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聽到開門的響動,喻易將雜誌放到一邊,抬起頭來。


  洗完澡的三危仍舊披著那件黑鬥篷,帶著兜帽。隻不過經過了烘幹處理,鬥篷變幹了而已。


  見到三危此時的扮相,原以為能看到三危兜帽下的臉的喻易,頗為遺憾地調笑道:“兄弟,你怎麽跟怕豬拱的黃花大閨女似的,老是遮得那麽嚴實。”


  三危就當沒聽到喻易的調侃,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懷表:“睡吧,今晚暫時是安全的。我守夜。”


  “這可不行。”喻易一挑眉梢,並不答應,“怎麽能讓你這個病患守夜”


  喻易按著三危的肩膀,硬是把三危按坐在了床上,笑道:“再說,兄弟你可是我抱的大腿啊,你要是沒休息好,我離小命休矣恐怕就不遠了。這種事還是讓我來吧。”


  “零階的身體素質難以支撐三天的不眠不休,這隻是第一夜,之後會越來越危險。不具備基本的體力,我也無法完全護住你。”三危冷靜地得出結論,“你需要休息。”


  “行。”喻易讚同地點點頭。在三危以為他同意了自己的提議時,喻易卻眼含笑意道:“那咱們一起休息。”


  即使真有什麽危險,他在床周邊布置的陣法也足以讓他及時醒來。


  “我不需要休息也……”三危還想反駁,卻眼前一黑。


  “睡吧睡吧。”喻易笑眯眯地用一旁的枕頭蒙住了三危的頭,“兄弟你再反駁,我可就不睡了啊。大不了一起守夜,守一屋子牡丹也挺浪漫。”


  一番僵持之後,三危終是不敵喻易言語上的死纏爛打,和喻易一道躺在了床上。好在這個床足夠大,容得下兩個成年男人。


  在身邊傳來的呼吸逐漸均勻平穩後,三危睜開了眼睛。他偏頭看向身旁的喻易,看著喻易毫無防備的樣子,微斂眼睫。


  ……


  另一個房間,寶貝細心地疊好黑色的毛線衣,雙手向著頭頂的爆炸頭伸過去。撥弄了一會兒後,一套假發被他完整地摘了下來,露出了一個沒有毛孔的光溜溜的腦袋。他把假發放在疊好的衣服上,在床上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躺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自己沒有蓋被子,於是又把床上的被子展開,蓋在了身上。


  他的控溫係統能讓他永遠保持人的常規體溫,而他的環境監測係統能讓他精確感知外部的溫度。對他來說,對外界溫度的知覺,隻是一串數字而已,所以,他其實並不需要被子這種外物來保暖。


  同樣的道理,隻要他的儲能足夠,他也不需要像真正的人一樣進行睡覺這種活動來恢複體力。


  但是,寶貝總覺得,睡覺和蓋被子能讓他更像一個人類。


  寶貝再度合上眼睛,關上了戰鬥模式,開啟了休眠模式。休眠的時候,他並不會做夢,所以他得給自己造一個夢。於是,他從那個名為“MAMA”的數據庫中再度調出了那個他百看不厭的影像。


  那是一個清晨的影像……


  宇宙中,有一個被科技文明荒廢的,冰冷而寂寞的星球。


  如所有科技文明的廢星一樣,這個星球的空氣中漂浮著散不盡的灰色蒸汽,星球的體表生著各種堅冷的刺:活動著的居民終日全副武裝,到處是翻出破碎內部結構的斷壁殘垣,與斷斷續續巡視四方的射線。


  清晨時分,鄰近恒星並不明亮的青色光芒與廢棄金屬反射的冷光,照亮了占據星球三分之二麵積的荒原。而此時的荒原上,已經有了零星遊蕩的拾荒者。


  荒原上的各種機械廢棄物是這些拾荒者的目標。科技文明的飛船每隔半個月,都會向這個星球的荒原傾倒戰爭與生產垃圾,這些垃圾中,偶爾會有一些可以被二次利用的物資。而這些物資,就是這些拾荒者的生存之基。


  不過由於荒原上的輻射和戰爭垃圾本身具備的危險性,這些拾荒者不僅要穿上防護服,還得承擔被戰爭垃圾炸傷之類的風險。


  荒原的某一處,一個穿著全身防護服的女人正在廢舊機械零件中翻找。在這個廢星徹底淪為廢星之前,這裏爆發過一場大型戰爭,戰爭中,無數廢星的原住民失去了性命,其中就包括女人的丈夫和孩子。


