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
永熹十五年,年僅十五歲的易朝隨父易雲海自流放地回京,一年後,其父病逝,整個長安城的人都覺的易雲海確實是病死的,隻有他一個人堅信:他爹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他守靈之夜,一隻白鴿子銜來一封信:恭喜閣下成為我昆山書院第三千六百一十一位學生,見此書請速來就讀。
昆山書院是大夏一個最為神秘的書院,在荼繇山上,與太學和國子監不同,它是私人書院,招收標準不明,全由書院自選。上到皇親國戚下到販夫走卒,都有可能被書院選中,但是如果書院不認可,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進不去。
易朝隻身去了荼繇山。
五年後,永熹二十年,易朝從昆山書院學成歸來,輕輕鬆鬆通過科舉成為大夏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諫議大夫。不過,此時的永熹帝已經是四十多歲,再也沒有年輕時的盛氣豪情。朝廷內外的明爭暗鬥易朝都看在眼裏,因此他拚命地上諫,為官三年,把朝廷內外大大小小的官員都諷諫了一遍。
永熹二十年一月十八日,易朝彈劾京兆尹王麟買/凶/殺人……查明屬實。
永熹二十年一月二十日,易朝彈劾兵部尚書章明山私自克扣糧餉……查明屬實。
永熹二十年三月一日,易朝彈劾國子監祭酒在考場中徇私舞弊……查明屬實。
永熹二十年三月十一日,易朝彈劾禦林軍總領汪卓任人唯親……查明屬實。
……
一個個高官落馬,易朝在朝中日益被仇視,自此,每天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仇家殺了。於是,他決定要把自己從京城摘出去……
可是,去哪兒比較好,大夏北有突厥,西有吐蕃,南有百越,西南還有一個南詔。其中,百越之中又有兩個勢力最強大,分別是東越和南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南越。
“嘿,聽說了嗎?聽說了嗎?易曉天被流放了!”
“真的嗎?”
“真的!千真萬確!”
“天啊!真是天降大恩!易朝終於被流放了!”
“走!咱們倆老哥去喝一杯!”
一群賦閑在家的官員談起這件事那可真是樂開了花兒!
“給我說說,他這一次是不知死活撞著誰了?”
“嗐!他可真的是不知死活,竟然去彈劾丞相,這不是被貶了嘛!”
“對啊!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還以為彈劾了幾個不高不低的就能上天了嗎?要我說啊,這種人早該貶出去才對,禍害咱們這麽多人!”
長安城中的百姓知道了這件事,卻開心不起來,他們奔走相告,想著要為易朝進行一次萬民上書之舉,來到易府,易朝遣散了眾人。
時間倒回一天前,他在朝堂上彈劾宰相祁靜,這一次他沒有足夠的證據,以失敗告終。皇上要給他點小小的懲戒!
這時高公公在皇帝耳邊不輕不重的說了句話:“易大人常替南越水災百姓上書。”
“對,易愛卿,既然你時刻牽掛著南越水災百姓,不如就去那吧,朕相信愛卿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個深受嶺南百姓愛戴的父母官。替朕將浩蕩皇恩布施給南越百姓。”
易朝顫抖著跪謝聖恩,此一去南越,山高水遠,料想此生怕是再難回長安了。
他匍匐在地上,叩謝了很久,直到周圍的人漸漸散去。
大殿上的那群文武百官個個都在看他笑話,沒有一個肯站出來為他說話。待眾人散去,已是黃昏,斜陽萬裏照蒼苔。
易朝在大殿裏環顧了一下,朱漆的大柱上雕刻有龍鳳的圖案,張牙舞爪,似乎在向世人宣告著王者的風範。
他伸手撫摸著龍鳳紋,歎了口氣:“三年了,入京三年,就此別過,以後恐怕再難相見了。這片繁華太深了,它終究是不屬於我。”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將朱漆柱子的影子投在地上。鏤空的窗格暗影闌珊,是時光的磨盤,歲月的沙塵,薄得像夢,不可捉摸。
高公公從黑影中走來,越過他身邊時隻輕輕地說了一句:“易大人,老奴該幫的都幫了,剩下的路您好走!”
“多謝高公公。”這是他把自己從京城摘出去的小手段。
掌燈時分,皇宮的燈陸續亮起來,黑夜裏幾個黑衣人沿著宮牆根快速行進,如鬼魅一般。
巡夜的宮女太監們提著燈籠在路上走過,絲毫沒有注意到那躲在暗影角落裏的陌生來客。
西宮翠華殿裏,滿園的紫玉蘭花開的正燦爛,像宮殿裏彌漫著紫色煙霧似的。
一個身手矯健的黑影從牆上躍下,溜進了紫玉蘭園中,他叫岑暮,南越王次子,其上還有個兄長叫岑荊。
“你們都給我聽著,一個都不許跟來!”一個女聲嚴肅的說道,她後麵跟著一大群太監宮女個個都點頭如搗蒜,忙著答應道:“是,岑妃娘娘。”
岑妃穿著一件甚是華貴的衣裳,身後拖著一條長袍,慢悠悠的走進紫玉蘭花園。
布咕,布咕!
