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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桃亂2

  “央玉公子,有何要事?”慕棠轉頭問,然目光卻不自覺地移開。


  央玉公子輕笑,他的薄唇微啟,勾起淺淺的弧線,似笑非笑的感覺,很輕很柔,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慕棠的舉動,隻道,“接下來,還有十天的路途,慕公子,隻要你送我到了凰徊鎮,你便可以回媚宮或者孟家。”他頓了頓,“其實,媚宮離這兒不過百裏。”


  “真的。”慕棠微微一驚,卻也惆悵,“是嗎?”主子,她還好嗎?慕棠不自覺地看了身上的長蕭一眼。


  這一眼,自然沒有逃出央玉公子的眼睛,央玉公子對著月下的桃樹微微仰起了頭,閉眼任憑風中沁人的桃花瓣親吻自己臉頰,遺落了滿衫,過了會兒,央玉公子緩緩說道,“慕公子。我們再喝次酒吧,便像當初南公子還在時那樣,正好我這兒還有上好的桃花釀,合景合情。”


  慕棠微微點了一點頭,“好。”兩人便坐在樓間的回廊裏舉杯,都是沉默。酒過三巡,央玉公子舉著酒杯,笑道,“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喝酒便醉倒在我和南公子麵前,而這一次,再喝下去,隻怕是我要倒了。”央玉公子說完了,起身,開了口,“慕公子,可否請你吹首曲子?為我吹一次,隻為我一人。”


  慕棠望著央玉公子,麵容清雅,沒有什麽表情,隻目光清澈的望著自己。他隻感覺喉嚨好像被什麽牢牢扼住了,竟一個字說不出來。沉默半晌,最終還是緩緩點頭,“好。”慕棠抽出長蕭,月光下長蕭映著迷離銀光。


  “慕公子,你見過的媚花嗎?花期一夕,恍若一夢,美而憂傷。”央玉公子幽怨地說完了,便跳下了樓,慕棠莫名的提了下心,然央玉公子安然無恙,如同媚花在月光下綻放,孤傲而絕美,仿佛隨時便可能如媚花消失。央玉公子緩緩起舞,這次的舞與上一次不同,這一次充滿了柔美,仿佛一種眷戀不舍,然慕棠能夠懂些什麽……或者,隻是似曾相識。慕棠將長蕭緩緩抵在下顎,吹出了那首明月,極其普通的調子,卻沾上院落裏繁花的香氣,斷斷續續低回盤旋,隨著微微流動的空氣,幽幽鑽入心底,所有流逝的時光,忽然間,仿佛在吹簫者的手指間起起落落,似乎隱隱透著無盡的誘惑,仿佛連魂魄都要被這歌聲所懾……


  夜風微涼,卷著桃花瓣,翻飛若如雪,清淡飄渺,若無若有。央玉公子始終閉眼而舞,細密眼眸輕輕揚起,一雙秋眸水光瀲灩,藏著欲說還休的秘密。輕盈翩躚,搖曳生香,不經意間舞過了流年的指尖,舞破了浮華的蓋障。如若陶醉,如若夢離,如仙如夢。


  慕棠,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該怎麽辦?從你出媚宮那一天起,我便在毫無止境的想。人說,讓過去的過去,讓未來的到來,然而,於我而言,過去的已經無法挽回,而未來的同樣不屬於我,我是央玉公子,我是錦侯的後人,然我不是玉央,沒人知道我究竟是什麽人?或者,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什麽人。我是她,我不是她;她是我,她不是我……慕棠,第一次你認錯了,而第二次你卻認不出。


  央玉公子驀然一個華美轉身,桃花花瓣隨著他的動作瞬間舞成了一條彩色長帶,發絲曼妙地揚起,令人目眩。隨著他的停下又紛紛墜地,自有成了一個圓。“我是什麽人?”央玉公子望著蒼穹圓月,問道,“誰能夠告訴我,我究竟是什麽人?”慕棠微微怔然,不解,然簫聲未停……


  央玉公子停下,足下已悄然一畫出了太極八卦,月光染白了他的發絲,飛舞的弧度,有著絕麗的殘豔、桃木枯枝在慕棠眼中瞬間綻放出了滿枝的桃花,如風如雪悠然飄落,如同膜拜一樣親吻著央玉公子的白衣。凝著慕棠的眼眸,瑩華流麗,淺淺呈輝,清芒瀲灩,“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人生幾何,何以解憂,千裏嬋娟,怎堪兩全。”


  慕棠凝著央玉公子悲痛欲絕的眼神,手頓時僵住,長蕭漸停,隻感覺頭疼欲裂,細細密密的汗水順著鬢發無息滑下,一片片恍若隔世的聲音如若要撕碎自己。


  “慕棠,我恨你,我恨你。”


  “不要,不要恨我,主子……”


  “今生今世,我媚晚都不要被什麽人阻礙。包括你,慕棠。”


  “主子,慕棠做錯了什麽?”慕棠跪下來追問,伸手想抓住媚晚的手。


  “滾開,慕棠,不要碰我。”媚晚抬手就是狠狠的一掌,正正打在慕棠胸口,“你沒資格碰我。”慕棠被她打的飛了出去,撞向了欄杆,欄杆斷裂,慕棠便落下了池塘。眼前一片漆黑,冰冷而刺骨,慕棠沒掙紮幾下,身體便開始發燙,腦中渾濁,一片迷糊,隻有這些分不清是真是假的聲音在狠狠地肆意的糾纏著,仿佛歹毒的夢魘般,揪著他不肯放……


  “小主子,您這是在做什麽?”


