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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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炭火漸涼,郭知宜哈了一口熱氣,緊了緊身上的外衣。
“為什麽突然這麽冷呢?”郭知宜嘀咕著看向窗邊,隻見如墨的夜色像是被什麽稀釋了一般,微微的清淨白光灑在綺窗前,仿佛晨光熹微。
郭知宜似有所感地站起身,推開一道窗戶縫朝外看去
果然,下雪了。
而且看樣子還不小,在她這裏甚至隱隱能聽到院中的折竹之聲。
郭知宜眉頭微微皺起,幽然歎了一口氣。
她不喜歡下雪,雪這種東西,看起來幹淨潔白,內裏卻不知道吸附了多少塵埃。
待到明日雪滿皇城,隻怕汙垢已有了藏身之處,連詭譎怪異也有了一層天然的保護色。
唉。
翌日,崇元殿。
九脊重簷歇山頂上,明黃琉璃瓦已盡數被大雪覆蓋,不似晴空之下的金碧輝煌,卻自帶一股超塵仙氣,儼然瓊樓玉宇,天上宮闕。
但大殿之內卻是一番迥然不同的景象。
明堂之上,天子震怒。
“好好好,真是好啊!光天化日,天子腳下,離大內不過一條街的距離,堂堂郡君,竟然遇刺重傷!”郭維胸膛起伏,明顯氣得不輕。
丹陛之下,站在前麵的魏人輔忍不住勸道:“陛下,賊人固然可惡,但陛下龍體要緊啊。”
郭維閉了閉眼,深呼吸兩下,再睜開眼已是一片風平浪靜。
但魏人輔知道,皇帝這次是動了真怒。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隱帝誅殺了郭家全家之後,僅存的這幾個孩子就成了皇帝的逆鱗,更別提這次遇刺的還是皇帝最寵愛的長安郡君了。
而且……長安郡君一介女流,雖然確有幾分本事,但她的作為不至於招惹上這麽狠辣的報複,想來這次多半是衝著大周和皇帝來的。
無怪陛下動怒。
郭維淡淡地掃了一眼群臣,眼神冷得似化不開的玄冰:“查,此事朕親自盯著。”
鍾靈宮。
宮門緊閉,戒備森嚴,一隊身披胄甲的銳士仗槍執戟而立,軍容整齊,神情嚴肅。
“什麽人?”
大理寺卿嚴淵剛剛走到門口,未及通報,便見數支明晃晃的刀槍在自己這一行人麵前齊齊排開,為首官兵表情冷漠,眼神裏透著星星點點的凶光。
寒風刺骨的天氣裏,嚴淵的手裏卻是一片粘膩,額角也隱隱有冷汗滴落。
按理說,嚴淵身為正三品京官,不該怕一個小小的侍衛的。
但……一來,亂世之中,拳頭才是最重要的,武將比文臣受寵得多;二來,眼前這官兵麵相委實凶得駭人
身高馬大,虎背熊腰,麵上還帶著一道長而可怖的疤痕,正是趙鳳。
嚴淵掏出令牌,言語間不自覺地便帶上了幾分畏懼:“下官奉命調查郡君遇刺一案,有些可疑之處想來問問郡君。”
趙鳳銳利的目光在嚴淵身上逡巡了一遍,才點了點頭,放人進去。
嚴淵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帶著兩名下屬進了宮院內。
兩名下屬也是嚇得不輕,待厚重宮門重新合上,才小聲嘀咕道:“這侍衛真是放肆,對大人也這般不敬。”
“沒辦法,誰讓這位受寵呢?沒看堂堂將軍,還不是直接被調來看門了?”
“誒?聽說這位還上過戰場呢,名頭還挺……”
眼見兩人越說越沒個分寸,嚴淵臉一黑,嗬斥道:“住口!”