  戰爭過後,女人便成為了拾荒者,依靠拾荒的微薄收益,獨自一人渾渾噩噩地生活到了至今。


  扒開一個沾了械油的損毀機器後,女人的手觸碰到了一個柔軟而光滑的東西,多年拾荒的經曆讓她意識到她的手碰到了仿生皮層,使用這種材質的物件往往很值錢。


  女人加快了手下的速度,隨著她篩選清空掉周邊的廢棄材料,那個擁有仿生皮層的物件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麵目。


  一雙與人類無異的圓眼睛正安靜地注視著她。這“物件”有著少年的形體,是一個機器人。


  女人的手顫抖了。


  “你是誰?”小機器人對著女人眨了眨眼睛,聲音中有著“呲呲”的電流聲,稚嫩的聲線與單純的麵貌讓他好似一個流落荒原的真正的人類少年。


  女人的嘴唇也跟著顫抖。


  “我……我又是誰?”小機器人困惑地皺起了眉頭,臉上出現了茫然的表情。


  女人眼含淚光,她用力摘下頭上的輻射阻隔頭盔,對著小機器人竭盡所能地綻開了一個笑。她動作溫柔地將小機器人從成堆的廢棄零件中抱起,然後輕輕地,把臉貼在了小機器人的臉上。


  “我是你的媽媽,你是媽媽的寶貝。”女人閉上了眼睛,聲音發著顫,語氣卻異常堅定。


  “寶……貝?”小機器人似懂非懂地躺在女人的臂彎裏,在他的視界中,女人的頭頂,有一個紅色的“WARNING”。信息處理器正遲緩地消化著這個外來數據,卻半天沒有結果。


  小機器人看了一眼那個紅色的警告,又看向近在眼前的女人的肩膀,悄悄地將下巴靠在了女人的肩膀上。


  既然信息處理器沒有明說麵前的是敵人,他靠一會兒,應該也沒事吧。小機器人默默地想著。


  ……


  第二天早晨。


  “奇怪,昨天一整晚竟然什麽事都沒發生,主辦方真是難得良心。”喻易散漫地將手搭在三危的肩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偏頭問道,“是吧,兄弟。”


  他的陣法昨天並沒有反應,也就是說,在他躺下之後,都沒有出現什麽奇怪的東西。


  不過其實,最讓他驚奇的是,他昨天晚上竟然沒有做死亡的噩夢。幾百年來,無論他在哪裏入眠,這還是第一次。


  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特殊的事情嗎?

  可是除了和三危同床共枕之外,也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啊……


  想到這裏,喻易悄悄看了一眼三危,難道是因為他?


  肢體接觸帶來的熱意順著肩膀傳來,三危渾身散發著冷氣,麵無表情地繼續向前走。


  “不知道其他人那邊怎麽樣,我總覺得這個旅館沒有那麽簡單,畢竟通關條件可是活過三天啊。”喻易很快略過了那個他想不通理由的問題,摸了摸下巴,忖度道。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旅館的自助餐廳門口。喻易這時才鬆開搭在三危肩膀上的手,懶洋洋地去拿托盤。


  餐廳內的餐點很多,喻易逛著逛著,就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將三危甩得沒了影。等他把早餐選完,剛打算端著托盤前往就餐區找三危時,卻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道身影照舊頂著一個誇張的黑色爆炸頭,穿著雨衣。是到了旅館後,就放狠話要跟他分道揚鑣的寶貝沒錯了。


  寶貝正拿著餐夾,趴在玻璃櫃上,時而往左瞧瞧,時而往右瞧瞧,一臉新奇地往自己的盤子裏放東西。


  喻易看到寶貝盤子裏堆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發生山體滑坡的食物,笑著搖了搖頭,卻沒想到被寶貝嗖地轉過身,瞪了他一眼。


  “笑什麽笑?”寶貝早就透過玻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隻是他覺得第一關結束,他已經和對方分道揚鑣,應該早點和對方劃清界限,沒必要打招呼,所以就裝作沒看見喻易。


  但見喻易笑他,他一時就沒忍住。他瞥了一眼喻易放滿了早點的盤子,冷笑一聲:“吃的真多,你是豬嗎?”


