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漠國216年


  皇後獨孤氏臨盆之時, 天邊紅雲似熊熊燃燒的烈火,迅速燃遍了整個漠國皇宮上空, 其景,蔚為壯觀。


  而後,一聲嬰兒的啼哭瞬間劃破長空,烈烈火雲刹那之間消散無蹤, 天空即刻變得晴空萬裏。


  看著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建康帝楚浩澤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連連感謝皇後獨孤氏的辛勞。


  就在此時

  有侍衛來報, 宮外有一雲遊的道士請見,說是“知皇室有貴人降臨, 特來恭賀聖上大喜”。


  聞言, 楚浩澤低頭看了眼懷中的女娃兒,又想起方才孩子降生之前的天降意象,便讓人速速把那道士請了進來。


  那道士長須白發, 一副仙風道骨之象,看了一眼孩子後, 隻對建康帝楚浩澤說了一句話。


  “此女長成之時, 也是漠國強盛之始”


  漠國自建國之日起,便是四國之中國力最弱的,一直以來都備受其餘三國的欺壓和剝削, 縱然各朝君王有強國保民之心,奈何國無寧日,崛起之路根本無從談起。


  聽那道士所言, 加之不久前所見異象,懷中之女的降生讓楚浩澤似乎又看到了漠國新的希望,

  遂將此女賜名為“雪舞”,並賜封號“曦和”,希望她能像每日晨曦一般,為漠國帶來新的希望,以及祥和之氣。


  隨著曦和公主慢慢長大,其過人之處也很快都顯現了出來。


  小小年紀便能過目不忘,經史子集、琴棋書畫皆不在話下。


  聰慧過人不說,生得也是花容之貌。


  那一雙眼睛,似是能勾人心魄般,眸心一轉,眉眼一挑,便能讓人瞬時迷了心智。


  最讓人驚奇的是,其與年齡不合的智謀與心思,雖隻垂髫之年,其言行卻常常讓人看不懂摸不透,最後卻是大為震驚。


  建康帝楚浩澤與皇後獨孤氏都對此女疼愛有加,倒不是因為當年的道士之言,而隻是因為她是他們的孩子,雖然後來相繼有別的孩子降生,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對曦和公主的喜愛。


  直到曦和公主七歲那年,因為突然患了重病,被送往了皇家的南苑行宮養病。


  而在半月之後,延國帝都金陵城的一間普通民房內,正好新搬來了一戶人家。


  屋主姓吳,叫吳菊山,夫君早亡,帶著一個七歲的女兒,以賣豆腐維持生計。


  一年之後,吳菊山突然染病暴斃,便隻留下了八歲的女兒櫻雪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世上。


  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鄰居見其怪可憐的,便幫著把她送去了琴音閣中學藝。


  這一進去,便是四年。


  在櫻雪十二歲那年,她開始上台為賓客表演,不料一夜成名,成為了這金陵城之中的‘頭牌’,閣主便為她新取了“蝶舞”之名。


  來琴音閣者,各色人等皆有,有真的文人雅士,也有附庸風雅者,不過多數皆是達官顯貴,來此名為品曲賞舞,實則不過是垂涎蝶舞之色。


  雖琴音閣向來是隻獻藝不賣身之地,但哪怕隻是看看也甚覺高興。當然,也有些自以為是之徒,覺得隻要肯出重金,哪有什麽賣藝不賣身之說。


  直到那年的中秋之夜


  正於高台之上安靜撫琴的蝶舞,不經意間的一抬眼,正見一個錦衣少年走進了閣中。


  半年之中,已見過各種形形□□之人的蝶舞,卻意外的被這個少年給吸引住了。


  目光竟然不自覺的隨著這個少年上了二樓,一直到少年走進了正對著看台的雅間內。


  蝶舞記得,今夜那個雅間一直是空著的,原來是被這少年給訂下了,看來非富即貴。


  那少年轉身坐下之時,二人的目光就這麽不期而遇。


  有那麽一瞬間,蝶舞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覺,不然為何會看見那樣與眾不同的眼神。


  沒有讓人感覺惡心的覬覦,也沒有讓人厭惡的自以為是,也無不懂裝懂的附庸風雅。


  清澈的眼眸仿若一泓清泉,緩緩流入了蝶舞有些幹涸的心靈,從這個少年眼中,她看到的隻是讚賞,還有讓她意想不到的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意識到此的蝶舞,指尖也不禁有一些微顫,進而波及到了傾瀉而出的琴音,不過這閣中之人卻是分辨不出的。


