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回中利國
這是一個大墳，唐藝也很有半年沒有來探看王朝了。周圍的雜草也已經長得和她一般高，看來它們的“營養”似要比念藝的還要豐富的多得多。
工人們一隻手拿著鐮刀，另一隻手擒住一把雜草，然後擎起鐮刀往根處割斷。眾人們就在旁邊看著，就像是女人一點一點兒用脫毛器一點一點的弄幹淨身上的毛似的。
半個多小時，工人們忙活得汗水也不自主從毛孔中流瀉出來，集聚成滴以後，便滴落下來。轉眼便是正午時分了，毛草也漸漸清理幹淨，緊接著便開始挖墳刨土了。
工人們一鏟子一鏟子地將土刨到一邊，因為是正午時分，最近幾日也不見有下雨，土非常幹燥，也比較容易刨開。每一鏟土的擎起落下，都會生起一團小小的雲煙，轉眼間，煙氣也漸漸跑繞著了眾人。
眾人不禁捂住口鼻，隻有工人們還在跑著。旁邊的土堆在一節一節的往上升，中央的墳墓漸漸變淺，唐藝伸出眼睛過去看，如同在剝開一隻精致的小橘，她的心情也跟著激動起來。
漸漸的，棺材的板便獻出原形，唐藝的心也浮動得不知所措。
她此刻在想：快四年了，惶惶一瞬間。也不知道四年的時光，王朝你過得怎麽樣？你的屍骸是否還得以完美保存，又或者是否被腐生菌們已經氧化，隨後漸漸融入了這土壤中，變成了滋潤草地的墳墓。你是否還記得當初的我，是否還記得當初的吳坤、君茹、薑文捷、威廉姆爾斯、蒼德興、還有我的母親藝雙。當然不能忘了念藝。四年的時間，念藝已經成長，組件已經有了你的模樣，念藝長得像你，或許這真是老天爺給我留下來的羈絆。你到底怎麽樣？你在棺材裏到底怎麽樣？是否黑暗已經吞噬了你永恒不變的心靈，是否寂寞已經令你按捺不住想要再見見陽光？
“一！二！三！起！”
工人們一齊用力，用鉤子將棺材抬了出來。先將其暫且放在一邊，讓眾人們先上去看上一看。這是一個精致的小盒子，用的是特殊的木材所製的木板，在土裏整整埋了四年，竟然沒有一點腐爛的的意思，甚至沒有伸出黑色的蔬木耳來。
棺材板徐徐的打開，眾人的眼神探了進去，緩緩地，一個骷髏漸漸顯了出來，有些人不敢看，將頭偏了過去，藝雙將念藝抱開了，因為就念藝這個個頭確實伸不長脖子，而藝雙也不敢睜眼看一眼。
但是唐藝等人卻絲毫不見懼色。眼睜睜的看著棺材裏麵的骷髏現出完整的身體。
唐藝還記得王朝死了的時候，穿得是比較體麵的，脫去了藍色的病號服，裏麵便是一件黑色絲絨的襯衫，黑色的金絲綢褲子。而如今，襯衫和金絲稠褲也漸漸隨著肉體被腐蝕了，隻留下那異常驚奇的骨骼。皮已經發黑，黑的不成人樣，臉上所有能夠打皺的地方統統打皺了。
唐藝看見他的第一眼便是：“這是王朝嗎？”隻是後來理智的小馬鞭揮舞著、鞭策著，她又暗自嗤笑自己：這就是王朝嗬。隻不過歲月已經將他的肉體一點一點的抽走，最後留下來的，隻是些不能抽走或是難以抽走的東西。那便是精神、還有骨骼、還有榨幹的皮、角化的皮、以及已經萎縮地肌肉、還有發黑且裂開數不清缺口的指甲。頭發還留著，隻是蓬頭垢麵的，顯出白色，而且很幹很硬，就像是鞋刷子一般。
唐藝看了他，又在此看了看身邊的王卓，王卓也伸過去瞧瞧，跟唐藝說道：“原來這就是你的丈夫。”
唐藝也隻是點點頭，不作任何聲響，靜靜地在那裏看著，心裏又想到：四年了，你的肉體都已經腐爛成這樣了，我幾乎已經忘卻了你的模樣。不過有一點我對你還抱有慚愧，便是我竟然幻想出了一個相貌和你一模一樣的你，我的日常生活也已經離不開他了，他就像是你的影子一般，一直陪伴著我。我永遠不會孤獨，因為他總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留在我身邊。他不怕餓、不怕疼、不怕困，可悲又欣喜地是，我能夠很好地把握這種狀態而不至於沉淪下去瘋掉。
王朝，也不知道你在那邊怎麽樣，是否也幻想出了一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我，然後在幻想與現實的交雜中快快樂樂地度過這每一天呢？
現在我們就要走了，離開蒼俞國，這個地方想必你也呆膩了吧。現在想想還是回到本土比較好，至少那你有你認識人，也不至於在此處孤零零的，跟著一幫語言半通半不通的人一起罷。
