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一頓飯
“這啥破飯菜呀!就給我們吃這個?趕上勞改犯了……”
張靈瑾看著一桌子寡淡的食物,屏氣凝神,心裏氣憤。
這是他第一次在部隊和戰友一起吃飯。
一條長桌子,一大鍋白菜燉豆腐,一大鍋清水土豆煮肥肉,一大鍋半生不熟的炒茄子。
他以前在現代社會雖然沒當過勞改犯,但看網友寫的親身經曆,好像跟這些差不多。
猴哥雜食性比較強,白菜燉豆腐也吃的挺開心,最主要是柴火院的後麵有個小桃園,猴哥在下午訓練休息的空隙已經去吃了個肚圓。
再看看其他新兵,長的膘肥體壯小白臉的一個個也是苦瓜臉,又瘦又黑營養不良的吃著就很香。
張靈瑾邊上坐著一個叫嶽雲的小兵,蓄胡,渾身有點埋汰,也是剛入伍沒幾天,他很安靜,一下午張靈瑾就沒怎麽見他說話,此時正狼吞虎咽。
他看看張靈瑾,說了一下午以來的第一句話:“你現在不吃,一會兒訓練的時候,有你好受的。”
張靈瑾撓撓鼻子,沒搭茬。視線,不,應該是鼻子不自覺地被不遠處吸引,就在五六米不到的地方,是另一條桌子。
那桌子上有紅燒肉,雖然有點肥,還有炸雞腿,雖然有點油,還有一些張靈瑾稀裏糊塗看不出來的東西。
“別看了,越看越餓。等你成了陪戎副尉,你也能跟他們一張桌子,雖然沒有品,但在咱們這底層裏,就是這個。”
嶽雲比劃個大拇指,他隻有在吃飯的時候能說上幾句話。
無形之中的一條線,把官和兵分開,就連他們的桌子都高一節。
“想吃啊?”
對麵的一個小官無意目光略過這邊,和張靈瑾四目相對,盤腿坐在長條凳上,哈哈大笑,說著拿起一碗酒。
“想吃。”
張靈瑾老老實實,不卑不亢地答。
“唱首歌吧!”
那人繼續道,他的話,讓那整條桌子原本正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插科打諢的漢子們把目光都移到了這裏,他們哂笑著,眼裏是好奇和期待,都等著看熱鬧。
不知道為啥,那一刻,張靈瑾看著一桌子的狼藉,腦子裏隻有一個旋律。
“手裏呀~捧著窩窩頭,菜裏沒有一滴油,二尺八的牌子我脖子上掛呀,大街小巷任我遊~”
這幾句詞一唱出來,自帶悲情色彩,而且讓人回想到以前在現代的日子。
確實,張靈瑾在寺廟十六年沒見過肉就也不饞,現在還俗,有了對比,才發現原來這世界上肉還是比菜香。
“打住打住,吃飯呢,唱的什麽特麽破玩意。”
那人眉頭一皺,其他人也是表情變化,生出厭色。
“就你唱的那破玩意兒,路上隨便找個貓,踩一腳,都比那好聽。
你不是想吃嗎?想吃紅燒肉是吧?”
那人長張泡腫的白臉,兩條細軟的八字胡,賊眉鼠眼長的就不像好人。
說完夾起一塊色澤紅潤,還呲著油的肉,在張靈瑾麵前比劃了一下,隨手扔到地上。
“撿起來吃吧!”
說完,他又踩兩腳,再一抬鞋底,上麵的肥肉混著塵土都沾在上麵了,還粘一隻活著正在扭動的螞蟻,走著走著突然天降大肉,它大概以為天降奇跡了吧。
“你這人,咋糟蹋糧食?!百姓辛辛苦苦給兵部上交的血汗錢,辛辛苦苦養的豬,就讓你這麽糟蹋了?你不吃就不吃,我唱的不好聽你就說閉嘴,糟蹋糧食你不有病!”
