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等林負星再次去自習室, 脖頸後的疤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期間, 簡沐和他又去過一次醫院，重新做過血液檢測後, 醫生依舊沒有給他開藥，告訴他們，林負星的身體正在逐漸適應分化後的變化, 之後的發情期不會再那麽頻繁。
林負星長舒一口氣。
發情期是真的痛苦。
方哲和霍山舟已經徹底接受林哥是oga這件事，出來後輪流打通訊過來詢問情況。
回去的路上, 簡沐想起之前那件事, 總覺得放不下心。
他向來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幾天前包間外那個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的人讓他分外在意。
“哥。”簡沐放慢腳步, 等林負星掛斷通訊, 提出，“這幾天我們去一趟a區吧。”
林負星問他：“嗯？為什麽？”
簡沐擔心林負星不願意去a區, 解釋道：“把第二性別改回來，到那重新做個基因檢測，一天左右就好，不麻煩的。”
這事一開始就是個烏龍，馬甲都掉了，也該早點處理好, 正好現在離開學還有兩周左右的時間, 身份審批再加來回一趟, 差不多夠用。林負星想了想, 點頭：“好啊, 我今晚回去整理審批材料。”
從b區到a區需要經過嚴格的身份審批，b區人民不被允許進入a區，但帝國同樣開放幾項特殊權限，符合條件的經過審批之後可以在規定時間內出入a區一次。
林負星不擔心去不了a區，之前公司給他發的offer完全可以當做審批材料。
幾乎是剛答應下來，通訊儀震了震，公司測試員發來郵件，程序出現了bug，問他是否有時間，需要修改。
程序員的工作總是這麽突如其來。
這個項目要得急，林負星回複收到，加快腳步，說：“我得快點回去，程序出了bug，你和我一起吧，我整理好材料幫我送去邊境局一趟，行嗎？”
“好。”審批這事容易，但不能由簡沐經手，容易在程序上扯上關係。
簡易深正在找他，與他扯上關係對負星哥不利。
林負星本來就有整理材料的習慣，很快就找到需要用的東西，裝進文件夾裏交給簡沐，簡沐當天就呈交給邊境局審批。
有時候，日子順遂久了，生活就得喂幾口屎給你吃，比如現在，那段程序的bug尤其詭異，完全找不出頭緒。
這程序一開始不是林負星寫的，他也算接了個爛攤子，給他時已經寫完百分之六七十了，要想重新寫完全不可能，這會就算找到bug，改起來估計也得心力交瘁。
“來了來了，我又調整了些，發過去了，收到沒？？”
林負星和測試員接了視頻，a區和b區通訊設備不同，測試員廢了好大勁才借來一部通訊儀，將鏡頭對準虛擬屏。
測試員在虛擬屏上點了幾下，空中跳出不同顏色的程序框：“我給你直播測試啊！”
林負星往手心裏哈氣：“我緊張。”
“別緊張。”測試員寬慰他，“肯定是要改的。”
林負星：“……你不如不要告訴我。”
測試員大笑，進入測試。
雖然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當再次看到程序卡在某個結點上時，林負星還是崩潰得想抓頭發。
同樣崩潰的還有測試員，提醒道：“別抓頭發！程序員中年禿頂有一半的原因就是抓頭發太猛。”
“行。”林負星放開雙手，“我休息會再來。”
他蓋上電腦，走到陽台呼吸新鮮空氣。
他已經在電腦前至少坐了一天了。
程序員的時間永遠在寫代碼和改代碼之間消失無蹤。
林負星去給自己倒了杯水，順手登錄網頁查看審批材料相關，一般審批隻需要一兩天就能通過，但這次不順利，某樣材料被卡了三四天。
再拖下去就要開學了。
林負星沒辦法，隻能繼續等，他收起通訊儀，猛的給自己灌了一口水。
另一邊，蔣溪用力關上房門，從臥室走到陽台，他已經盡量克製自己的音量和語氣，但依舊能感受到他的不悅。
——蔣溪正在和童皎吵架。
這幾天已經他們這樣吵過好幾次，事情起因在一周前，童皎直接回了a區，沒告訴蔣溪，蔣溪四處找不到她，急了整整一天，直到半夜，童皎才不痛不癢撥過來一則通訊，通知蔣溪，她已經到a區了。
