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媚俏1
空氣，恍若雨水一樣，不斷地流走。火燕子隻感覺呼吸越發的困難，她的脊背也挺的筆直，聽到雲狀的否認，她有片刻的錯愕及深深的失落，然她很快便又大大咧咧的笑了起來，“好吧，晚媚姑娘，我聽說過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我今日必死無疑，是不可能有活路了。不過，媚晚主子，我知道我現在便要死了，然念在我救過你們並幫過你們的份上，我能夠請問你幾個問題嗎？媚晚主子，我知道了，我要死了，我也沒有機會說出去的。媚晚主子，您放心好了，我知道了，我也隻會帶到棺材裏去的。媚晚主子，您便當發發慈悲，行行好吧，你便滿足滿足我這個將死之人最後的這點心願吧。”媚晚依舊沉默不語，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她清冷透徹的目光穿過了暗黑的花雨，投向了遠處模糊不清的山嵐。火燕子看了她半晌，隻能暗暗的歎了口氣，她很無奈地笑了笑，隨又問，“媚晚主子，我能問你，你到底是什麽人嗎？”
媚晚靜靜的看著遠處，那沉寂眼波一如幽深的見不到底的寒潭：“我，不過已死之人。”她聲音裏依舊帶著刺骨的寒意，還夾雜著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悵然。
火燕子一聽雲狀說這話，她努力壓抑的火氣騰的一下子便湧了上來，她用尖銳粗糲的聲音怒吼道：“喂，媚晚，什麽已死之人啊？你給我的這算是什麽答案？”她怒吼完了，才察覺出她太過失態了。她拍拍了胸腹，又冷冷的哼哧了幾聲，她的拳頭卻攥得愈發得緊了，“媚晚主子，您不回答也可以。我也應該能夠猜到，你究竟是什麽人了！不對，不對，在鬼老門的南葉蓁會出現的時候，我便應該猜到你是什麽人了。還有，你絕色的容貌，你高強的武功，你詭異的舉止，都在告訴我，你絕沒有這麽看著的那般的簡單。”媚晚依舊默然不語，眼底散發出濃濃的殺氣。火燕子也無所謂她回答不回答了，她蹙著眉頭，她沉吟了片刻，她的語氣似乎變得緩和了些，然她的神情卻是恐懼驚慌至極的：“你？媚晚主子？你，你是那個仙家的人！”火燕子的聲音忽然拔高，足見她內心多麽的惶恐，可落在驟急的風雨中，還是被覆蓋了過去。媚晚依舊沒有說話，目光定定的望著前方，似乎看什麽看入了神。火燕子非常勉強的笑了下，語氣卻已經有了明顯的變化，連她的聲音都微微的顫抖著，還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緊張，“媚晚主子，我想我是否應該稱你是‘神仙’呢？媚晚主子，我說的這些對嗎？嗬嗬嗬……”媚晚還是沒有說話，火燕子從心底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沉重，冰冷的雨水如此冰碴子一樣已紮進了她的身體，連同所有的心緒都被浸泡在這風雨中，不可遏製的下沉著。她的唇角微微揚了揚，臉上露出了幾分濃濃的不屑與恨意，她又嗬嗬笑道，“嗬嗬嗬，媚晚主子，我火燕子還真是榮幸啊。我火燕子這輩子做夢也沒有想到，我火燕子這輩子居然如此有幸，能夠遇上仙族仙家的人。我還救了她，還和她朝夕相處了這麽久，我甚至還把她當成了美男子，差點兒便喜歡上她了。榮幸，榮幸，真是三生有幸……哼，媚晚主子，我還以為你們仙族仙家的人都死光了，沒想到你還活著。”鳳徘山仙族仙家，是盤古開天後，便永生不滅的神話，後來發現了變故，到了現今，連史書都把他們給完全剔除了。
火燕子目光死死的望著媚晚，她用力撫平了她心裏那股強烈的焦躁不安，過了很久，她的心情才慢慢的平複下來，她的臉上也已是一片視死如歸的決然和堅毅，她長舒了口氣，才又認真且緩慢的逐字逐句說道，“媚晚主子，您讓我見識下你們仙家的武功如何呢？”她的話語裏也帶上了殺機。
媚晚仍是不言不語的，仿佛她沒有聽到，仿佛火燕子所說的跟她關係，又仿佛她早已靈魂出竅，不在這裏了，火燕子冷笑了幾聲，然後飛快的抽出了她藏在腰間的彎刀，竭盡了她全部的能力和無力，這一招快如閃電疾如風雨，直直的劈向了媚晚。她知道她的武功並不及雲狀高強，然她相信她應該還能夠傷到媚晚，縱然她是仙族仙家的人，她能長生不老，然她也會受傷的。