兩名下屬悻悻然閉上了嘴。
嚴淵臉色很不好,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兩個下屬這麽沒眼色,在別人的地盤上還敢指指點點。
活膩歪了吧,京城裏,誰不知道長安郡君是陛下最寵愛的小輩。
遇刺後能驚動陛下親自過問,刑部、京兆府和大理寺共同查辦,嘖,他為官多年都沒見過誰有這種級別的待遇……
不敢惹不敢惹……
要不是他和另外兩個老狐狸猜拳輸了,他才不想踏足這裏呢。
嚴淵擔憂地摸了摸發際線堪憂的腦袋,心道,雖然他一直挺嫌棄自己這禿一塊那禿一塊的腦袋,但他可不是不想要這腦袋。
唉,改天得和夫人一起出去拜拜了。
嚴淵胡思亂想之際,一個容顏姣好的宮女已從容走出,福了一個大禮,恭敬地引著幾人往正殿而去:“幾位大人裏麵請,郡君還未醒,幾位大人先去殿內暖暖身子吧。”
嗯?
未醒?
嚴淵回頭看了眼天色,白日高懸,噢,並非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嚴淵向宮女問道:“不知郡君傷勢如何了?”
宮女搖了搖頭:“傷勢不重,隻是驚嚇過度,昨夜一宿沒合眼。”
嚴淵腳步頓了一瞬,驚嚇過度?
嚴淵私心裏對這個驚嚇過度有些懷疑,但麵上卻不顯,遲疑道:“這……不如,下官改日再來罷?”
宮女微微一笑:“無妨,郡君淺眠,剛剛著人去看時已經醒了。”
嚴淵遂不再多言,老老實實地等在燒得暖暖和和的正殿裏。
半晌之後,珠串碰撞的清脆聲音傳來。
嚴淵幾人循聲望去,齊齊愣在原地。
垂曳的紗幔之後,裙裾及地、身姿綽約的女子分簾而入。
不施粉黛亦足以豔冠京城。
兩名下屬心中幾乎同時湧出這個想法,先前的看法立刻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年紀最大的嚴淵很快反應過來,“郡君。”
郭知宜優雅地垂首行了一禮,“嚴大人。”
嚴淵的表情有一瞬間十分微妙,這長安郡君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樣啊。
嚴淵暗中打量著郭知宜的神色,見她麵色蒼白不帶絲毫血色,眼神裏透著濃濃的疲倦之意,孱弱單薄的身軀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吹倒……
什麽女殺神,明明就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謠言不可信啊,信奉百聞不如一見的嚴淵如是得出了結論。
嚴淵咳了一聲,正色道:“郡君身體不虞,微臣便長話短說,郡君可否說一下昨日的經過?”
嚴淵打量郭知宜的時候,郭知宜也在暗暗打量著嚴淵。
嚴淵,業務能力過關,腦子也活絡,改朝換代對他幾乎沒有任何影響,依然是全國三大司法長官之一。
倒是一個有趣的人。
郭知宜掩住心中思緒,淡淡一笑道:“勞煩大人了。”
郭知宜垂著眼睫,似是思索:“昨日,長安從別院回宮時,路上遇到一個中年男子正在毆打一個女孩,一時看不過,便……”
嚴淵耐心地聽著郭知宜細細講來,中間偶然聽到什麽疑點,眉頭蹙起,也沒有出言打斷。
聽罷,嚴淵沉吟半晌,抬眼道:“郡君可知那個中年男子是誰?”
“聽人說,是趙俊趙大人的侄子。”
“……”嚴淵僵了一下,心裏暗暗叫苦。
怎麽又牽扯到如日中天的趙俊了?
“那……那個小姑娘呢?”
“長安已經著人安置在自家別院了。”
“好。”
……
嚴淵一貫識趣,看見郭知宜臉上濃得化不開的疲色,簡明地問了幾個問題,便告辭離去。
身後,郭知宜若有所思地目送嚴淵的身影消失。
嚴淵倒是提醒了她,碰見趙員外和遇刺這兩件事,未免有些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