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看似安靜柔軟的omega喝起酒來完全不一樣,?桌上男孩子發愣片刻,?紛紛拍手叫好:“握草帥啊!!”


  簡沐把空瓶用力砸在桌上,手背抹去嘴角一點酒漬,低頭看向林負星。


  林負星慢悠悠的跟其他男生一起鼓掌。


  頭頂上,燈球正好轉了一圈,甩過來一串白色亮光。


  簡沐好似被光線籠罩,邊緣泛著光,五官更清晰,他的嘴角抿成一道板正的直線,?手指輕輕的扶在林負星脖頸上,指尖無意中觸碰到腺體。


  他的手指明明很涼,觸碰的地方卻像是被火苗灼燒,從腺體燒到心底,?愈燒愈烈。


  好a,?好帥。


  心跳,好快。


  又是這種感覺。


  快分化吧,?林負星想,裝不下去也無所謂,能聞聞簡沐的信息素就很好,?一定很舒服。


  “林哥,林哥!!”都說喝醉酒的人思緒會變得無比感性,?林負星愣愣的盯著簡沐,?忘了躲忘了思考,?思想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直到方哲喊了他好幾聲才猛的醒過神來。


  林負星:“啊?什麽事?”


  方哲大笑:“林哥你不會醉了吧!聽不清話了都!我叫你好幾聲了。”


  膽敢質疑林大少爺?


  林負星:“怎麽可能!!你見我醉過??”


  周圍男孩子起哄:“走兩步,走兩步看看!”


  “走就走!”林負星很給麵子,一拍桌子,站起身,簡沐想順手扶住他,被林負星擋住,“不用,我沒醉,你看我給你走個貓步,我順便去個廁所啊!”


  林負星神色如常,除了意識有點飄,完全看不出半點醉樣,林負星拚命走出一條直線,回頭朝一眾男孩子比了個拇指,指尖指向自己,嘴一撅,傲慢得飛起,男生們被逗笑。


  “哎喲,還真沒醉啊!那快去快回啊!”


  林負星比了個ok。


  可以!


  林大少爺對自己表現很滿意。


  這波裝的可以!


  然後,裝完逼的林少爺抱著馬桶一陣昏天黑地。


  轟趴別墅有三層,每一層都有一間廁所,一樓人太多,林負星選擇上二樓,等走到沒人的地方,林負星徹底崩不住,腳底發軟,全程靠意念挪進廁所。


  操了。


  這酒,就不該喝;

  這逼,就不該裝。


  裝a又裝逼,天打又雷劈。


  林負星摁下衝水鍵,坐在馬桶蓋上。


  酒精使他心跳加速,渾身上下的脈搏仿佛都在跳動,頭暈,胃裏仿佛在灼燒,一係列喝酒後遺症全在裝完逼後一下子湧上來,他大口喘著粗氣,過了一會才緩過勁,胃的灼燒感過了,難受倒還好,就是看哪哪都飄,石磚都給扭曲成一條曲線。


  林負星站起來,深深吸氣,正準備開門,然而,他的手才剛摸到門把手,頭頂上燈光忽然滅了,整間別墅陷入一片黑暗中。


  什麽也看不見,他有點心慌,被藏匿在心底積壓多年的恐懼在此刻不受控製的撕扯開一角,一點一點,從那個角落湧出。


  隻是停電,沒事,出去就好。


  林負星這麽想著,卻仍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太黑了,什麽也看不見!他想快點離開這裏,於是他用力壓下門把……一動不動。


  他又接連壓了好幾下——


  門鎖壞了!他打不開門!


  他被關在這裏!


  操。


  林負星用力踹了一腳門板。


  什麽時候壞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他還沒帶通訊儀!


  一點聲音也沒有,視線混沌,手臂,大腿,腰腹,每一處,都在隱隱疼,像是舊傷疤被撕扯,被過生生從心底裏挖出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酒精能麻痹神經,卻也能最大程度的放大每一分不好的東西,例如恐懼,例如回憶。


  童年時期烙在心底裏的恐懼在幾秒之內遍布全身,林負星開始感到無法呼吸,劇烈顫抖,然後瘋了一樣衝向門,瘋狂拍門,瘋狂撥弄把手。


  無濟於事!


  出不去!

