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離世
王朝抓住醫生的手，聲嘶力竭地哀求道：“讓我安樂死吧，我已經受不了了！”
“安樂死？”這話傳到唐藝的耳裏，就好似被千萬根針紮中了心髒，她哪裏能夠這麽狠心，讓眼前這個被病痛纏身的人就這麽折磨致死，可她又不敢不經考究便自行決定，她真的不知所措。
“王朝，你再忍一忍，醫生，你快想想辦法啊！”王城衝進來，抓住醫生過得另一隻手，央求其從醫學的汪洋大海中找出能夠幫助王朝排拖苦難法門。可是醫生卻隻是搖搖頭，以他們蒼俞國的先進思想看，現在讓王朝安樂死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病人家屬，本來王朝進入ICU，便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而苟活於世，我們蒼俞國的理念便是，隻要患者具備進入ICU的指征，我們都會勸其家屬準許醫院對患者施以安樂死，現在病人主動要求這種死法，你們又何以忍心看他苟且偷生深受錐心之痛、刺骨之罰呢？”
“讓我死吧，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王朝就快到了瀕死的邊緣，可他又活生生被這該死的呼吸機給強行拉了回來，繼續留在這個世上，忍受著缺氧帶來的機體各處的損傷，他現在心願已了，隻是但求一死。
天地之間又有誰能夠明了這其中的苦楚，恐怕隻是唐藝一人，唐藝看到王朝這副模樣，想到了當年她在中利國的情形：“‘君茹，殺了我！殺了我！’
‘我怎麽能殺了你呢？’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太難受了！太難受了！’
‘唐藝，你要堅持住啊！’
‘君茹，你聽我說，我答應過王朝不會尋短見，你殺了我，這樣我就不會違背誓言了！啊~~’
‘你想想王朝，想象王朝對你做的一切，你若是就這樣走了，王朝該怎麽辦啊！’”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唐藝萬想不到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竟然會在王朝身上鐵錚錚的演繹，她深知那種痛苦，比起自己的生育之痛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蹙著眉頭，對著晁林和醫生說：“讓她安樂死吧！”
晁林詫異地望著唐藝：“唐藝，你怎麽……”
話說到一半她就又咽下去了，她知道唐藝是為他好，她知道王朝此刻的痛苦隻有唐藝能夠體會得到。生育孩童固然痛苦，可是尚有苦盡甘來一說，但是這種痛是無窮無盡的，而且無以複加的痛，那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極致。
晁林含著淚，鼓起勇氣說出那五個她最不願意說的字：“讓他~安樂死！”
“哥~”王欣在一旁大喊一聲，王朝看向她，鉚足最後一口氣，對著王欣說，“好好照顧爸媽！”
醫生得到家屬的同意，叫來了下級護士將安樂死的藥物帶了過來。那是一小瓶透明的藥水，隻有一毫升左右，卻能夠讓一個人不留痛苦，不帶負擔離開這個人世。
眾人就這般看著護士用磨石抹了一下藥劑瓶頸，然後輕輕一敲，眾人的心跟著多跳動一下，玻璃瓶頭落進了垃圾桶內，眾人的心又亦步亦趨跟著再度跳動。護士將此無色藥水抽進了針管中，然後將瓶子扔進垃圾桶。緊接著她針頭向上，用另一隻手彈了彈，排空針管內的氣泡。四下已經無聲，紛紛盯著護士手上的針管，目不轉睛，生怕眼神挪一挪，護士便會做出驚為天人的大動作。他們的眼睛一眨，護士已經將針放到了王朝的手臂上，針口朝上，準備就這樣肆無忌憚地刺進去。
“哎~”晁林忍不住叫喚一聲，打破了氣氛，護士停下來朝她看了看，問道，“怎麽，反悔了？”
晁林昧著自己的心搖了搖頭，表示不反悔！
護士扭過頭，找到了王朝的血管，就這麽將針刺了進去。似乎在他們這些醫務工作者麵前，殺一個人就和殺一隻雞一樣容易，他們的神色都很平淡，包括蒼德興和威廉姆爾斯在內，甚至君茹和薑文捷兩位目前的醫學生，看到針刺進去時，他們不動聲色，甚至隱隱之中還帶著些許欣慰，覺得王朝終於可以不用受此折磨，既不用受到病痛的折磨，又不用受到這ICU各種插管強行逆天改命苟活的折磨。
眼看著針管裏的藥水漸漸推下，一毫升，零點八毫升，零點五毫升，最後一下子推足了底兒，眾人的心抬高了幾公分，這種異常寧靜的氣氛壓抑著他們快要喘不過氣兒來。
