血時,病情已急劇惡化,若不能設法控製,活不過一日。
“請王妃暫且回避”
“為什麽,我”
“現下來不及向王妃做任何解釋,請王妃即刻出去”
桑清漪焦急地等在門外,一個時辰之後,房門終於打開了。
桑清漪即刻衝了進去,在看到床下銅盆裏的暗黑色的血時,“我娘她”。
“王妃請放心,夫人的病情已經控製住了”
桑清漪看著床上的楊初語,果然,氣色比方才好了許多。
桑清漪隨即轉過頭看向玉音,“謝”,剛要開口道謝,卻發現玉音的臉色不太對勁,“你的臉色不太好,你沒事吧?”。
玉音用右手拉了拉左手的袖子,“玉音沒事,謝王妃關心”。
聽到這話,桑清漪倒覺得內心不安起來。
“應該是我要謝謝玉音姑娘才是,謝謝你”
玉音看著桑清漪,而後微微勾了下唇角。
就在這時,丫鬟們把早膳送了進來,桑清漪讓她們放在了外屋的桌上。
“請玉音姑娘出去用早膳吧”
玉音看桑清漪並無要出去用膳的意思,“夫人不會有事,王妃還是出去吃點東西吧”。
桑清漪輕輕搖了搖頭,“我不餓,不想吃”。
“王妃這幾日來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夫人,幾乎是不吃不喝不眠,如此下去身體定然會吃不消。夫人還需要王妃的照顧,王妃不能讓自己先累垮了”
這或許是桑清漪與玉音認識以來,玉音對她說過的最多的一次。雖然玉音的表情依舊是清清冷冷的,但桑清漪能從中聽出來是真的在關心她。
桑清漪看著玉音的雙眸,隻說了一個字。
“好”
兩人相對而坐,這還是第一次,兩人一起用膳。
隻是,桑清漪雖然答應了一起用膳,可看起來還是沒有什麽胃口。
“我娘的病情是不是惡化了”,桑清漪突然開口問。
桑清漪雖不會醫術,但聰慧如她,自是能看的明白。
“是”
玉音的回答簡單而直白,桑清漪雖已料到會是如此,仍舊有些難以接受。
桑清漪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碗裏的粥,“王爺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玉音淡淡回道。
桑清漪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抬頭看著玉音的雙眸。
“那我娘還能堅持多久”
還能等到她回來嗎?不過後麵一句桑清漪並未問出口。
玉音直視著桑清漪的雙眸,“王妃放心,有玉音在”。
雖與眼前女子並無深交,但桑清漪相信她,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局麵也隻能寄希望於她了。
飯桌上沉默了片刻,桑清漪似乎有話要說,可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王妃放心,爺縱然是拚掉性命,也會把翡翠草拿回來”
可這也是玉音最大的恐懼與痛處,她勸不住,也阻擋不了。
玉音的話聽來有些輕飄飄的,卻宛如一根針一樣,深深地紮進了桑清漪的內心深處……
赫連端硯走後的第三天
當玉音從楊初語的房間出來之時,差點昏倒在地,幸虧被桑清漪及時扶住了。
“玉音姑娘,你怎麽了”
玉音定了定神,“無礙,王妃不必擔心”。
“可是你的臉色很蒼白,還是宣太醫過來給你瞧瞧吧”
玉音卻突然一把抓住了桑清漪的手腕,“不必了,我隻是昨夜未睡好,感覺有些頭暈而已”。
桑清漪還欲勸說,卻被玉音搶先一步道
“王妃還是快進屋照看夫人吧”
桑清漪猶豫了一下,隨即對一旁侍候的丫鬟道
“小紅,快扶玉音姑娘回房休息,然後讓廚房準備參湯送到玉音姑娘房中”
“多謝王妃”
“那你好好休息”
桑清漪正要把玉音交給丫鬟攙扶之時,卻突然瞥見了玉音左手腕係著繃帶,上麵還有鮮紅的血跡。
“這是怎麽了”
玉音輕輕地抽回左手,輕描淡寫的道,“不小心被花瓶碎片割到了而已”。
話落,也不管桑清漪是何反應,轉身便離開了,隻留下一句。
“王妃快進屋吧”
玉音並未讓人攙扶,也未回房休息,而是走進了桑清漪在相府的書房。
現在,那裏已然成為了玉音的書房。
推開門進去,可以看到四處攤開的書籍,書頁上都用朱砂做了一些標記,皆是與噬血症以及翡翠草有關的記載。
玉音站在書房門口,看著滿室書籍,“來人”。
一個黑影瞬間從天而降,單膝跪在了玉音的麵前。
“見過玉音姑娘”
“曲堂主可有消息”
“回稟玉音姑娘,還沒有曲堂主的消息”
玉音抬了一下手,人即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玉音徑直走到了書桌前坐了下來,麵前攤開的一本書上用朱砂標記了一行字。
“噬血症,藥石難醫,獨翡翠草,然,滁州血蟾蜍,可暫時續命”
昨日玉音已命曲沉去滁州尋血蟾蜍,血蟾蜍雖比較常見,但抓捕不易。
玉音看著手腕處染血的繃帶,新鮮血液注入丞相夫人體內後失效的越來越快,此法恐到明日便會失效,若明日曲沉還未歸來,便回天乏術了。
玉音有些疲累的坐在了椅子上,在閉上雙眼之時,目光不經意間掠過了記載有血蟾蜍的書冊上方的另一本醫書。
在攤開的書頁之上,亦用朱砂標記了一行字。
“血蟾蜍,病者不可自服,須由他人服用後以內力輸進病者體內,此法於助人者甚為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