  小時候,母親去世之後,林庭就是把他關在這種地方——廁所,房間,或者每一個看不見光也看不見人的角落。


  他看不見東西,隻能感受到身上每一份痛楚,或許會落在臉上,或許會一腳踩在小腹,可他年紀太小,根本無法掙紮,他甚至瘦小得能被一隻手拎起來,所以他隻能蜷縮身體抱住頭,再實在忍不住時咳出一口白沫,然後林庭會繼續動手,將他整個人砸在牆上,扼住他的脖頸,一遍遍責備他,惡狠狠的:


  “你算什麽東西?”


  “都怪你啊!”


  “你為什麽還活著?”


  “沒有你,你媽媽就不會死!”


  “那些東西就都是我的啊!”


  視覺被封鎖,聽覺,痛覺,身上每一寸細節都被無限放大。林負星不怕疼,不怕幹架,但他怕黑,怕小房間,尤其在被打得意識發蒙時,重重一摔門,聽耳畔被格擋在門後的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高定皮鞋踩在石磚上,聲音幹淨,簡潔。可以想象到男人西裝革履混跡於生意場,同大臣結交的精幹模樣,也是林負星多年以來無法擺脫的夢魘。


  ——是他記憶的陰影,也是他最不堪,最怯弱的部分,饒是後來他不停掩藏,在適應,但當黑暗突如其來降臨時,林負星依然會克製不住恐懼,克製不住顫抖。


  操啊——!

  林負星一拳砸在門上,背靠門板,緩緩蹲下來。


  別墅的燈忽然全滅了,視線一片黑暗,一樓眾人喝得迷迷糊糊,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我、我就打了個盹,怎麽瞎了??”


  “瞎什麽,我也看不見了!是不是停電了?”


  “跳閘了?還是什麽?”


  “啊,好黑,好怕怕!”


  “得了吧你,一個大男人怕什麽黑啊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議論紛紛,林負星沒回來,還好之前把老板聯係方式發給過班長,班長聯係完,回來通知大家:“我和老板聯係過了,應該是線路問題,附近正在搶修,很快就好!”


  “嗐,黑漆漆的,也很有情調嘛!是不是!”


  “是啊,不急,不急。”


  “大家醒了沒有啊,醒了繼續喝啊!!”


  “對對對,停電了,不走一個都說不過去啊!”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高二一班嗨皮。


  碳火還在冒著微弱火漬,那些人嘴上說著要還走一個,實則一個個早已經站不起來,舉起酒瓶隔空灌,女生喝得少,三三兩兩圍成一團,交頭接耳。


  簡沐等了許久也不見林負星回來,就算去廁所,也去太久了,他實在不放心,起身進去。


  方哲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和霍山舟兩個人挨在一起,借著火光看到簡沐動作,叫住他:“簡沐,你……你想去幹嘛?”


  簡沐說:“負星哥還沒出來,我去看看。”


  霍山舟突然想起:“哦,對,是該去看看,林哥最怕黑了。”


  簡沐回過頭,語音沉沉:“什麽?”


  方哲:“對,林哥什麽都不說,上次學校晚自習停電,他差點沒把桌子掀了。”


  霍山舟搖搖晃晃:“你要去的話,我們一起,omega不能一一一、一個人走夜路……誒臥槽,這地怎麽自己動呢?”


  方哲:“哎,我怎麽倒地上了,霍老板是不是你陰我啊?”


  霍山舟:“方老板此話怎講?”


  兩個神誌不清的醉鬼beta在地上扭打成一團,簡沐不再搭理他們,迅速進去,一樓廁所沒人,二樓廁所門緊閉。


  “哥。”簡沐敲門,小聲問,“你在這裏嗎?”


  “……”沒人回答。


  簡沐等了一會,直覺不對勁,直接摁下門把,推開門。


  ——拳頭迎麵而來。


  簡沐眼疾手快握住林負星的手腕,虎口一沉,以巧力化解又確保不會弄疼他。


  “哥,你怎麽了?”


  “啊。”


  他還醉著,加上恐懼,反應比平時都要慢上幾拍,饒是被握住手腕,渾身肌肉依舊緊繃著,像是在防備門外之人。


  方哲說林負星怕黑。


  林負星曾在天台上和他說過小時候曾被關在小黑屋。


  簡沐大概能猜到他這般反應的源頭,便往前靠近一步,緩緩釋放信息素,每次林負星接觸到他的信息素,便會安靜下來。


  這次也一樣。


  簡沐放慢語速:“是,我是簡沐,哥,我不是別人。”


  “啊……”


  啤酒對於不會喝酒,不常喝酒的後


  勁也足,尤其林負星還裝逼喝了一堆的,這會後勁上來,早就醉得無法思考。


  林負星呆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辨認出麵前這人是誰:“你……你怎麽來了?”


