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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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憐?”
一道疑惑的聲音突兀地出現,打斷了白憐和李銳兩人的爭執。
兩人皆是一愣。
李銳率先反應過來,躬身行了一個晚輩禮,“白大人。”
來人慈眉善目,額頭上盡是歲月嚴霜留下的刻痕,留著一把稀疏、蒼白的胡子,看起來平易近人,如提籠遛鳥的鄰家老大爺一般,任誰第一眼都不會將他聯想到當朝位高權重的京兆尹兼中書令,白詢。
白詢和藹一笑,“是李銳吧,一晃眼七年都過去了,當年的小公子都長這麽大了,都成了保家衛國的英雄將軍嘍。”
李銳沒想到白詢竟然還記得自己這麽個小輩,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從前在京城時,白家的權勢比之今日還要高高在上,李家在白家麵前什麽也不是,縱然受到邀請參加白家老夫人的壽宴,也是遠遠地坐在宴席的角落裏,沒有什麽人上前搭理。但白詢即便是觥籌不斷,也沒有忽略他們這一桌,不但笑意盈盈地與他父母攀談,還像個尋常百姓一般問起孩子的功課,不帶一點架子。
那個時候,李銳年紀尚小,什麽也不懂,但仰觀白詢的身影,他卻立刻明白了何謂天下第一世家的風度。
和白家一比,不,其他的世家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也正是因為這一份特殊的感情在,李銳才對白憐一再退讓,直到退無可退。
他有時候真的很懷疑,白憐真的是白家人嗎?白家家風井然,兩位公子皆是光風霽月的人物,怎麽到了白憐這裏,就成了這副樣子……
李銳定了定神,揮去雜七雜八的想法,恭敬道:“一別數年,白大人卻是沒有絲毫變化,風采一如當年。”
“哈哈哈,”白詢一笑,“你倒是比從前能說會道了許多。”
李銳垂眸一笑。
白詢視線一轉,落在白憐身上,依舊平靜祥和,甚至出言打趣:“咱們家三小姐還耍小脾氣呢?出外轉了一圈,心情可好些了?”
白憐溫婉端莊地一笑:“勞父親掛懷,一切安好。”
白詢慈愛一笑,指了指李銳,“這就好。對了,你們兩個怎麽湊到一塊兒了?”
白憐目光溫和,淺淺一笑,語帶感激:“女兒在許州時曾遇到一夥歹人,幸得李夫人出手相救,這才結識了銳哥哥。”
銳什麽?
李銳:“……”
李銳渾身一個激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白憐繼續道:“李夫人和女兒甚為投緣,待女兒極好,女兒已經認李夫人為義母了。”
白詢滿意頷首,同李銳寒暄幾句,便拱手告辭,帶著白憐離去。
身後,李銳目送白家父女二人離開,眉頭卻不自覺地皺起。
有些奇怪。
白家父女的相處,總感覺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李銳立在原地,看著白憐踩著馬凳往馬車上去,白詢伸手護在白憐兩側,生怕沒踩穩掉下來似的。
白憐上去後,回首嫣然一笑,應該是在道謝。
李銳蹙眉,那種異樣感更強烈了。
但他一時卻想不明白這種怪異感源於哪裏,父慈女恭,沒什麽問題……
等等……
李銳猛然回首,望著白家的車馬漸漸遠去,心中存疑。
沒有問題,恰恰就是最大的問題。
他們父女之間的相處太完美了,完美到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像是拿把標尺照著家規戒律一點點量著似的……太標準了。
李銳想想,隻覺得頭皮發麻。
戶部右侍郎,趙正誼府上。
“喝,再來,幹杯!”
爛醉如泥的趙家大公子在小廝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往內院而去,手舞足蹈地不停比劃著什麽,滿嘴汙言穢語,渾然不似大家公子,倒像是市井的地痞流氓。
“我爹呢!”趙大含混不清地問道。
“回大公子,老爺今日去了城外的莊子,不在府上。”
聞言,趙大的眼睛亮了幾分。
“太好了。那個賤種呢?”
小廝習以為常,低眉順眼道:“現在估計在書房看書呢。”
趙大嗤笑一聲,“看書?一個賤人生的賤種,也配?去,叫他給我端一盆洗腳水送到我房裏。”
小廝不敢忤逆脾氣暴躁的大公子,隻得硬著頭皮走到書房:“二公子。”
趙家二公子趙溫綸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著他。
小廝躊躇片刻,不忍道:“大公子回來了,要、要洗腳。”
趙溫綸眼中閃過一抹掙紮,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小廝心中唏噓不已,趙溫綸在趙府下人之間很受待見沉默寡言,不和人來往,沒有一點脾氣,誰有什麽事去求他他也不會推辭。但這又有什麽用呢,有個出身青樓的、上不得台麵的娘親,一不受老爺重視,二得受大公子和夫人的刁難,隻怕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趙溫綸不知小廝心中想些什麽,隻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桌上的書籍。
小廝忍不住催促道:“二公子快些吧,晚了隻怕大公子又要找您的麻煩。”
趙溫綸手上動作不變,神情也不為所動:“早晚有什麽區別呢?”
“啊?”小廝疑惑地抬頭。
趙溫綸淡淡道:“沒什麽,走吧。”
趙溫綸理了理衣襟,抬腳向外走去,目光古井無波,沒有戾氣,也沒有怨氣。
不知為何,明明所有人都說二公子脾氣好,可小廝卻覺得,二公子的眼睛黑得嚇人,裏麵藏著很沉重的東西。
“吱呀”一聲,厚重的屋門被推開,趙溫綸挽起袖口,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
趙大沒骨頭似的倚在床柱邊,頤指氣使道:“服侍本公子洗腳。”
趙溫綸低著頭,看不清麵上是什麽表情。
趙大抱臂靜靜地看著他。
趙溫綸安安靜靜地接受了這份羞辱,十分溫順地半跪在地,替趙大脫下鞋襪,試了試水溫之後,才將趙大的腳放進水裏。
但趙溫綸的淡漠卻讓趙大更加惱火。
畢竟,施暴者總是樂於看到對方搖尾乞憐的可憐模樣,以獲得變態的滿足感和優越感。
趙大用腳趾鉗住趙溫綸的下巴,迫使其抬起頭,視線掠過趙溫綸清秀的眉眼和挺立的鼻梁,落在緊緊抿著的唇線和曲線優美的下頜上。
趙大看著那張臉上無意之間透出的不屈,暴虐欲攀升,他猙獰地笑了兩聲,腳趾放開趙溫綸的下巴,抵在離趙溫綸嘴唇一指不到的地方,殘忍道:“舔幹淨。”
趙溫綸抬眸,黑白分明的眼中盛著細碎的燈光,猶如碎冰在輕輕晃動。
沒來由地,看到這目光,趙大竟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倒流而出。
趙大頓了片刻,掩飾性地皺起眉頭,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嫌惡,“髒東西,滾出去。”
說話間,一腳將人踹出幾步遠,一盆洗腳水將趙溫綸從頭淋到腳。
趙溫綸一聲不吭地爬起來,撿起木盆走了出去,末了,不忘輕手輕腳地合上門,將趙大罵罵咧咧的聲音關在屋內。
暮色之下,趙溫綸靜靜地回身凝望了這座華麗的府邸片刻,孤絕單薄的側影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