那是在一起這麽久以來蔣溪第一次發脾氣，事實上並不算發脾氣，隻是語速偏快點，更多的是擔心，但童皎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當場就發火了，當時蔣溪聽到她的聲音，當場愣住，後來還是好言好語的哄好了。
打完通訊，蔣溪長歎一口氣，有氣無力的陷進沙發裏，頭向後靠，揉了揉山根，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想抽。
林負星直接奪走他手裏的煙：“家裏別抽，要抽就出去。”
蔣溪捂住眼睛，虛弱道：“這幾天數據看得我快瞎了。”
林負星也坐下，和他同一個姿勢，雖然這個姿勢對腰不好，但陷進沙發裏整個人都變得舒服極了。林負星用手臂擋住眼睛：“我也是，最近諸事不順。”
兩個人齊齊歎了口氣。
蔣溪把煙又塞回口袋裏，沒提和童皎吵架的事，林負星也沒問，談戀愛麽，吵吵架很正常。
雖然他和簡沐在一起這段時間似乎並沒有吵過架，但他不可能現在把這話說給蔣溪聽。
沉默片刻，蔣溪忽然說起：“昨晚和我媽打通訊，我媽最近也在和那人吵架。”
那人，指的是林庭。
“為什麽？”林負星問。
蔣溪說：“具體不是很清楚，之前說是資金鏈斷了，但這段時間又補上了，一大筆錢，不知道什麽來路。”
查不出來路的資金必定不可能是正經方法。
“真的是。”蔣溪對她媽媽的婚姻一直處於旁觀者的態度，不支持，也沒反對。蔣清因為商業聯姻生下他，二婚選擇嫁給愛情。當初聽到母親要結婚的消息，蔣溪沒太大反應，蔣清在商場裏摸爬滾打那麽多年，他不擔心她會看錯人。
蔣溪起來伸了個懶腰：“我繼續進去了，抓緊時間弄完，過幾天也回a區一趟，再不去，我的愛情就要沒咯！”
“去吧去吧。”林負星嫌棄的揮揮手，仍然窩在沙發裏沒動，“戀愛腦啊，蔣少爺。”
蔣溪語重心長：“你還太小，等你長大就會懂了，林少爺。”
林負星拿沙發上的抱枕砸他，蔣溪笑嘻嘻的躲開，鑽進房間裏。
關門聲響過之後，客廳裏再次歸於安靜，蟲鳴絲絲縷縷從窗外溢進來，偶爾有車輛壓過路麵，車輪碾壓路上細碎石子，每一分聲響都在在這樣的寂靜中而顯得異常清晰。
林負星仰望天花板，放空思想。
他想起之前也經常在實驗樓天台和簡沐一起發呆，兩人一起看天上的雲，因為雲的形狀能說一
下午的話。
他覺得偶爾這樣浪費一下午的時間也挺好的。
無聊又幼稚。
但是開心。
林負星把通訊儀舉起來，半小時前發的消息，簡沐回複了他一張表情包。最近簡沐也在忙，經常沒去自習室。
要說起來，這事他從之前就一直在做，周末時常不在宿舍，隻不過最近出去得更頻繁了而已。
林負星自覺沒問簡沐在做什麽，也沒想去查看他定位。
——他們一直互相開啟定位。
心裏這麽想著，但手指不聽話，林負星在收起通訊儀時卻不小心碰到了定位界麵，下一秒，簡沐的定位信息跳了出來。
地圖他在靠近邊境線的邊緣機房——b區資源落後，許多數據處理跟不上節奏，便隻能通過連接a區的超算中心進行數據處理。而邊緣機房就是作為a區超算中心坐落b區的大型邊緣節點。
一般隻有需要大量數據運算才會到那裏去。
林負星來了興致，打字問道。
林早起：你在邊緣機房幹嘛呢？
按下發送鍵，林負星放下通訊儀，想趁著等消息閉目養神。
然而，他的眼皮跳了跳。
長時間用眼過度，眼周神經出現紊亂，引發眼皮跳動，正常現象。
但無端端的，或許是因為腦袋放空，林負星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說法。
——眼皮跳，災禍到。
他揉了揉額心，把這突然蹦出來的無稽之談拋到腦後，正打算起身走回房間繼續找bug，通訊儀震了震，簡沐的消息發過來。
男朋友：先不能說。
林早起：我要問為什麽嗎？
男朋友：那我就隻能說，哥你一定會喜歡的。
林早起：關於我的？
男朋友：可以這麽說。
林早起：我又可以了。
男朋友總能三言兩語把他心情哄好，林負星不僅可以了，他還崛起了，心情一甜，靈感就有，和寫作一樣，碼代碼是需要靈感的，找bug同樣需要靈感。