張靈瑾瞪著冒綠光的眼睛,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猛地站了起來。
空氣一下子變得很尷尬,坐在另一條桌子上的人紛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從“生出厭色”變成“隱忍著要爆發”。
張靈瑾站起來之後才回複理智,發現自己有點失態,再一打量周圍,那些官員看他的眼神就像豺狼虎豹麵對獵物,不把他分屍都不行。
完了,後悔了,好尷尬。
張靈瑾想坐下,抱拳道:“對不起,小可方才沒控製好情緒,唐突了。”
畢竟,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新兵是吧?今天剛入伍?”
“是。”
就這一個“是”字,惹禍上身。
每次征兵有一個必走的流程就是殺雞立威,因為每撥都會有不服管的硬骨頭,必須打一頓把毛理順。
那副尉雖然長一副奸臣像,但下手又黑又損,武力值並不低。
聽完張靈瑾的話,那人又吃一塊肉,邊嚼邊提著褲子站起身往這邊走。
完,都怪自己多嘴,剛進兵營就又惹事兒了。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張靈瑾迂回兩句,讓他消消氣。
那人像沒聽到一般繼續往這邊走,張靈瑾看他來勢洶洶,沒有躲也沒有迎,默默抓著衣料攥起拳頭,不管結果如何,已經做好打一架的準備。
悟空原本埋頭吃飯,隻兩隻耳朵一直抖摟聽著,聽到張靈瑾說這兩句話,副尉還不給麵子,決定給他個下馬威。
悟空靈活地三步化做兩步,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竄到對麵,提了冒著熱氣的一大鍋雞腿,蹦跳著回來。
然後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把鍋放在地上就開始吃。
“兄弟們分分!”
悟空眼睛聚焦在油亮的雞腿上,既沒看新兵,也沒看老兵。
新兵感到後背發涼,都不敢再吃,放下筷子,氣氛降到冰點,他們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都沒太幸災樂禍。
不幸災樂禍已經是底線,悟空讓他們一起分,是沒人敢。
白臉八字胡冷笑一聲,又來一個送死的。
其他副尉認為他一個人對付就夠了,就都沒動彈,用指甲扣著牙縫看著好戲。
畢竟囂張地搶走雞腿那人又白又瘦,是個新兵蛋子,說是書生都不違和,咋能打過白臉八字胡呢?
白臉八字胡走的悟空麵前,一腳踹翻大鍋,這一腳蠻有勁,竟然把那一鍋雞腿踢到了天上。
悟空瞥一眼,以他們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跳起,順著旋轉的大鍋,轉幾圈下來,卸掉其大部分的衝勁,大鍋安安穩穩地接住所有雞腿落回地上,就連一滴油都沒有撒到外麵。
然後他繼續吃,還故意吧唧嘴,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吃你媽呀吃!”
白臉八字胡暴怒,一個箭步上前,揪住悟空的領子,把靈活輕盈的悟空拎到雙腳離地,悟空還是沒看他,反倒吱吱笑起來。
“笑!笑!笑你.……”
八字胡上麵說,下麵拳拳往猴哥的肚子上招呼。
悟空哈哈大笑:“太慢了!太慢了!”
這時再看,八字胡麵色已經變紫,脹的像豬肝。
他出第一拳的時候,手便被悟空抓住,悟空輕輕一捏,便抓碎了他的手骨。
此刻,要是猴哥鬆手,他的手必然會軟趴趴地墜著。
悟空表情漸漸猙獰,稍稍用力,隻見白臉的臉色從紫又變回虛弱的白,倏然大汗淋漓。
如果那個時候能拍片,大概所有外科醫生都會大跌眼鏡——這,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粉碎性骨折?然後表情凝重地把片子還回去,嚴肅又憐憫道:“不好意思,您的情況……在醫學界還沒有攻克,準備準備截肢吧,大兄弟。”
一聲殺豬般的尖叫劃破天空,像是一根巨大的魚刺憑空刺入嗓子眼裏,大家不得不趕緊捂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