時間的光錐在我們兩個的記憶力已經深深留下了烙印，你的英雄事跡也已經在所有人的記憶裏麵永恒的刻下了。你永遠是一名英雄，即使現在隻是一具死槁枯骸，卻也依舊抵擋不住你背後那高大偉岸的颯爽英姿。我為你而感到驕傲。
……
時至今日，唐藝都不曾知道王朝的真正死因，或許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知道了。因為這個不美好的記憶也已經在眾位知情人鬧鍾淡化，他們不願意再提，唐藝也不會聽得到。
“唐藝，我們該走了！現在已經快到下午了。”君茹和薑文捷勸道。
唐藝微微的笑了笑，到現在她似乎沒有什麽好悲傷的了，因為王朝依舊還活著，活在每個人的記憶裏麵。就像是唐藝的記憶裏麵有王卓一樣，相信在每個人的記憶中一定有個某種王朝的形態。
“把棺材板關上吧！”唐藝對著工人們吩咐道。
工人們關上了棺材板，然後用麻繩將棺材係緊實了。隨後穿了一根粗竹竿，幾人一齊緩緩地將棺材抬下山去。抬到卡車後方，隨後眾人上了車，往蒼俞國的碼頭駛去。
“唐藝，怎麽樣？”
藝雙以為她很難過，還想到要勸勸。可是唐藝麵部沒有任何悲傷，眼中沒有一絲淚水，她也隻是笑笑：“沒事兒，現在這個狀態挺好的，王朝在精神上活著，我在肉體上活著。兩個互補！”
來到碼頭，唐藝花錢買的船也已經停在那裏了，唐藝請了專門的人去保管，現在也終於可以啟用了。
今天就是最後的道別，唐藝將蒼俞國公司全權交給了蒼德興和女助理打點。此刻三人正在告別。
“唐藝，給你做了三年的助理，你是一個不錯的好上司。”
“於峰真是慧眼識英，有你幫我的忙，我真的慶幸不已。”她轉頭看想蒼德興，轉眼也已經是一個三十七歲的人了，可是一天到晚還是忙活在實驗室中，也不考慮考慮自己的事。今天唐藝姑且給他介紹介紹人，也算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媒罷。
“你說過你不攻克艾滋誓不成家立業，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也該好好想想自己的事了吧。”說道這裏，唐藝有意地將嘴湊了過去，低聲說道，“女助理其實不錯的，你們兩個一個管理我的愛心公司，一個管理我的實驗室，強強聯手，其樂融融啊！”
女助理是隱約聽得見此話的，唐藝也是故意讓她聽到的。她的臉不經意間便泛出了緋紅色，蒼德興也怪不好意思的了，兩隻手插在褲兜裏麵：“你呀，還是好好走吧！別再操心我們的事兒了，你還有個念藝操心不玩呢！”
“反正我話已至此，你好好考慮考慮。”唐藝哀哀地歎息一聲，對著蒼德興說，“我和王朝之所以能夠成功，一大半的功勞還真都是你的，結果還搶了你的名頭。別人一提起攻克病魔的人，卻也都把我們放在前麵，鮮有人知道你的名字，但事實上，說好聽一點，我們是互利共贏，說難聽一點，我們算是抱了你的大腿了！”
蒼德興惴惴不安，慌張又拘謹地拒了唐藝的話：“你可別這麽說，當時是沒有人資助我這個項目的，如果不是你們，我還真就不知道怎麽搞呢！說實在的，是你們成就了我！”
“我們成就了你，你也成就了我們！人生的路還很漫長，我們共勉吧！”
唐藝說罷，便扭頭提著旅行箱準備走了，女助理和蒼德興麵麵相覷，哀哀地歎息一聲，放聲喊道：“有空常來啊，中利國的公司是你的，可是蒼俞國的公司也是你的，你可別顧此失彼給搞忘了！”
“放心吧！”
念藝在一旁抓著旅行箱的另一邊，他們母子兩走在這條大道上，原本是兩個人。可是後來王卓也來了，牽著唐藝的手，緊接著便是君茹和薑文捷，然後是唐藝的母親，最後所有跟著的人都一同來了。
看似孤獨的兩個人，也不知道從何時起，背後有了這麽多默默支持的角色，他們從事著各行各業，卻為這一個同樣的目的來往於人海茫茫中。互相扶持，互相理解，互相陪伴。
唐藝是很久沒有回中利國了，她還一度以為自己回不去了，卻哪知今生有幸還能回去看看，也不知道在中利國，她還會遇見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