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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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青,出身武將世家,現在是河陽軍的統帥,而河陽軍是地方上戰力最強的軍隊之一。
知道那個女人是傅燕青的妹妹,郭知宜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對這個消息並沒有多麽震驚,更多的是“原來如此”的恍然大悟感。
恍然大悟之後,則是一絲淡淡的悵然若失。
傅燕青的妹妹這個身份意味著什麽,她很清楚。
她父親和這個女人結為夫妻又意味著什麽,她也很清楚。
可知道歸知道,她的心裏還是難免有些不舒服。
雖然她和原主的母親接觸的時間不長,但原主的母親溫柔體貼,給她留下了很深刻、很美好的印象。
在原來的世界裏,郭知宜雖然父母雙全不是孤兒,但她的生身父母卻並沒有給她留下什麽好印象。
她的父親,吸煙酗酒賭博、家暴妻兒、婚內出軌,渣中之渣;她的母親生性懦弱,敏感偏執,做事不過腦子又聽不進勸。而她,是這對男女酒精上頭不小心留下的孽胎,還逼成了他們兩個的婚姻。
郭知宜小時候生長的那個小村莊殘餘著相當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她的家裏還有一個任性妄為的草包弟弟……郭知宜每每想到自己十八歲之前的經曆,都覺得是虐渣小說的標準開篇。
事實證明,郭知宜在原來世界的三十多年裏,的的確確把自己活成了某點女頻爽文小說。
她不算聰明,但肯吃苦,能吃苦,從小就吃苦,帶著一身被磨成本能的優秀學習習慣,隱忍十餘年考上了一所國內top10的名校,畢業後順風順水地在一家名企入職,並且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內,成了公司最年輕的pm……
然而,可笑的是,當郭知宜一步一步克服童年陰影,變得堅韌成熟,打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的時候,她的父母卻以為她還是以前那個不愛說話愛掉淚的小女孩,還以為自己能夠輕鬆掌控這個女兒,板著一張理所應當的臉管郭知宜要錢,美名其曰“父母的贍養費和弟弟的學雜費”。
郭知宜當時就氣笑了,兩個好手好腳、活蹦亂跳的四十歲出頭的成年人,整天遊手好閑,就等著她寄贍養費?還有她那個弟弟,她不是不能以姐姐的名義資助他上學,但明目張膽地要郭知宜負擔弟弟的學雜費和生活費???
郭知宜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也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真他嗎的可悲。郭知宜什麽都沒說,每個月把自己工資的一半轉給家裏,一給就是八年。
郭知宜的爸媽在郭知宜上高中時經常明裏暗裏地在郭知宜耳邊念叨,郭知宜一年又花了家裏多少錢,鄰居家出去打工的小姑娘一年又往家裏匯了多少多少錢。
郭知宜沉默地聽他們說,然後沉默地把自己的每一筆花銷都記在了本子上。
八年的時間裏,郭知宜將他們的投入十倍返還,為自己買了一個自由身,徹底揮別過去,斷了和那家人的聯係。
她至今仍然記得,那天——她把這天視作一個新生——她是怎樣平靜地坐在咖啡廳裏,掐斷了殘存在心底最深處的微渺希望。
郭知宜勾著唇角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我被公司開除了。
家人群裏,很快就跳出了幾段語音。
郭:“什麽時候的事?不是幹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被開除了呢?”
武:“那你現在在哪?找到活沒有?”