  可不知為何,蝶舞莫名的堅信,這樓上的少年定是能聽出來的,果然,少年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別樣的笑容。


  一曲罷

  蝶舞隨之起身,在轉身上樓之際,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對麵樓上的那個少年。


  閣中有不少的人開始叫囂,希望蝶舞能再獻舞一支,畢竟今日可是中秋之夜。


  換作往日,蝶舞定是會置之不理,權當沒聽見的,可今日她卻突然有些猶豫。


  畢竟是中秋之夜,或許破一次例也無不可。


  正思忖間,一抬頭,卻發現雅間那少年就在眼前,不覺一愣,卻聽少年笑道

  “小姑娘,方才的曲子彈得不錯”


  小姑娘?眼前之人雖近七尺之身,比她高了不少,可這臉看來仍舊稚氣未脫,怕是比自己還要小一些,居然叫她做小姑娘?!

  蝶舞竟有種哭笑不得之感,可待她回神之際,眼前已空無一人,隨即轉頭往樓下望去,隻見那少年的背影……


  一月之後


  蝶舞第二次見到那個少年,還是二樓的那個雅間。


  隻不過這一次少年來的早些,觀看了蝶舞的整隻舞曲。


  台下的人早已丟了三魂七魄,可樓上之人卻依舊雲淡風輕。


  是欲擒故縱?還是本就如此?有那麽一瞬間,蝶舞很想探個究竟。


  可是,很快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無論是哪一個,於她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人是赫連端硯,當今的十一皇子,也是所有皇子中最受皇上寵愛的。


  她要接近‘他’,不能刻意,而要‘順其自然’。


  一曲畢

  蝶舞如往常般轉身上樓,隻不過在轉身之際,眼角掃了一眼二樓的那個雅間。


  走到二樓的轉角處,果然,又遇見了準備離去的赫連端硯。


  不過這一次,先開口的卻是蝶舞。


  蝶舞眉眼微抬,略略掃了赫連端硯一眼,聲音柔媚的開口


  “此處雖好,卻不適合您來此,小公子”


  這一聲‘小公子’,確是把赫連端硯給叫懵了,看著轉身便欲繼續上樓的蝶舞,忍不住道

  “姑娘請留步”


  就這樣,兩人相識。


  隻不過,赫連端硯並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而蝶舞也從未開口問過。


  一個隻管彈琴、唱歌和跳舞,一個隻負責欣賞,兩人盡管已是相識,初始也僅止於此。


  慢慢地,兩人才在私底下也有了接觸,從開始的簡單說說話,到後來談論詩詞歌賦,再到琴棋書畫,最後到一些生活瑣事。


  蝶舞越來越發現,眼前人是那麽的與眾不同,臉龐看似稚嫩,可這心性卻顯成熟,時而更顯睿智,可有時,這人卻又像孩童那般那麽愛調皮嬉鬧,不時戲弄於她。


  不止一次,蝶舞不禁懷疑,這人是否發現了什麽,因而故意於她麵前這般演戲。


  可到最後,又忍不住否決自己,這般風趣幽默、豪情浪蕩之人,怎會心機那般深沉。


  但每每這般想時,蝶舞又懊惱自己怎能如此這般掉以輕心,這般輕信於人,且這人還不是普通之人,是這延國最受寵的皇子,或許也是未來這延國的君王。


  理智告訴蝶舞,她應該時刻保持警惕,切不可感情用事,可每與赫連端硯接觸多一分,她便越難以抗拒其對她的深深吸引力。


  家國與心中的悸動相比,蝶舞終究選擇了家國。


  直到兩人相識的第二個中秋之夜


  蝶舞‘無意’間發現了那個秘密,狀似無意,可蝶舞心知,那是赫連端硯有意讓她知曉。


  不然,以那人的智謀與心思,怎可能會讓她發現這般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相識的那個中秋之夜一樣,赫連端硯來的並不早,應是需要陪家人共度佳節。