濃濃腥甜的血氣混合著幽然醉人的梨花香，在暗夜裏彌散開來，旋即又被凜冽的寒風給吹散了，彎刀在空中打了個優美的弧度，深深的插入淤泥之中，鮮紅的血花頓時四濺，隨著繽紛四落的梨花，落在了地上了，隨著雨水流失。火燕子那雙眉目瞪得大大的，眼底還倒映著媚晚雪白的麵紗。媚晚依舊沉默不語，依舊撐著傘，她始終也不曾有過任何的改變，她邁著堅定的步子，緩緩的越過了火燕子。她從來不給什麽人留情麵，殺人也從來沒有不講理由，她殺人一招便可以了，隻是，有點兒時候，她不喜歡那麽痛快的了結那些人，她很喜歡看著那些人痛苦的死去。然火燕子救過她，也幫過她，所以她格外破例給了她個好處。這個好處，便是一刀殺了她，不給她感覺到痛苦的機會。
媚晚沒有回頭，她一步步，不緊不慢的，往前行進著，她踩著零碎的石子，發出了輕微不見聞的聲音，劃破了暗夜的沉寂。她偶爾遇見了橫出來的樹枝，她也沒有閃躲，隻微微的側身，她的步子沒有片刻的停頓，五步，六步，七步，八步，她走到第九步的時候，她的後麵才傳來了火燕子轟然摔倒在地的聲音。
雨嘩嘩的下著，梨花紛紛的落著，一天一地的。
遙遠的天邊開始慢吞吞的灰藍中帶白了，有點兒豔紫的有點兒淡紫的有點兒殷紅的還有粉紅的雲朵輕輕飄浮著，那纖薄的身姿變幻著各種各樣的美麗姿態，霞光四射光芒萬丈，隻在一瞬間，遠處的山嵐便全部都亮了，樹木青翠欲滴，花草嬌豔動人，燦爛的陽光普照著大地，昨日所有的所有終究變成了記憶！
曦光漸漸的衝破了暗夜的帷幄，將稀薄微弱的光芒給傾灑了下來，昏黃的光芒渲染著在天地間彌漫開來，光芒穿過了梨樹茂密繁盛的樹葉枝椏，稀稀落落的氤氳出了閃耀刺目的光，映照著那些昨夜急雨形成的水窪。
還不到晌午，南葉蓁便吵著嚷著的要走人了。直到他們各自收拾好了東西，晚媚也沒有從她的屋子裏麵出來，她隻是隔著門板說了一聲，“慕公子，南公子，晚媚很榮幸能與二位結識一場，今日二位要返回南風國，那我們便就此別過了。青山綠水，晚媚請你們多多保重。請恕晚媚不能遠送了！”
慕棠有點兒不解，盯著晚媚的屋子，想知道她是為什麽沒有出來？昨夜風大雨急，她可是感染了風寒了？嚴重嗎？她的身體本來便很不好，又不肯看病，再這樣拖延下去，她該如何是好？她怎麽便這麽不愛惜身體？南葉蓁仰天翻了個白眼，隨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道，“好了，慕兄弟，晚媚姑娘這日為我們忙裏忙外的，著實是勞累了，我們便不要打擾她了，讓她好好休息吧。慕兄弟，我們走吧！我們還得早點兒趕路，凰徊鎮裏還有人在等著我們呢，我們可不要讓他們等急了。”南葉蓁很是擔心的慕棠和晚媚會暗生情緒，變得難舍難分。若真這樣，那可有麻煩大了。
媚瑤、媚嵐和媚宮眾侍女已經在院子外等侯著他們了。南葉蓁沒有看見火燕子，心裏很奇怪她怎麽沒有出現？慕棠也很納悶，然媚瑤、媚嵐不斷的催促他們快上路，他們也便並沒有多問什麽，隻托人代句話給火燕子，請她多多保重好，他們後會有期！他們這行人便隨著兩日前找好的商隊離開了沙陌鎮。
慕棠心裏有點兒難以言喻的情緒，他不時的回頭看著慢慢的變得很遙遠的沙陌鎮，他在心裏回想了下在沙陌鎮的這些日子，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發現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起晚媚姑娘的容貌了，他依稀記得晚媚姑娘長得太美，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當她抬起眼睛的時候，那纖長濃密的眼睫便如同正欲破繭而出的蝴蝶羽翼，在以極優雅極斯文的姿態慢慢的向上翻開來，那漆黑的眼眸子，仿佛是兩汪迷人的秋水，那樣的深邃、清幽、淡然，又那樣的深不見底。她的那雙眼睛，足以令所有的事物心甘情願的沉溺在其中。真的好美。
經過整夜的打雨，路邊的梨花都被打散了，梨花瓣兒紛紛飛起，揚揚輕灑，最後有深深的陷在了泥濘裏。那灼灼白色，雖是時間最純潔美好的顏色，然也不可以否認，這白色也是世間最容易被玷汙的顏色。或許吧，這個世界上原本便是極其肮髒的。