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胭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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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柔和的光線盈滿一室,趙正誼悄悄看了趙俊一眼,心中微驚。
他從未在自己這位脾氣暴躁的伯父臉上看見如此鮮明複雜的情緒。
他順著趙俊的視線看去,見趙俊的目光溫柔地落在牆上的一副雲中女仙圖上,臉上的神色異常溫和,像是回憶起什麽還帶點笑意。
趙正誼悚然,他知道伯父有收集仕女圖的癖好,可這幅圖明顯和尋常的仕女圖不一樣,說是工筆,但細致不足,上麵的青山彩雲和水上輕煙反倒帶著幾分寫意的隨性。
“這副畫怎麽樣?”趙俊忽然開口。
趙正誼思索片刻,組織著語言小心道:“青冥浩蕩,宮闕輝煌,煙濤和雲霞流蕩自然,這副畫的意境確實深遠,畫師的筆法看似灑脫隨性,細看卻帶著幾分工整細致,想來必然傾注了不少心血,才將畫中的仙子畫得這般出塵靈秀。”
趙俊笑了出來,眼尾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幅畫乃是我年少時所作。”
趙正誼汗,還好自己沒有說錯什麽。
“畫中人也不是仙子,是我年少時戀慕的女子。”
“.……”趙正誼再一次感歎自己歪打正著拍到了馬屁上,“怪道這般絕色。”
趙俊勾了勾唇角,“三十多年前,她可是汴梁城的第一美人。”
日月不變,美人代出,要回憶起三十多年前的一個美人,放在尋常,絞盡腦汁也未必能想起來。可這位美人不同,趙正誼幾乎是立刻就叫出了她的名字,“顧三小姐?”
顧胭染。
縱然光陰荏苒,離世近三十年,她的名字依然沒有被埋沒。
她的確非常美,天下秀色有十分,則顧胭染獨占八分。
而且,她還不是空有美色,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尤其是書畫一道,不輸當世大家。
在一次雅宴上,曾有人心血來潮將顧胭染的畫和一群成名已久的畫師的作品混在一起,請宴會上的文人名士品鑒,那群眼高於頂的文人名士挑過來挑過去,最後評出的最上等畫作正是顧胭染的畫,很是令人啼笑皆非。
除了這些,顧胭染對歌舞也很擅長,在宮宴上膽大地跳了自編的《春江花月夜》一舞,恍若天人,驚豔四座。後來顧胭染猝不及防地離世,《春江》舞自此失傳,二十多年後的今天依然有人津津樂道,有人扼腕不已。
人美,有才,紅顏薄命,再加上和白詢足以令人腦補一場大戲的糾葛,顧胭染至今還被不少人時時惦念。
隻是,趙正誼怎麽也沒想到,這其中還有自己的伯父。
趙俊收回視線,“京城裏的人聽途說,內裏的真實卻沒有幾個人知道。什麽紅顏薄命,好端端的人怎麽會溘(kè)然長逝,都是被人害的。”
趙正誼小聲道:“春華酒?”
那件事京城不少人都知道。
趙俊眉眼染上一層陰鬱,“誤飲春華酒?誰要是相信,估計他是腦子被狗啃了。”
趙正誼:“.……”
趙俊言辭刻薄,“不過,也不能怪他們,誰能想得到呢,誰能想到白詢竟是那樣一個道貌岸然的禽獸?!什麽遭人嫉妒,被騙著飲下了春華酒,一切都是白詢安排好的,春華酒是他從宮中拿出來的,嫉妒顧三小姐的女子也是受了白詢的色/誘蠱惑,設局讓顧三小姐險些於一個乞丐隻是為了讓顧三小姐更容易接受他!”
趙正誼:“.……”這信息量有點大。
“可,為什麽呢?白大.……白詢身世樣貌皆是上等,大可不必用這麽……下作的手段。”趙正誼瞠目結舌。
趙俊神色有些哀傷,“因為白詢早有正妻,因為顧三小姐早有心儀之人。”
“原來如此。”趙正誼看見趙俊的神色,心中忍不住猜測他和顧三小姐是什麽關係,為什麽這麽了解那段往事,顧三小姐的心儀之人是不是伯父呢?
但趙正誼就算好奇,也不敢主動開口問。
趙俊性情急躁,向來說一不二,很少和他說這麽多的話。今天說了這麽多,都是陳年積怨,算不得什麽好事,他更是不敢主動觸趙俊的黴頭。
趙正誼靜候了半天,不見趙俊再開口說什麽,識趣地告辭出去了。
關上門的刹那,趙正誼的視線沿著門縫的細光在那幅畫上掃了一瞬,趙正誼倏然一頓。
書房的大門在趙正誼的眼前徹底關閉,趙正誼的腦子裏卻亂成了一鍋粥。
是錯覺嗎?
他怎麽忽然覺得畫上人清逸疏離的眉眼有些眼熟?
和.……白詢那個美名頗盛的女兒倒是很像,隻是白詢女兒的那雙眼睛比顧三小姐明亮銳利些……
趙正誼轉念又一想,他記得,顧三小姐嫁給白詢不到兩年就去世了,辭世時不過雙十年華,並沒有留下子女。
趙正誼猶豫地轉頭看了眼書房大門,歎了口氣揣著一腦子疑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