王朝剛開始還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漸漸的藥物在體內發揮了作用，他的氣兒喘得越來越勻實。剛才他的身體還在因為疼痛而扭動，一劑藥打下去，王朝徐徐安靜下來。他還睜著眼睛，看了看周圍眾人：王欣，從小到大和他鬥嘴關係一直處不好直到最近幾年才慢慢培養出感情的親妹妹；王城，他那個做過荒唐錯事兒最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父親；晁林，那個從小一直向著他在家中唱著白臉的母親；還有吳坤，他在大學最好的兄弟，三年未見，想不到一見便是離別，他們還未把酒言歡，就即將人鬼殊途；蒼德興和威廉姆爾斯，他在蒼俞國知心的手下和主治醫生，從頭到尾一直在幫助他和唐藝；君茹，那個曾經智鬥王鈺的同班同學心機小蘿莉；最後便是唐藝，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人，樂觀善良積極向上，對待未來幾乎沒有抱怨過，隻是偶爾想不開，他一生最愛的人，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這麽堅持喜歡她這麽個艾滋病患者，大學四年的藍顏知己，三年的夫妻，還為他剛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孩兒。
這裏所有的人，都值得他懷戀，他希望能夠將他們的記憶帶上天堂，希望自己能夠在那個世人不為所知的天境中能夠有自己津津樂道、羈絆情感的人。
心電監護顯示他的心跳逐漸放慢，70,65,60,55……他此刻有一點點冷，打著哆嗦，可能是有點害怕，但是現在他確實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了。唐藝抓住他的手，她的眼睛已經泛紅，可她依舊堅強地對著王朝說道：“別怕，別怕，我永遠在你身邊，永遠在你的記憶中，永不磨滅！”
王朝的眼球開始上竄，但他依舊麵帶著微笑，他的呼吸忽快忽慢，一分鍾十五次降到了一分鍾三四次，最後隨著心跳的消失而停止。
“滴~滴~滴~滴~滴~~~~”心電監護變成了一條直線，王朝就這麽走了，蒼俞國一代醫療企業界巨擘，就這麽以平和的沒有一絲痛苦的安詳的甚至死前有些快樂的消逝在茫茫人海之中，而且還是永遠。
此刻是下午5點30，醫生拉了一張心電圖，宣告患者死亡時間，並離開病房打太平間的電話，最後回到自己的醫生辦公室寫死亡病程。
“不~”晁林和王城等人壓抑已久的情思，一下子報複出來，王欣直接跪到了地上，一隻手撫著王朝的腿，王朝的腿還有溫度，可是隨著時間一步一步的流逝，漸漸變得陰涼，到最後直接就是冰冷。
唐藝這次卻沒有哭，隻是眼睛有些發紅，她知道她不能哭，她還得收拾心情給剛生下來的孩子喂奶。她知道哺乳期如果母親發生抑鬱，亦或者憂思過度，會影響奶水的質量。縱使這裏所有的人都潸然淚下，她都必須撐著，必須為這個家庭把住最後一關。
“兄弟，你放心吧，唐藝如果以後有什麽困難我一定會傾囊相助，你安心的去吧！”吳坤在王朝冰冷的屍體麵前宣誓。
於峰也跟著說：“王朝，你放心，唐藝的公司我會幫忙處理的，絕不會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
蒼德興準備離開，他一句話也不想說，隻是擰著沉重的眉頭，他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他要傾盡自己畢生之力，將艾滋病的抗體給研製出來，他發誓自己決不能辜負了王朝的一番苦心。這個男人，不顧一切，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為了讓唐藝活在這個世上，他不惜代價編造這麽一個善意而又諸般機心的謊言，這是多般的偉大，比起憲界的偉人來說，此刻麵前這個人，是他目前最值得尊敬的人。
“唐藝，王朝是個英雄，我為你有這個英雄的丈夫而感到自豪！”威廉姆爾斯此刻還不忘傳達王朝臨終前的囑托，這樣無論唐藝以後有多麽的悲觀和失落，總是調動心中那一點點溫暖舒心的情思，來將自己的那些不快以及抑鬱的情緒統統定格在牆板上，讓這些不快和抑鬱的情緒不至於泛濫得一發不可收拾。
唐藝點點頭，在她的心中，她的丈夫就是英雄，比起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偉大。
或許這個謊言會追隨著唐藝許久，甚至是一生，總之唐藝不知道真相，她便能帶著自己的孩子快快樂樂的活著，她將永遠知道，王朝是因為去往別的世界感染上憲界無法治愈的細菌而死，她將永遠不知道王朝真正的死因，這大概是個又悲哀又再好不過的謊言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