這時,樹叢隱秘處傳來兩聲布穀鳥的叫聲,她立即明白了什麽似的,循著聲音的來源走過去,地上的草齊刷刷地抬起她身後的長袍,右側雲鬢上的金步搖在隨著走路的動作左搖右擺。
“你在哪兒?”岑妃看了一眼,悄聲喊。
“你不用過來了,把東西給我就行了。”角落裏傳出一句話,似乎兩人早早地有了密謀。
岑妃回頭緊張的看著宮殿走廊裏停住的下人,一麵又急切地搜尋那人的身影。“我可以見見你嗎?”
“還是不了。您在深宮中,見我一個外人影響不好。”對方直接拒絕了她的請求。
“我……我隻是太久沒有見到你們了,有點想念。”
“娘娘。”在岑妃聽到對方叫自己為娘娘時,她心裏不住地湧起一絲失落。
角落裏的聲音繼續補充道,“時間不多了,快把東西給我吧。”
“我帶來了,怎麽給你?”岑妃收拾好自己失落的心情,知道現在是什麽形勢,兩人交流得越久,就越危險。
“向左走三步,把東西拋向那盞石燈。”
岑妃照做,向左挪了三步,從袖口中摸出一個錦囊,稍稍擲向石燈。
在東西落地的一瞬間,似乎有一道黑影閃過。但是她沒有聽見東西落地的聲音。
“你還在嗎?喂!你還在這裏嗎?”
……
很久過去了,沒有人回答她的話,於是她大著膽子走過去。
燈柱子後麵空空如也。這讓她產生了錯覺,如果不是錦囊突然消失了,她會以為自己剛剛在對著空氣說話。
不過也好,那人能盡快離開這裏是最好的。她長舒了一口氣。
心還未完全放下來,忽然聽到正陽殿變得喧鬧嘈雜。
“抓刺客!抓刺客!”
“有刺客!快來人了!”
岑妃有些慌了神,心想:為何如此喧鬧?往回走時,她不慎摔倒,撲在了草叢裏。
不遠處杵在宮廊裏的太監宮女趕緊小跑過了,扶起他們的主子。
岑妃收斂了一下自己驚慌的神色,對一個較信任的宮女說道:“你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
“是。”一個如花的宮女退下去,一路小跑,跑向正陽殿去。
正陽殿坐北朝南,位於宮城、皇城、京城的中央,是皇帝的寢宮。
此時正陽殿的人早已亂作一團。執戟持矛的禦林軍在殿裏殿外圍了三重,不放任何人進出。
小宮女隻遠遠的看了一眼,又詢問認識的同鄉,方才獲知了裏麵的消息,趕緊跑回去告訴娘娘。
正陽殿裏,皇帝氣憤的坐在金鑾寶座上,左手正有幾個太醫在為他包紮,其他人則跪在地上聽候發落。
地上還躺著兩具屍體,黑衣蒙麵,一看就是刺客。
“抓到同黨沒?”
底下跪著的人個個誠惶誠恐,沒有一個敢回話。
皇帝更加生氣:“朕要你們有何用?”
他抓起藥箱朝一個禦林尉扔去。
“是是是,臣一定盡快抓到。”被砸到的禦林尉趕緊回話。
“抓不到,提頭來見朕!”
聽到這一句,他趕緊滾出去,生怕在這裏再次惹怒天威。
皇城開始戒嚴,皇宮大門也緊閉著,拿到錦囊的岑暮從宮牆翻出去,落地時引來了一隊衛兵,由此走上了逃亡之路。
長安城分為三層,外層為長安城,中有皇城,皇城內有宮城,每一層都有不同的等級的兵把守著。
他不好好不容易從宮城裏翻出來,在皇城內到處逃竄,如一隻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此時的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群禦林軍抓錯人了。
禦林軍邊追邊喊抓刺客,估計是有人在這個時間點刺殺皇帝,他邊跑邊想著,考慮到自己稀裏糊塗的當了替死鬼,這是很危險的。刺殺皇上的人竟和他選擇了同一晚行動,是無意相逢還是故意安排呢?
他一下子想不通那麽多的事,總之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
剛跑到皇城城門,一排弓箭手在等著他。
說時遲那時快,他急忙刹車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裏,可是還是有些遲了。
他被一支箭從背後射穿,破膛而出。他從牙齒尖發出一聲輕微的噝聲,禽獸折斷箭翎,繼續往巷子深處鑽去。
他把手裏的錦囊貼身藏好,這可是用生命換來的,更顯得珍貴。
今晚沒有月光,暮色為他打掩護,居民的燈也熄滅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沉沉的進入夢鄉,等著天明。誰也不會知道今晚的一場生死追擊。
巷子由青石板鋪成,兩旁的人家都是大門緊閉。路的盡頭竟然駛過一輛馬車,而且走得極慢,車前還有兩盞燈籠,在夜色中微微搖曳著,似乎在呼喚他。
他加快腳步衝向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