  來了後,便與蝶舞於琴音閣後院中一同飲酒、吃月餅,還有賞月。


  不知為何,蝶舞感覺今夜的赫連端硯情緒有些莫名的低落,抬頭望月之時,神情竟少有的露出傷感之色。


  赫連端硯不說,蝶舞也未曾開口問,隻安靜的陪著她,陪她看這月圓,飲那酒香。


  看赫連端硯飲得有些多了,蝶舞便想著留她在閣中過夜,而赫連端硯也並未拒絕。


  蝶舞命人抬了熱水到房中來,而後便開始為赫連端硯寬衣,在解開白色中衣的係帶之時,卻看到了胸口層層纏繞著的白色布條。


  心猛地咯噔一下,蝶舞忍不住告訴自己,許是這人胸口受了傷才會包紮成如此這般。


  抬頭之時,卻見赫連端硯正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看著她,嘴角還帶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怎麽?嚇著蝶舞了?”


  赫連端硯突然低頭湊近蝶舞的耳旁,嗓音略顯低沉地問道。


  蝶舞禁不止微微一顫,說不清是被眼前人的話所震到,還是被其曖昧的動作給驚得。


  努力平複著內心波動,裝作若無其事的再次抬頭,而後看著赫連端硯的臉慢慢靠近。


  “若是再告訴蝶舞,我喜歡的也是女子,蝶舞又會如何”


  當知曉這堪稱天大的秘密之時,蝶舞說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感覺。


  這人願把那般關乎生死之事讓她知曉,足以說明她對自己的信任,她應高興才對。


  可是,這秘密又太非同尋常了,蝶舞怎麽也不曾想到,堂堂延國的十一皇子竟會是個女子,而自己竟然還對其心生了愛慕。


  是慶幸?慶幸自己不用再夾在家國與這人之間,左右為難。是失落?好不容易遇到能讓自己心動之人,卻不過一場夢而已。


  也或許兩者兼而有之,可卻唯獨沒有怒和恨。一腔真情付之一炬,本應該會有被‘欺騙’的怒和恨吧,可蝶舞卻不曾有分毫的那般感覺。


  蝶舞忍不住想,或許是因為自己對眼前這人也有‘欺騙’,且是欺騙在先,還永不能說出口。


  可當這人說出‘我喜歡的也是女子’之時,蝶舞隻覺方才那顆已枯萎的心似乎又活了過來。


  她應該感到震驚的,應該是難以置信的,更甚者,應是無法接受這樣的驚世駭俗之舉……


  那一夜,原本應是思親,而後黯然神傷,卻是一夜迷茫、掙紮與混亂交織在了一起。


  在那之後

  赫連端硯依舊如往常一般,不時的來琴音閣尋蝶舞。


  那一夜仿佛隻一場夢一樣,一切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可蝶舞發現,自那夜之後,赫連端硯對其的吸引力不減反增。


  她的風趣幽默,她的心思單純,時而的溫雅一笑,時而的小小邪惡,對自己的真誠相待,細微處的細致體貼,都讓她不自覺的陷入其中。


  既有著男子般的豪情浪蕩,又有著女子般的體貼溫柔,還有孩子般的調皮逗趣,如此風流人兒,怎能讓人不為之心動!

  是男子如何,是女子又如何,隻要是她,便是最好。


  因為這個秘密,兩人不僅沒有陌路,反而是更加親密了。


  赫連端硯開始會與蝶舞說起皇宮之事,還有她與玉音之事。


  赫連端硯常說,蝶舞是其良朋知己,蝶舞總是一笑而過,隻聽得知己,不見良朋。


  因著赫連端硯的女子身份,私下裏,蝶舞便不用像以往那般‘守禮避嫌’,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與之親近了。