  是簡沐啊。


  那就好。


  明明不管是誰來都是丟人,林負星就是覺得還好是簡沐,是簡沐就沒關係。


  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緩緩覆蓋,舒服的,柔軟的,小心翼翼的,將他整個人托在中間,肌肉驟然放鬆下來。


  “你怎麽來了……”林負星不知該作何反應,甚至開始不會說話,隻怔怔重複一句。


  簡沐見林負星再無別的反應,輕拉住他的手腕,將他帶出廁所,坐在二樓沙發上,點亮通訊儀屏幕。


  黑暗像是被燙開,迎著半點微光,模模糊糊映出眼前人的眉眼。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的動作或是聲音,都顯得過分溫柔:“你去了很久,我有點擔心。”


  “沒事!我就是……上個廁所。”


  “可是。”簡沐抬起他鴉羽似的睫毛,“方哲他們說你怕黑。”


  “我不是怕黑。”林大少爺潛意識依舊愛麵子,下意識想解釋,“我就是……操,那兩個狗逼怎麽知道的??不對,你剛剛和他們呆一起了?離他們遠一點,他們要追你的!”


  簡沐:“?”


  林負星抓著簡沐的手開始碎碎念:“他們、他們要追你,我總覺得他們不會認真,要認真怎麽可能兩個人一起上!我……我就是……我就是覺得有一點不爽……”


  前言不搭後語,沒有邏輯,簡沐無奈的笑了笑,輕拍他的後背:“哥,你醉了。”


  “我沒有。”林負星固執,“我沒有醉。”


  他們十分幼稚的“你真的醉了”“我沒有”對線了幾句,最後,是簡沐輕輕將林負星擁入懷中,服軟:“好吧,哥,你沒有。”


  林負星沒有掙紮,下巴抵住他的肩,有點委屈:“好吧,我有。”


  “我裝逼了,我不會喝酒的,我還怕黑,我都快嚇死了。”醉酒的林負星異常坦誠,什麽話都說,又什麽話都說不清楚,一個勁的喃喃自語,“我想把門把手拆了,但我暈,什麽都看不清楚,廁所裏就牙刷,十幾把,牙刷能幹嘛啊,擺sos等待救援嗎?”


  林負星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碎碎念,天台也是,現在也是。


  簡沐輕輕的笑了一聲。


  “我想用通訊儀的,但我又沒帶上來,這時候才覺得t0芯片好用,就是a區那個,你也是a區的,你知道的對嗎?眼一閉就能叫你了,隻能叫你的,簡沐,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怕黑。”


  他的聲音一點點輕下去:“我問過我哥,我哥,蔣溪,你認識嗎?他說這是心理問題,我要沒想通就可能治不好,但不影響生活,隻要不黑,不在屋子裏就成。簡沐……”


  林負星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頸窩:“你不能嫌棄我的。”


  脖頸上戴了脖環,絲絲綿綿的質感,薄薄的一層,脖環之下是脈搏跳動。


  “不會的,哥。”簡沐這樣回答他。


  理論上脈搏和心髒跳動的速度一樣快,可是林負星覺得自己跳得更快一點,在聽到簡沐的聲音時,又加速了。


  他忽然不說話了,隔著脖環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氣。


  ——但他還沒分化,什麽也聞不到。


  然後,林負星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推開簡沐,身體後退,同他隔了一臂的距離。


  “你不能離我這麽近,你是omega,我……我可是alpha,我對你來說很危險!”


  簡沐歪歪腦袋,凝視他的眼睛,像貓隔著層玻璃,在探究窗外的事物一樣。


  喝醉的林負星……好可愛。


  “沒關係。”簡沐往前挪了一點,同他靠近,再靠近,最後幾乎是鼻尖相抵的距離,漆黑的像夜空一樣的雙眸被映得發亮,噙了星星。


  林負星隻覺心跳在刀片超車,脈搏在奔向太空,腦子、腦子早就沒了——


  於是他又“蹭蹭蹭”後退好幾步,整個人縮在沙發角落裏。


  “哥。”簡沐聲音溫軟,“我是哪裏做錯了嗎?”


  林負星搖頭。


  “那你為什麽躲著我?”


