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健猛地推開門,電視裏不堪入目的畫麵直撲過來,茶幾上一片狼藉,空啤酒瓶、瓜子皮、小吃袋,堆的到處都是。有幾個空瓶子裏還浸著煙頭。莫用強左手夾煙,右手正對著行健仰起脖子吹啤酒。尹樹林蹲在茶幾前手拿著遙控器正快進著電視,旁邊有一位行健並不認識,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稚嫩臉龐顯示他還是一名學生,他四腳八叉的把腳架在一條凳子上,背靠著沙發望著電視嘴裏正吐著煙圈兒。
突如其來的推門聲嚇呆他們,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行健會突然出現在門口。莫用強最先看到,眼睜得牛大,那一定是極端恐懼才會有的眼神。尹述林回過頭來,看到了行健,慌亂中找不到關機鍵,直接衝過去拔了插頭。那位小青年放下腿,回過頭來打量著行健,心裏充滿著疑惑。
“王——老-——師……”莫用強拔下還在嘴裏的啤酒瓶,半吞半流的啤酒滴到了茶幾上。
“王老師……”尹述林關了電視,恭恭敬敬的站在電視前,耷拉著腦袋,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
行健坐在沙發上,望著尹述林問:“這是誰?”
“我們村的。”
“上初幾?”
“他初二沒上了,在家玩著的。”尹述林顫兢兢的回答。那位小青年,似乎也知道眼前這個人物是誰了,沒做任何表示,坐那呆若木雞!
行健開始發威了。
“尹述林、莫用強,狗東西,你看你們都像個啥?這是學生應該有的行為嗎?你們這是在走向犯罪,自取滅亡啊!”行健憤怒地拍著茶幾,啤酒瓶被震得雞飛狗跳。
“尹述林去把碟片給我裝在一個袋子裏。”行健氣呼呼地吩咐道。
尹述林趕忙起身,找了一個袋子裝起碟片來,足足有七八盤。
“碟機裏還有”,行健指指說。尹述林插好碟機插頭,退出碟片。
那位小青年叫嚷道:“這裏麵有五盤是我的。”
“你的?你的也給我裝起來。”行健厲聲道。
“憑什麽?你又管不了我?”那小青年趾高氣昂。
“我是管不了你,我打個110,總有人能管你。”行健掏出手機作撥打狀。
小青年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哀求道:“你拿去,我不要了就是。”
“我不僅要收你的碟片,還要鄭重警告你,以後我在遇到你和尹述林在一起,我見你一次抽你一次,你相不相信?”行健聲如洪鍾,震得玻璃嗡嗡作響。
“滾!”那小青年夾著尾巴越出門去,隻聽一樓卷閘門上的小門“哐”的一聲,再無聲息。
行健為了保護全寅臣,撒著謊說:“要不是你們門上的人說尹述林經常帶同學來玩,我還真以為你們表現良好,沒想到哇!你們說怎麽辦?”
尹述林幾乎哀求道:“老師,我錯了,是那王賢發勾引我們的,不是我們主動要看的。”
行健問“那王賢發你怎麽認識的?”
“他上初二,在學校打架被開除了,一直在家,他把他爸他們的碟片偷出來,讓我們看。”尹述林推卸起責任來。
“那還有部分碟片又從何而來?”麵對行健的質問,尹述林隻得承認:“部分碟片是我撬了家裏櫃子的。”
“這些大人啊!生娃不養娃,自己的劣習不收斂還要影響到娃身上,真是啥藤接啥瓜,苦瓜種子育不出甜瓜來。”行健越想越氣。
“莫用強,我給了你幾次機會,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行健瞪著莫用強。
莫用強低下頭,沉默了好一陣子。
“老師,我錯了,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啊!在你沒教我之前,沒有哪個老師像你一樣,這樣重視我,我抽煙也是從外地帶回來的,這煙癮都有點借不掉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自己黑了不說,還染黑你身邊的人。”行健近乎挖苦。
“老師,我改行不?”莫用強哀求道。
行健並不理會。“這件事到此為止,尹述林你寫一份保證,寫清你不再與社會青年來往,一門心思用於學習,我會觀察你的後期表現,再做處理。”
尹述林應聲答道:“老師,我一定改。”
“莫用強你把這學期上滿,經過兩次事情,學校再無你容身之地,你最好轉校。”行健說得斬釘截鐵,再無商量餘地。
莫用強呆呆地站在那。
行健邁過頭去,不再看莫用強,他必須心狠。行健看得出來,尹述林隻是經不起誘惑,屬初犯,隻要斬斷毒源,他還是會變好的,可莫用強中毒太深,他知道對於莫用強已經不是一般學校能教育的了的。隻有換一個教育環境,對他進行專門的行為矯正,才能讓他走上健康的生活軌道。
行健提著碟片,下樓到尹述林大伯家裏,將此事簡要跟他爺爺奶奶說了聲,讓他們要注意孩子的教育問題,尤其要關心孩子身邊交往的人,如有不正常地情況及時通知給老師。
尹述林的爺爺顫抖著雙手,紅著眼對行健說:“謝謝老師,都放假了還關心娃的教育問題。我給他父母打電話,讓他們回來一個,娃都成這樣了,錢再多有什麽用。”
尹述林婆婆坐在椅子想起身又起不了身,一個勁的罵著孫子,“短命死的,尹家咱出這樣個敗類,真是作孽啊!”
行健插上鑰匙,打響摩托,衝進了黑暗,泥土路上晚霜被車燈照得白白一片,路邊的枯草呈現著冬天的肅殺之氣。行健行至河邊,將塑料袋拋到了旺河裏。
回去後,行健睡在床上,想來想去,不知道怎麽能勸通莫用強的父母給莫用強轉校。他知道如果莫用強不轉校,後麵還有很多麻煩再等著他。他很想像那些專家說的用愛走近莫用強的心裏,但是理智告訴他,他不具備這個能力。他害怕得是,沒有把莫用強轉變過來,卻讓莫用強帶壞了一大批人。他想起在哪本書上看到的,環境即教育。在一個糟糕的環境裏,對於缺乏抵抗力的孩子無疑是一場災難,而目前,農村留守兒童的現狀正是如此。
星期一,行健叫來莫用強的母親,正式跟她攤牌,兩件事情,行健說得有理有據,也從行為動機,形成原因上做了一定分析。行健勸莫用強的母親,如果再讓孩子留在學校還會給你我闖出大禍,應該讓孩子接受特殊的教育。
莫用強的母親沒說什麽,就說這個星期上滿,下個周我讓他父親帶出去。
周五,孩子被母親走了。
行健看著空落落的座位,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湧上心頭,感覺心裏被針紮了一樣。有些事真不是自己努力就能看到希望,行健此時就像那角落處蛛網上垂死掙紮的飛蟲般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