  “彼此彼此。”喻易意味深長地也瞥了一眼寶貝堆得和小山一樣的餐盤,笑了笑。


  寶貝順著喻易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餐盤上,又再度抬頭看了眼喻易並沒有自己滿的餐盤,自以為硬氣地冷哼了一聲,轉頭就朝反方向走去。


  喻易隻覺得好笑,並不放在心上。


  等喻易來到就餐區的時候,他看見三危已經坐在了一個雙人桌前,桌邊掛著被收好的長柄黑傘。


  即使是在餐廳,三危也坐得端正筆直,仿佛不是在麵對什麽稀鬆平常的早餐,而是麵對著一個會議室。


  喻易於是端著托盤走過去。在他稍微走近了一點時,他發現三危似乎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刻板。


  三危放在外側的一隻手正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另一隻手卻在有一下沒一下地彈著他麵前玻璃杯的杯壁,而玻璃杯中的是……


  注意到喻易的到來,三危平靜地收起了原本還在彈杯的手。


  喻易坐下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隻見他對麵這位照舊渾身釋放著冷氣,露在兜帽外的嘴角依舊平直,像個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紳士。


  在這個以紅木與黃銅為主要布置材料的自助餐廳,周遭頗有一種高檔的格調與氛圍。


  喻易自己是對這種事不感冒,但他原本覺得,以他這段時間對三危的認識,這種時候,對方更適合穿著一身燕尾服,拿著高腳杯,輕抿酒杯中的紅酒。麵前的紅木餐盤中擺著切得精致的麵包、起司,以及撒有玫瑰花瓣的布丁。


  隻是他以為的並不是事實,實際上,對方麵前隻有一個普通的玻璃水杯,玻璃水杯中裝著牛奶,而他對麵的餐盤中,隻有一盤刀切饅頭,一碟煉乳,還有兩顆糖。


  剛才的彈杯也是……沒想到有的人看起來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古板,實際上內心倒是挺童稚的嘛。


  在喻易坐下之後,三危便拿起了擱置一旁的筷子,他不急不緩地用筷子夾了一個刀切饅頭,放在裝了煉乳的碟子上沾了沾。察覺到對麵久久沒有移開的目光,他持筷的動作微頓,抬頭問道:“怎麽了?”


  喻易一臉新奇地對著三危看了又看,見三危抬頭問自己,意有所指道;“兄弟,你的口味還挺別致。”


  三危不語,低頭繼續吃自己的早餐。


  喻易自覺沒趣,隻好吃自己的。總的來說,他的早餐可比三危豐富多了:一碗南瓜粥,一份煎餅果子,一根油條,兩份雞蛋餅,幾個生煎包。這些零零星星的東西裝滿了他的托盤,乍一看在數量上頗有氣勢。


  喻易向來不會在吃的方麵虧待自己,照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活著活著,說不定哪天就死了,得把每天都當最後一天來活才不虧。


  喻易以風卷殘雲的速度掃蕩完托盤上的所有食物,然後就放下筷子,百無聊賴地看著對麵的三危。


  三危還在吃著早餐,寬大的黑鬥篷袖子遮不住他手腕處扣得一絲不苟的白襯袖扣,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捏著紅木的筷子。細膩的黃銅裝飾與紅檀木結合在一起,將他的手襯得更為冷白。而端正的坐姿與優雅得體的動作幅度讓三危整個人都有一種冷硬與禁欲之感。


  喻易正這麽想著,便見正主放下筷子,剝開了一顆糖的糖紙,然後沉默地將剝好的糖塞進了嘴裏。


  喻易看得目瞪口呆,三危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會吃糖的人,他原本以為這兩顆糖是有別的什麽用途,沒想到對方還真吃了。


  不過他隨即就意識到這是個嘲笑對方的好把柄,又因為飽飯後正放鬆,一時沒怎麽過腦地戲謔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原以為兄弟你是個沒有感情的冷酷殺手,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是個會吃糖的小薔薇。”


  喻易開口的時候,三危正平靜地拿過桌上的餐巾擦嘴,在聽到喻易最後一句話後,他手上的動作一滯。


  喻易剛說完就感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這視線凍得他的理智當即回籠,在腦子裏立正站好。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到底說了什麽的喻易眨了眨眼睛,恨不得回到過去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他現在隻能幹笑著補救:“兄弟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嗬。”


  喻易聽到對麵傳來一陣不帶感情的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想不到吧,這個外號我在綱裏壓了好久,今天總算發出來禍害大眾了哈哈哈哈哈(嘚瑟.jpg)

  看到今天長長長長長的標題了嗎,為了給小攻排麵我真是操碎了心|·ω·。)

  感謝在2020-01-31 21:25:41~2020-02-04 11:55: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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