  每每肢體那麽輕輕一撩撥,便能見那人麵紅耳赤的模樣,當真是有趣極了。


  蝶舞確是沒想到,平日裏嘴上那般風流浪蕩之人,實際上竟是那般的害羞。


  不過讓蝶舞沒想到的是,久而久之,這人的麵皮竟也厚的緊了,再逗弄她,她反倒變本加厲的反過來逗弄你了。


  最終,先敗下陣來的還是蝶舞,不過,盡管知道結果會是如此,蝶舞還是忍不住去逗弄赫連端硯。


  因為隻有如此,她才可以那般無所顧忌的去嗅著她的味道,觸碰她的溫度,傾聽她的心跳。


  也隻有在赫連端硯麵前,蝶舞才隻是蝶舞,而不是漠國的公主楚雪舞。


  不需要隱藏,難過時可以哭,開心時可以笑,不用去掩飾自己的情緒。


  這種可以肆意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的日子,於蝶舞而言,真的太珍貴。


  第一次,蝶舞想為了自己而自私一回。


  或許她不用再處心積慮讓延國皇室內鬥,而後聯合其他兩國‘趁火打劫’,最後坐收漁利。


  或許她隻需助那人登上那至尊之位,便可解決當前麵臨的所有問題,既能護住家國利益,又能與那人長相廝守。


  可蝶舞卻忘了,縱然她未刻意再挑起延國皇室爭鬥,她的存在於赫連端硯而言,本就是謊言。


  縱然從赫連端硯口中得知,其心中對玉音並無那般感情,可並不意味著她便能走進她心中。


  一直到桑清漪的出現……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種不曾見過的陌生。


  “公主翩翩舞姿,令人讚歎,辛苦了,請入座”


  楚雪舞抬頭,看了一眼赫連端硯沒有波瀾的臉,遂低眉淺聲道

  “謝過陛下”


  楚雪舞在楚天左手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其後的歌舞表演繼續。


  在那之後,楚雪舞總是不由自主的望向高居在上的赫連端硯,可赫連端硯的目光卻再未落在過她的身上。


  皇宮西苑

  當楚天走進楚雪舞所在的瑤光殿之時,楚雪舞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麽。


  “皇姐”


  楚雪舞聞聲回頭,“這幾日車馬勞頓,你怎得還未就寢?”。


  “皇姐不也一樣嗎?”,楚天忍不住道。


  楚雪舞柔媚的眼眸不由浮起一抹笑意,“既然來了,便坐下聊聊吧”。


  楚天親自給楚雪舞斟了一杯茶,“皇姐這是不開心嗎?”。


  “何以見得”,楚雪舞拿起那杯茶,饒有興致的看著楚天道。


  楚天有些無奈地道,“皇姐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可此番麵對這延國皇帝,皇姐的情緒卻是很容易看出來”。


  “讓你多學著察言觀色,你倒是全用在你皇姐身上了”,楚雪舞略帶‘揶揄’地道。


  “天兒這是關心皇姐”,楚天神色認真道,“自臨出發前起,皇姐便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讓天兒甚是擔心”。


  楚雪舞看著楚天溫溫一笑,“天兒今日見了這延國陛下,感覺如何?”。


  楚天稍一思忖,“嗯,確不是個簡單人物,天兒絲毫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也摸不清她的情緒起伏,不過,天兒覺得她,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見楚雪舞隻是笑,隻是這笑容裏卻藏著些許落寞之色,楚天忍不住問

  “皇姐喜歡她”


  楚雪舞並沒有回答,隻是沉默的飲了一口茶。


  “既如此,皇姐為何不告訴她”


  “她知道”


  “那你們”,楚天似是想到了什麽,“皇姐是擔心之前在延國之事她知道了會”。


  “你還小,不會明白的”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陣沉默,之後還是楚雪舞先開口。


  “時候不早了,快回房就寢吧”


  楚天站起身,“那明日的兩國結盟之儀,皇姐會去嗎?”。


  見楚雪舞點了點頭,楚天說了句‘皇姐早些歇息’,便往殿外走去。


  快走到殿門口時,楚天突然停了下來,而後回頭對楚雪舞道


  “天兒希望皇姐幸福,皇姐為我們大漠做的已經夠多了,以後就讓天兒來承擔吧”


  秋夜裏的風,帶著一絲涼意。


  在燭光跳躍中,可以清晰的看見碧綠色的玉簪內,紅色的血絲縱橫交錯。


  這是她們第一次一起去逛街市之時,那人親手挑中送給她的,也是那人親手放進她的棺槨。


  表麵看來,與當初買來之時並無二致,可隻要稍一細看,便可發現,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


  翌日

  辰時方過,楚天便與楚雪舞一同進了宮。


  今日,將是延國和漠國結盟之日,也意味著漠國新的開始。


  不過,與以往的兩國結盟不同,除了楚天與楚雪舞之外,並無其他大臣隨同,這是赫連端硯的要求。


  兩人走進乾清宮之時,也隻見坐於龍榻之上的赫連端硯,還有在一旁看書的玉音二人。


  “見過延國陛下”


  赫連端硯抬頭看了一眼立於殿中的楚天和楚雪舞兩人,“太子殿下可有把盟約帶過來”。


  楚天從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盟約,而後就見玉音放下手中的書卷走了過來,拿過盟約直接放到了赫連端硯麵前的案上。


  赫連端硯直接拿過一旁的玉璽蓋了上去,一旁的玉音隨即拿起了其中一份盟約,走過去給了楚天。


  楚天從驚愕中回過神,看著上頭的紅色玉璽印跡,又忍不住抬頭看向了赫連端硯,她都不曾仔細看盟約所述內容!