  媚晚緊緊地盯著慕棠,那雙黑眸很深很深,就像無限寂靜的深海深處,所有的一切都以極緩慢的速度在流動,可在同時,又仿佛有帶著毒的藤蔓在那雙黑眸中蔓延。晚嫵閱人無數,卻從來沒由在一瞬間看到任何一個人能夠有如此複雜多變的眼神,有震驚,憤怒,悔恨……更多更多的情緒交纏在一起,幾乎就要令人窒息,“我要毀了他的臉,免得他長大以後,也會跟他那個負心的爹爹一樣,三心二意,隻會禍害女人,害人傷心。當年,就是因為他爹爹,姐姐才死得不明不白。因為他爹爹,幹娘才會為了喪女之痛而一夜白頭。全部都是因為那個負心的男子,全部都是因為那個負心的男子和那個賤女人,他們害我失去了最後的親人,都是因為你們。”媚晚咬牙切齒的吐著狠毒的話語,似乎每個人都是從牙縫裏嚼碎了出來的。


  “可小主子,小少爺他是無辜的!”


  “他無辜?那姐姐便活該死了,姐姐的慕棠便活該不能夠出生了,我便活該了嗎?”


  “可小主子,難道你都忘記了你的計劃了嗎?”


  “對啊,我還有我的計劃。這張臉還有用,必須得留著。孽種,哼,我要留著你們,就是要你們那不要臉的爹爹娘親死得永不瞑目……哈哈哈……”


  “小主子……”


  “主子?慕棠究竟做錯了什麽?你會這樣恨我?”慕棠低低夢語,眉頭擰緊,手指緊緊地抓著了一隻袖子,仿佛要徹底撕碎了才能夠甘心。


  “慕棠。你沒錯,錯的是媚晚。”央玉公子用另外一隻手輕撫著慕棠的額頭,用白絹擦去他額頭的汗珠,輕喃開了口,“她當初不該留下你的命,她留下了你,收養了你,這就是孽。”


  “我的爹爹娘親?他們是什麽人?”慕棠腦袋昏沉,如有重石壓頂,費力搖了搖,在夢裏追問了這麽一句。


  “你的爹爹、娘親?”央玉公子心髒一陣猛縮,腦中愈漸蒼白,開了口,“你最好永遠都不要知道。”


  “公子。”春雨輕輕進門,道,“孟姑娘來了,說要尋慕公子。”


  “便說慕公子和我都不在。”央玉公子閉上幹澀到疼痛的雙眼睛,淡淡地道。


  春雨愣了愣,接著便微微點了一點頭,“春雨明白了,春雨不會讓人打攪公子的。”


  央玉公子凝著慕棠糾結的臉龐,淡淡地開了口,“我不知道我要怎麽阻止她,更不知道我該怎麽阻止你。倘若真的萬劫不複,我會讓她陪著你的,你放心好了。”央玉公子說完了,從慕棠手裏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一個人坐到桌前,研著些紅色粉末,一麵喃喃自語,“原來,天下間,最愛的你是我,慕棠,你可懂?”央玉公子撚起少些許粉末,仔細的點在眼角處,畫出麵頰左側的粉色的花印,接著抬起了頭望著銅鏡,看著粉紅色的花印一點點的隱去,最終消失,半晌又沉吟道,“這樣亦好。”


  目光穿過窗紗,望向遠空,隻見連綿的薄雲一點點變厚,似是什麽人點了一滴墨水,慢慢地暈漾,把整片的流雲都染成了青黑色,預兆著很快將會有一場暴雨。


  天想下雨,誰也阻止不了。


  慕棠醒來的時候,天邊周圍一圈慢慢的白亮起來,幾顆依依不舍的星子還在天幕的一角綻放出微弱的光芒,有點兒淡紫也有點兒橘紅的雲彩飄浮在那裏,單薄的身姿變換著各種各樣的形狀。他剛收拾好,便見春雨端著水進來,道,“慕公子,早。”


  慕棠微微點了一點頭,努力想著發生了什麽,“春雨姑娘,這是在什麽地方?”


  “這兒是我們家公子的屋子。”春雨淡淡的笑道,“慕公子一定是太累了,才會記不得昨晚的事情。”


  慕棠一頭霧水,“春雨姑娘,昨晚有什麽事?我怎麽不記得。


  “無事情。”央玉公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對著慕棠輕笑,“慕公子,看你精神不錯便好了。我準備好了早點,正像請你品嚐。過後,我們便該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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