  林負星想了想:“我沒有躲你。”


  “就是心跳加速,我就是一碰到你,我就,心跳加速……”林負星毫無意識,思考不出措辭,隻覺得一定要和簡沐說清楚,又不知如何形容,索性直接握住簡沐的手,貼往自己胸膛,“你看,是不是很快?”


  心髒跳動的感覺隔著一件薄款衛衣傳遞至掌心,一下,兩下,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林負星深深吸了一口氣,絕望:“我控製不住……”


  他是想和簡沐說實話,但他根本說不清楚,一係列變化,形容,全都是無意識的,清醒的林負星還需思考,尚無從解釋,醉酒的林負星更不知該怎麽說。


  他還在思索,卻再一次毫無防備的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環繞著令他感到舒服的氣息,一雙手牢牢箍住他。


  而他,恰好倚在簡沐胸膛上。


  同樣的心跳,和他一樣快的心跳,沉重又有力,似是打在耳膜之上。


  “不用躲著我的。”說話間,胸腔微微震顫,帶著心跳聲,略微低沉卻溫柔的嗓音,“看到負星哥,我也控製不住。”


  “為什麽啊。”林負星沒忍住嘟囔。


  “因為……”


  我喜歡你。


  很簡單的理由。


  簡沐不想那麽快告訴他。


  林負星沒談過戀愛,沒喜歡過人,直了十七年,不過覺得不對勁就躲了他那麽多天,要是告訴他,也許這人又要躲開他。


  林負星豁達,卻也愛鑽牛角尖,想不通就不想,等某天想起來了,又會陷入如此這般的循環中。


  又可愛,又無奈。


  簡沐搖搖頭:“沒什麽,正常的,負星哥,因為我想和你呆在一起,所以就會開心,就會期待,我很高興你也會這樣……”


  他說著,卻忽然感受到一股信息素,從另一個房間飄過來,苦藥味,帶著股濃濃的敵意。


  ——alpha的信息素有時候會體現出那個人的心情。


  敵意。


  簡沐話音戛然而止,轉頭警覺:“誰?”


  角落裏的明梁海捂住口鼻,不敢出聲。


  他原本隻是想來上個廁所,一樓有人,就來到二樓,才剛上來,燈就全滅了,他聽到廁所裏傳來“砰砰”敲門聲。


  他去幫忙,手已經摁在門把上,聽到裏麵的人用力踹了一腳門板,罵了聲“操”。


  是林負星的聲音。


  他被困在廁所裏,而且似乎很害怕。


  ——席間陳文靜就在不停的看向林負星,聽說他感覺不錯,為他高興為他笑,明梁海糾結許久,準備找個借口和陳文靜說說話,他想說自己也考得不錯,可剛拿起酒杯,陳文靜便興奮的跑到林負星身邊。


  嘖。


  他鬆開手。


  就困著吧。


  他一直在這間房間裏,聽到有人上來,聽到林負星在碎碎念,聽到他們在說話。


  如果能整下林負星就好了。明梁海想。


  為什麽這人永遠搶他的東西,他的成績,他喜歡的女孩。


  明明他也是alpha!為什麽所有人隻圍著他一個人轉!

  樓下喝到失去意識的還不停的在喊“林哥,林哥怎麽還沒下來?”,卻沒人發現他也不在。


  剛才一不小心釋放出信息素,沒想到二班這個omega這麽敏感。


  明梁海收起信息素,繼續躲在房間裏,不發出半點聲響。


  ……


  “簡沐。”林負星聞不到信息素,感受到體溫離開,連帶那種很舒服的感覺也散去半分,他伸手,主動摟住簡沐,歪頭蹭了蹭他的臉頰,“你不要鬆開,你再抱抱我,好舒服。”


  他又說:“你再和我說說話,簡沐。”


  尾音帶著點慣性的沙啞,微微上揚,少年感裏墜了點醉酒後的喃喃,像鉤子,也像是在撒嬌。


  負星哥在撒嬌。


  簡沐移回眼神,在心裏留了個心眼,然後擁住林負星,小聲詢問:“去樓上,好嗎?蓋好被子,在這裏這樣容易著涼,可以嗎?”


  林負星聽話的點點頭,閉上眼睛。


  他真的已經神誌不清,醉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因為a了十七年,聲稱“要把omega和女孩一起當做帝國的花朵保護”的林大少爺,居然對著omega,對溫溫柔柔的美人,撒嬌。


  他說:“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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