  玉音看了一眼楚天身旁的楚雪舞,而後對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楚天道

  “太子殿下辛苦,請隨玉音下去稍事休息”


  楚天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楚雪舞,瞬間明白了什麽,隨之與玉音出了大殿。


  整個大殿之中,便隻剩下了赫連端硯與楚雪舞二人。


  彼此目光相對,那一眼凝望,似穿越了萬水千山。


  “多謝皇上”,楚雪舞先開了口。


  赫連端硯微微低頭看著麵前的案幾,“朕該稱呼公主為雪舞,還是蝶舞”。


  “雪舞希望自己從來都隻是蝶舞”


  聞言,赫連端硯再次抬起頭看著殿中央的楚雪舞,看了片刻後突然道

  “許久不見,蝶舞可好”


  聽得此言,一滴淚就這麽毫無征兆的從蝶舞的眼中滑落了下來。


  “許久不見,你清減了”


  赫連端硯淡淡一笑,“這皇帝不是那麽好當的”。


  蝶舞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所以並沒有說話。


  兩人沉默了一陣後,赫連端硯突然開口道

  “好久沒一起下過棋了,來一局吧”


  兩人相對而坐,赫連端硯執黑子,蝶舞執白子,一切如初。


  蝶舞先行落子,“老規矩,輸了之人便許贏了的人一個願望”。


  赫連端硯隨之落下了一顆黑子,便表示同意了蝶舞所說。


  自兩人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此這般‘安靜’的相處,再沒有以往的彼此言語逗弄。


  棋行一半之時,蝶舞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為何不問我”。


  其實,蝶舞心知,此話本就多餘,當她出現的那一刻,一切便已清清楚楚,何須再問。


  可眼前人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就當什麽也未發生過一樣,卻是讓她更加的難過。


  赫連端硯抬頭看著她,“蝶舞與我相識多年,彼此皆一清二楚,有何可問”,說著看向了棋盤,“該蝶舞你了”。


  蝶舞定定地看著眼前人,是啊,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不當她是漠國的公主,而隻是當初的那個蝶舞。


  禁不住柔媚一笑,“當心這回又要輸給我噢”。


  “說此話為時尚早吧”,赫連端硯忍不住道,“這麽些日子不見,蝶舞還是這般自大”。


  “這不都是跟你學的嗎?”,蝶舞忍不住揶揄道,“看你臉色不佳,莫不是夜裏太累?”。


  赫連端硯白眼一翻,“想不到蝶舞竟然有窺視別人的癖好”。


  “你這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還需我去偷窺嗎?”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如她們相識後的每一日相處。


  “你贏了”,赫連端硯看了一眼棋盤,而後抬頭對蝶舞道,“這回又想怎麽整我,說吧”。


  蝶舞將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行,你慢慢想,用完膳後再告訴我”


  赫連端硯讓人在禦花園的望荷亭備下午膳,隻與蝶舞二人一同在此用膳。


  所有菜肴皆是蝶舞平日裏所喜食的,赫連端硯親自給蝶舞斟上了一杯酒。


  “來”


  蝶舞隨之舉杯,與赫連端硯的酒杯輕輕相碰,可當飲下酒的那刻,心猛地咯噔一下。


  漠國的秋露白!


  當初,蝶舞在離開延國之前,與赫連端硯最後一次相見,飲得便是這漠國的秋露白。


  “當真是好酒”,赫連端硯讚歎道,“這還要多謝楚天千裏迢迢的給我帶來”。


  蝶舞迅速斂去眸中的異樣,柔媚一笑,道


  “你若是喜歡,回頭我再讓人多給你送一些過來”


  “那倒不必”,赫連端硯抬頭看著蝶舞,“酒雖是好酒,但飲多了便會傷身了”。


  蝶舞定定地看了赫連端硯一會兒,而後默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陣沉默也隨即蔓延開來。