郭:“我早就跟你說過,讓你眼皮子活點,嘴皮子利索點,多討好討好領導!你看看你,一天到晚耷拉著個臉,你以為自己上個名牌大學就多了不起啊……”
郭知宜的父親姓郭,母親姓武。
郭知宜嗤笑一聲,直接關住了長達五十多秒的語音。
郭知宜把手機扣在桌麵上,慢悠悠地喝完咖啡,然後早有準備地拿卡針取出用了多年的手機卡,折斷,扔到了垃圾桶裏。
郭知宜徹底成了無根之萍。
城市繁華空虛,很適合她這種人,最起碼在一開始那幾年是這樣。
但時日漸久,連忙碌都無法填充內心的空蕩,郭知宜還是沒忍住,趁著爺爺的忌日悄悄回了自己從小長大的村落一趟。
還未走到爺爺的墳邊,郭知宜便聽到身旁的院子裏傳來一陣打罵聲,“讓你幹活你不幹,你說你看書,行,你要是看看課本看看練習冊還像回事,你看的哪門子書?天天窩家裏看這些不正經的書有什麽用?”
嘶啦——是紙張被撕爛的聲音。
一道帶著哭音的女聲傳來,“這不是不正經的書,這是名著,書上介紹過!”
婦人的聲音更加尖銳:“我不管什麽名著不名著,作業寫完了就下地幹活!學習不怎麽樣,地裏的活也幹不好!養條狗還知道看家,養隻雞還能下蛋,養你有什麽用?要是到時候再跟西頭郭老三家的妮子一樣,上學上傻了,三十的老閨女了還不結婚,連家都不回,那還不抵不上嘞。”
郭知宜僵硬地倚在牆邊,全身上下發涼。
院子裏婦女走動的聲音和口中的念念有詞還在不斷地撞入耳中:“上學上學,上個大學又有什麽用呢?在外麵一待十來年,家裏的事不管不問。郭老三欠了一屁股債,要債的都找上了門,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連電話也打不通,郭老三往北京跑了好幾趟都沒見著人,打聽一圈子才打聽到那個妮子上班的地方在哪,也不知道這回堵得住不……”
郭知宜都不知道自己怎麽離開那座村莊的。
至於後來,她怎麽急急忙忙趕回公司和在公司門口大鬧的她爸掰扯,怎麽焦頭爛額地麵對一堆記者的糾纏和網絡上不分黑白的辱罵,怎麽身心俱疲地應對競爭對手的攻訐……那段黑色的日子裏,郭知宜幾次想過自/殺。
可每次站在江邊或者樓頂的時候,郭知宜的腦子裏總會擠出一絲清明,忍不住地叩問自己:你做錯了什麽?
郭知宜想不明白。
郭知宜不覺得自己有錯。
所以郭知宜用她又鏽又澀的腦子艱難地想了想,自己,一個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加三年高中教育加四年高等教育,再加上八年職場曆練,雖然沒有身價過億,但也勉勉強強能算個精英吧。
所以,她為什麽要用自己的死為那對不合格父母的錯誤買單呢?
郭知宜恍惚地權衡了一下,得出結論——自己找死的行為太不符合帕累托效率原則了。
所以,郭知宜很是瀟灑地辭職了,然後過了一段很是恣意的日子,旅遊探險,蹦極跳傘,到海拔最高的青藏地區支教過一年,也到最熱最野的熱帶雨林裏進行過野外攝影……
再然後,就是神奇地體驗了一把傳說中的穿越,遇到了陸韶,遇到了一個隻在夢裏幻想過的溫暖的家——有溫柔似水的母親,有沉穩可靠的父親,還有一對兒慈愛的祖父母。
郭知宜很貪戀這樣的溫暖。
所以她深深地不安和心虛。
因為她明白這些原本都不屬於她。
可,明白歸明白,她拒絕不了這樣的誘惑。
她甘當小人,趁人之危的小人。
出於這種自責,郭知宜一直都在強逼自己繃緊了全身的皮,盡己所能為她的親人們分憂,為這個王朝殫精竭慮。
但現在……
郭榮要和傅燕青的妹妹成親了,就在原主的母親離世不久的時候。
理智告訴她,和傅家聯姻對郭榮來說是件天上掉餡兒餅的好事兒,對她一直以來的目標是絕對的利大於弊。
但情感上,郭知宜一時有點緩不過來。
郭知宜按了按眉頭,長長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