又重新花了一天一夜時間修改代碼，淩晨，林負星將工程文件打包發送，蓋上電腦，斷網，在心裏默默決定和代碼分手一天，明天再繼續相愛。
第二天，林負星臨近中午才到的自習室。自習室有開空調，位置又寬敞，愜意得很，簡沐隻要有來，都會在林負星的座位上放了一件外套。
林負星拿出準備好的試卷，連續碼了好幾天代碼，他準備刷幾張物理卷子放鬆放鬆。
在一起這麽久，林負星和簡沐早就養成默契的學習習慣，往往林負星稍微伸個手，什麽也不用說，簡沐就能知道他想要什麽，立馬就能找出來塞進他手裏。
這會，林負星又邊刷邊把手伸了出去。
“是尺子吧？量角器，對，肯定是量角器！”
“不對，我覺得是稿紙。”
耳邊傳來方哲和霍山舟的竊竊私語。
他們聲音不大，林負星正好聽見。
林負星：“？”
方哲壓低聲音：“賭不賭？量角器。”
霍山舟語氣篤定：“賭今天晚飯，稿紙。”
方哲點頭：“可以，量角器。”
霍山舟強調：“稿紙。”
兩人擊掌為誓，定下一頓賭約，然後齊齊扭頭，神情慈祥的盯著林負星看。
林負星：“？？？”
他想說你們猜的都不對。
他隻是有點困，想吃糖而已，薄荷糖，最好是草莓味的。
然後，簡沐在他手心裏放了一枚薄荷糖。
草莓味的，粉紅色的包裝袋，糖身是環形，中間有個小洞，上麵灑了糖粉。
林負星勾起嘴角，撕開包裝，把薄荷糖塞進嘴裏，咬住，看向方哲和霍山舟：都錯了。
能懂林負星的隻有簡沐。
方哲、霍山舟：“……”
方哲：“別請了，飽了。”
霍山舟：“不賭了，沒勁。”
正值暑假，除了自習室，校園裏沒有一個人，空蕩炎熱、又寂靜。自習室裏也沒人說話，隻有空調外機嗡嗡轉動，因此，當走廊傳來腳步聲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抬起頭來。
有人敲開自習室的門。
來人一席正裝黑衣，環視一周，問道：“林負星在嗎？”
所有人眼神又往林負星瞟過去，林負星指了指自己：“我？”
“請你出來一下。”那人說完，往後退了幾步。
“林哥，怎麽了啊？”方哲小聲問。
“不知道啊。”林負星不明所以，那幾個人明顯是a區的裝束，他並不認為自己和a區還有什麽關係。
“我和你一起去。”無端端找來學校，必然古怪，簡沐也想起身，被林負星摁下來。
林負星說：“不用，我去看看，能來學校，應該不會出什麽事。”
林負星獨自一人走出自習室，掩上門，他想起昨晚無端蹦出的那個想法，眼皮跳，災禍到。
雖隻是個無稽之談，但不可否認，此時此刻，林負星心中的確閃過某種不好的預感，他說不上來，也抓不住。
那幾個人在走廊盡頭等他，見林負星出來，從胸前口袋拿出證件：“a區第二性別管理部門，有人匿名舉報你謊報第二性別。”
舉報？？
這件事隻有方哲他們知道，他們不可能舉報，米洛和美美也不可能。
那會是誰？
林負星解釋：“我正打算去a區重新測試更改。”
工作人員說：“我們需要提醒你的是，舉報信息已經登記上報，消除舉報信息需要監護人陪同。”
林負星淡淡道：“我沒有監護人，我可以自己去。”
工作人員繼續說：“我們已經通知你的監護人。”
林負星詫異：“什麽？”
“我們本次的工作，便是陪同你的監護人共同前來。”話音剛落，耳邊傳來腳步聲，高定皮鞋踩過水泥走廊，堅硬又清晰的聲音撞進耳朵裏，工作人員向來人微微點頭，“林先生。”
衣冠楚楚的男人，外貌和林負星有兩三分相像，身穿剪裁精致的灰色西裝，一步步向他走來。
——林庭。
林負星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他父親。
林負星站直身體，肩背不自覺的緊繃起來。
——在認為遇見危險時，他的身體會自然而然做出反應。
“小星。”男人喚了他的名字。
像以前每一次當著外人的麵那樣，溫文爾雅，似乎是真的很關心他，很想念他似的。
因此，當他表現出抗拒時，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才是那個叛逆又不聽話的少年。
林負星沒有應聲，而是警惕的看著林庭，眼神一點一點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