  蝶舞知道,赫連端硯已經知曉,而赫連端硯也知道,蝶舞已知她已知曉。


  秋露白雖味道獨特,酒香襲人,卻並不是那般容易醉人。


  那一夜的醉裏不知何處,耳鬢廝磨纏綿,不過是有意為之……


  當壺中的酒已所剩無幾之時,兩人皆已有了一些醉意,可這桌上的菜卻並未動多少,許是兩個人都胃口不佳吧。


  赫連端硯抬眼看著坐在對麵的人,“蝶舞是否已然想好”。


  金陵城以西,有一座仙瑤山,傳說,那裏的落日最美,尤其是在秋日裏。


  不帶一兵一卒,也無一個隨從,兩人一人一馬,就這麽快馬馳騁到了仙瑤山腳下。


  從山腳向仙瑤山頂望去,雲層仿若觸手可及,當有風刮過,白色的雲朵隨即變幻出各種形狀,似一場仙界盛會。


  兩人不約而同的下馬,而後沿著蜿蜒小道慢慢向山頂走去。


  寧靜的山間,隻有風的聲音,秋日的氣息,還有彼此錯落有致的腳步與呼吸聲。


  赫連端硯走在前,而蝶舞緊隨在後。


  隻需稍一抬頭,便能看見赫連端硯消瘦卻挺拔的身影,一切仿若當年,隻不過,彼時是賞日出之景。


  約莫爬了一炷半香的時間,兩人終於到達了仙瑤山頂。


  正是夕陽西下,晚霞漫天紅勝火之時,紅霞把山袋映紅,也將身旁的人添了幾分夢幻與朦朧。


  蝶舞看著臨風而立的赫連端硯,如畫的雲霞灑在她俊美的臉龐,似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芒,仿若隨時便會消失一般。


  蝶舞下意識的上前,伸手抓住了赫連端硯的袖口。


  赫連端硯側過頭看著她,蝶舞卻瞥見其額際細密的汗珠,抬起另一隻手便欲拭去,卻被赫連端硯不著痕跡的躲了開來。


  蝶舞有片刻的凝固,而後若無其事的鬆開了攥著赫連端硯衣袖的手,轉過身,看著即將落山的夕陽。


  “雪舞會永遠記住這一刻”


  在轉身準備離去的那一刹那,楚雪舞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直纏繞在心中的那個問題。


  “若有來生,皇上還願與雪舞相識、相知、相交嗎?”


  赫連端硯隻回了一個字,“會”。


  聞言,楚雪舞笑了,笑得格外的嫵媚動人,在夕陽的餘暉中,帶著絲絲血色的美麗。


  楚雪舞知道,這一生,她們已緣盡於此……


  三日後,漠國使團啟程回漠。


  崇天門外,宏親王赫連端衍率領一些重臣送別使團,卻唯獨不見赫連端硯的身影。


  自那一日,楚雪舞便未再與赫連端硯見過,她也心知,赫連端硯是不會在此出現。


  因為她們二人之間的所有緣分與情誼,都已經定格在了那一日。


  雖然不責怪,不怨,不恨,卻不代表一切能夠如初。


  明知不可能再見,可楚雪舞仍舊不死心,期望著能有奇跡,可以再見那人最後一麵。


  直到楚天的聲音再次響起,“皇姐,我們該啟程了”。


  楚雪舞抬頭,久久地望著不遠處的巍巍皇城,也許這一別,便是一生。


  這個於她而言陌生而又熟悉的國度,卻承載了她這一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楚雪舞知道,她的心將會一直留在這裏,永永,遠遠……


  而在乾清宮中

  玉音看著一直拿著一冊書在那兒出神的赫連端硯,忍不住開口道

  “爺當真不去送送嗎?”


  赫連端硯並沒有回答,隻是轉頭看著窗外,秋風吹落了一片樹葉。


  離肆卻突然在此刻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封書信。


  “爺,這是漠國公主讓人交給爺的”


  赫連端硯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著玉音從離肆手中接過而後走過來交給了她。


  信封之上並無任何隻言片語,也未用火漆封口,赫連端硯緩緩從其中抽出一張信箋,展開。


  “我雖從未得到過你的心,但至少曾經得到過你的人,這已足以讓我回味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嗯,如果不寫番外的話,大概還剩2-3章吧~

  臨近尾聲,寫的格外艱難,要寫個好幾天才能寫出一章/(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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